去陵園
梁殊輾轉反側了一整晚,她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而這些預感也随着天色漸漸變亮,變得愈發的強烈。
甚至在她終于朦胧入睡的時候,帶入到了夢境中。
是噩夢。
淩晨三點,訂好的鬧鈴沒想,梁殊就先一步被驚醒。
怕打擾到淩苗苗和王念,也是想去外面喘口氣。
她一個人靜悄悄起床,搬了把椅子去院子裏等人。
這個季節的清晨,外面的天已經有些亮光了。
但槐江三面環山,早上還是有些冷,她身上只穿了一件素色長裙,一陣風吹過,梁殊腳踝處泛起了一陣陣的雞皮疙瘩。
她正想着要不要再回屋拿一件外套。
遠處馬路上一輛突兀的黑車就徑直開過來了。
北A開頭的車牌,甚至連後面的車牌號都是熟悉的數字。
梁殊看了也是一愣,是那晚的那輛車。
她甚至以為下來的人會是姜溪園,但從駕駛位下來的人卻是嚴江。
原來那晚姜溪園指着的那輛車上,坐着的人真的是樓宴之。
她當時說的不是醉話。
梁殊走過去。
嚴江小跑過來給梁殊開車門:“梁殊姐,你這麽早就出來了,你先上車,我現在就帶你過去。”
“樓宴之讓你帶我去哪裏?”
嚴江有些不自然地別開眼,默默道:“樓總、樓總讓我帶您去陵園。”
“你說什麽?”
“什麽意思?去陵園?誰死了?”
梁殊質疑的語氣中帶着少有的淩厲,連嚴江聽了一時都有些語塞。
但這個時候瞞肯定是瞞不住的,畢竟他再拖延,等一會梁殊自己到了陵園,也清楚是怎麽回事了。
嚴江如實說:“樓總讓我帶您去參見姜溪園的葬禮,就在今早。”
見到梁殊臉色複雜的變化。
嚴江又迅速說:“參見葬禮的衣服也給您準備好了,在後座,您要不要先在車上換,我在下面等您。”
梁殊看向這車的後座
後車座上确實放着一個紙袋子,裏面裝着一條黑色的長裙。
還配了一雙黑色的皮鞋。
她仔細看向嚴江。
嚴江的表情并不像在開玩笑。
樓宴之也不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
梁殊的理智讓她認識到這件事是真的。
但換好衣服,嚴江載着她駛向陵園的時候,梁殊腦海中卻在反複質問自己。
怎麽會呢?
人怎麽會就這麽沒了?
明明幾天前姜溪園還那麽鮮活地笑,說有空會常來找她。
她給她的曲奇餅她也說會好好吃。
梁殊指甲不受控制地按進肉裏,硬生生地摳出了幾道紅痕。
等她再開口時聲音已經僵硬的不像是自己了。
“知道人是怎麽沒的嗎?意外?生病?還是怎麽樣?”
嚴江知道。
但……
嚴江:“樓總也在陵園,等您到了可以問樓總。”
見嚴江不說,梁殊也不再問,之後的全程也再沒有說過話。
嚴江以為她是有些惋惜,但從後視鏡看梁殊的時候,她只是有些木然地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北城的陵園有好幾個,梁殊也來過不止一次。
但這麽偏僻的陵園她還是第一次來。
從下面走上去有一段崎岖的小山坡,車開不上來,一路上都是荊棘的雜草,路邊還不怎麽規範地埋着一些孤墳。
像是窮苦人家草草下葬。
梁殊并不是最後一批過來的人。
而和她一起到的那些人,看到前面的路破成這種程度,甚至都不想上去了。
“這種破路誰要走啊?我今天特意穿了高跟鞋來的。”
“确定是姜溪園死了嗎?別是什麽小道消息,我可不想跑來丢臉。”
那人的說話聲不算大,但她站的離梁殊近,她聽得很清楚。
而且從聲音梁殊聽出了這女人圈內的一個小花。
她前幾年和姜溪園營造的是姊妹情深人設,最近幾年兩個人來往的少了,但他們那個公司也會時不時地把幾年前的一頓飯拿出來說。
圈子裏管這種叫吸血。
梁殊懶得去看,直接走了上去。
樓宴之一早就到了,站在臺階最高處等她。
從上次在桔園樓下匆匆見他一面後,她和樓宴之也已經很久沒見了,怎麽也沒想到重逢會是在這樣的情景裏。
遠處時不時傳來哀哀的哭泣聲,在這樣的氛圍裏,她與他再見那種翻湧的情緒,變得不值一提。
梁殊見了面的第一句話是問:“她是怎麽死的?”
放在以往的葬禮上,這是最正常不過的問題。
但此時她的這個疑問,卻成了來這裏的人最關注的問題,連直到剛剛還在抱怨路不好的那個小花,也朝着邊看過來了。
當她見說話的人是梁殊,人肉眼可見地有些興奮:“原來是真的嗎?她人真沒了?”
