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是你
星辰宮內,好不容易熬了一個多月,想着清璇差不多也該回來了,溪珩便來到司命處詢問。
見到溪珩,司命作揖道:“太子殿下。”
溪珩心切道:“司命,天界已過一月有餘,想必清璇差不多也該歷劫完了吧?”
司命掐指一算,确實差不都了,便道:“殿下放下,臣會去扶桑樹下親自将清璇仙子迎回。”
溪珩揮了揮手道:“我今日正是為了此事而來,你且将清璇歸來之日告知于我,我親自去接她。”
司命笑了笑,一副了然于心的樣子,“明日申時,殿下即可去扶桑樹下等候。”
“多謝司命星君。”
待溪珩離開後,司命心中感慨,待清璇回來,一切便可塵埃落定了。
沈府內,姜晚的身體越來越差,終日卧病在床。
沈思帶着妻子還有女兒跪在床邊陪着姜晚度過人生最後的光景。
一晃三十多年,姜晚獨自一人拉扯大沈思,看着他不僅子承父業做了祥縣的同知,還娶了個溫婉賢淑的妻子,生了個可愛的女兒。
這些年,姜晚雖然獨自一人操持着沈府,但好歹心裏有挂念有期待,還有孫女的陪伴,倒也不覺得日子難過。
如今姜晚時日不多,見兒子兒媳夫妻恩愛,同心協力,一起操持着沈府大大小小的事,她也放心了。
第二日未時,溪珩便來到了扶桑樹下,期盼着能早些見到清璇。
雖天界只過了一個多月而已,但對于溪珩來說,每一天都是在度日如年,他無時無刻不在盼望着清璇能早些回到天界。
這是繼李昭之後,他第二次體會相思之苦。
突然,扶桑樹下出現一道光影。溪珩以為是清璇回來了,還未看清人臉,便激動地抱了上去。
“清璇,你終于回來了,我想你想得快要瘋了。”
話剛說完,溪珩突然感覺有些不大對勁,懷裏的人怎麽胖了些?還高了些?
推開懷裏的人一看,溪珩這才發現自己剛剛抱着訴說衷腸的人居然是杜仲!
溪珩神色陡變,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沉默良久,後退了幾步才道:“怎麽是你?”
看溪珩一臉嫌棄樣,杜仲就氣不打一處來。自己剛歷劫完回到扶桑樹下,還沒緩過來就突然被一個大老爺們給緊緊抱住了,還說了那麽些沒羞沒臊的話。如今自己都還沒說什麽,他倒先嫌棄上了,還一臉死出,搞得被占了便宜一樣。
在凡間時,他倒好一走了之,留下清璇一人帶着孩子,還為他守寡那麽多年。
在凡間思仙就看他不順眼,如今回了天界,杜仲更是看他不順眼了。
杜仲冷哼了一聲,沒好氣道:“怎麽?我就不能回來天界嗎?”
溪珩忙解釋道:“杜仲仙君,本君不是這個意思,只是~”
“罷了罷了,想必清璇也快回來了。”
自從姜晚一病不起,思仙因為太過擔心她,沒日沒夜地守在她床前,結果把自己也折騰病了。誰知這病來如山倒,沒想到自己這體魄,比姜晚還弱,居然走在了她的前頭。
不過也好,總比送走姜晚後,自己還在那煎熬的好。
杜仲心想着,早些回來早些找司命那小人算賬。司命老兒,說話不算話,公報私仇,這一世不僅将自己投生為女子之身,還抹去了自己的記憶。這也罷了,他居然還讓自己天天在旁邊看着清璇和溪珩恩恩愛愛,卿卿我我,你侬我侬,簡直是殺人誅心。
“那我在此處等她。”溪珩說道。
“你自個兒在這等着吧,我可沒空陪你。”
溪珩淡淡道:“仙君若有要事先離去也無妨。”
他巴不得杜仲趕緊走,別留在這妨礙自己與清璇團聚,跟着他們下凡歷劫三世,無處不在,還時不時地搗亂,甚是煩人。
自從知道杜仲不懷好意後,溪珩對他便無好感。
杜仲瞥了他一眼,心中暗想道:“你小子第二世要不是我,你連清璇的面都見不着,如今倒好,卸磨殺驢,生怕自己在這妨礙到他,小肚雞腸,小白臉,僞君子。”
當然,他也只敢在心裏吐槽他幾句了,誰讓人家是堂堂天族太子殿下,他可惹不起。
二人各懷心思,心中各看對方不順眼。
不過杜仲懶得在這與他計較,現在他只想去司命那拿回自己的另一半元神,再與他好好算一賬,免得他以為自己堂堂一介仙君好欺負。
“那太子殿下,本仙君就先告辭了。”杜仲随意拱手道。
“去吧。”溪珩頭也不回道。
離開扶桑樹下後,杜仲便徑直往天府宮去。
到了天府宮,杜仲站在殿內大喊道:“司命老兒,你給本仙君出來!”
沈府內,姜晚覺得自己越來越困,越來越沒力氣了。她倒不怕死,只是有些舍不得這裏,舍不得這裏的回憶,舍不得這裏的人事物以及這裏的一切。
姜晚半睜着眼睛,看着床前哭做一團的人,心中有些不忍。前些日子趁着還清醒時,該囑托的都囑托過了,如今也只剩下悲傷與不舍了。
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照射進來的一束光,姜晚反而有些期待,她終于可以去見沈遲了。只是如今自己生了不少白發和皺紋,也老了許多,再也不似三十多年前那般年輕了,也不知道沈遲還認不認得出自己。
見姜晚突然笑了笑,沈思知道母親已經開始有些神智不清了,跪在地上失聲痛哭。
看着那一束光,姜晚隐隐發現光裏好像站着一個人,努力睜開眼睛看了看,發現好像是沈遲,是那個自己朝思暮想的沈遲。他的樣貌還如三十年前一般沒有任何變化,穿着銀灰色的衣裳,靜靜地站着那,看着姜晚。
姜晚想開口說話,卻發現什麽也說不了。
那個溫潤如玉,溫柔體貼的人,如今就站在那,伸出手靜靜地等着姜晚。
姜晚努力朝着那光的方向伸出手,心想他終于來接自己了,這麽多年,她終于見到他了。
姜晚的眼角突然落下一滴淚,伸出的手也重重地落了下來,帶着一絲欣慰與不舍,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整個房間裏頓時哭聲一片,只是姜晚她,再也不會聽見了。
回到