她經紀人皺眉輕推了她一下,女人終于學會收斂好自己的表情。
嘴上還念念有詞,有些虛僞地說:“英年早逝,真是太可惜了。”
梁殊聽見後嘲諷地冷哼了一聲,來這種地方還有心思演,人估計是從根裏爛的,而且已經爛透了。
樓宴之知道她不想看那些人,把她帶到一邊:“就只有來了這種地方才會演,人死了還有這麽多活着的人在看,具體的晚點說,我先帶你去參加葬禮。”
梁殊用力地抿唇,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樓宴之說的是對的。
從槐江一路過來,基本都是晴朗的天氣,但這陵園的地面上卻濕漉漉的,昨晚應該是下了很久的雨,即便現在天晴了,地磚裏也滲進去了雨水。
她走近些,終于看到了那道哭聲的來源,是一個年紀不算很大的姑娘。
長得和姜溪園很像,比她多了一些稚嫩和書卷氣,應該就是她妹妹。
姜溪園的助理和經紀人都不在,吳家的那群人也一個不見蹤影,操持葬禮的是一個中年男人。
起初梁殊以為是姜溪園的父親。
等他們祭拜過,梁殊想去問候,樓宴之才說:“那男人是警察。”
“後面等着那幾個人是便衣。”
梁殊瞪大了眼睛,看向樓宴之的神情有些難以置信。
警方來幫忙操辦葬禮?
她想回頭去看,卻被樓宴之制止了。
“好了,別看了,我帶你下去,你不是想知道發生什麽了嗎?”
樓宴之自然地牽着她的手腕,她有些別扭,但也沒掙開。
直到兩個人走到了山坡下,樓宴之才終于放開她。
“從你那裏回去的那晚,姜溪園吃下了一整瓶安眠藥,第二天她妹妹去公寓找她,發現的時候人已經沒了很久了。”
“為什麽?”
樓宴之:“吳海雄看上了她親妹妹,她妹妹剛結束高考,是她們縣裏的狀元,本來是要出來讀書的,卻被吳家的人用了些手段簽到了旗下的公司,準備走選秀出道。”
如果只是單純地進娛樂圈,倒也算是個選擇。
但吳家人的嘴臉,梁殊可見過太多了。
姜溪園自己都親身經歷過,又怎麽可能把自己的親妹妹也往這爬不上來的泥潭裏推。
不用想也知道是強迫的。
為了滿足私欲、毀人前程。
梁殊真是又生氣,又覺得那群人實在不要臉。
扭頭就要往山上走。
樓宴之又一把把人拉了回來:“你還上去做什麽?”
“我能做什麽。”梁殊控制不住地擡高音量:“我去找警察說說這群黑心肝的渣滓,人死了躲着不出來了,吳家的那群人就是陰溝裏的老鼠,垃圾堆裏的臭蟲,怎麽死的不是他們!怎麽死的就不是他們呢!”
樓宴之安撫地順了順她的背。
“不用去了,警方已經查到吳海雄的頭上,不然依吳家人的性格,姜溪園也不會順利下葬,如果我猜的沒錯,吳家應該快倒臺了。”
“警方最近應該會找你,問你什麽你如實說就行。”
這麽幾天下來,梁殊總算聽到了一個還算好些的消息。
但只要一想到這個好消息是以姜溪園的死為代價,想起墓碑上看到的年輕面孔,梁殊就是錐心一樣的痛。
上車後。
樓宴之:“現在送你回槐江?”
“你最近工作不忙?送我回桔園吧,我晚兩天再回去,後面幾天應該還要配合《啞劇》劇組進行劇集的宣傳。”
樓宴之:“不是搬走了嗎?回去住不會不方便?”
如果住自己家肯定是不方便。
但她有青野那裏的鑰匙,最近可以借住在青野家裏。
“還好,不過你那天……怎麽沒進來?”
“你知道了?”
“嗯,你那天也開得這輛車。”
“怕打擾你。”
明明是事實,但被樓宴之這麽坦然地說出來,梁殊反倒有些局促。
她捏着手指,一時間不知道怎麽回了。
她認識他這麽久,什麽情緒都有過,愛過、恨過、氣得牙癢癢過、唯獨沒有過這種尴尬的情緒。
最後是樓宴之的話打破了平靜。
“《啞劇》的宣傳後續會取消,姜溪園留下了一封遺書,那裏面寫了和你有關的內容,《啞劇》又是她最後一部進組拍攝的作品,等事情慢慢暴露于公衆,你大概率被會推上風口浪尖。”
“和我有關?”
“嗯,過一陣就知道了,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樓宴之又一次提議:“我送你回槐江。”
梁殊這次沒有拒絕:“好。”
來的時候一路上都是晴天,回去的時候槐江也下雨了,看着槐江縣電影院路邊被吹倒的《啞劇》立牌,梁殊才想起上映日期就是今天。
她收回視線。
看着樓宴之一路把車開到她新家的院子外。
因為下雨,一眼望過去院子裏空蕩蕩的,但只是降下車窗,梁殊就能清楚地聽見屋子裏人的歡聲笑語。
聽見那清脆的笑聲。
那天和姜溪園一起吃火鍋好像就發生在眼前。
她心裏面堵得慌。
她昨天只和淩苗苗說今天要起早出來辦點事,她還不想這麽快就告訴她們這個噩耗。
梁殊也沒想好要怎麽說出口。
她眼睛紅紅的,看向樓宴之。
“有時間嗎?”
“有。”
“那陪我去看個電影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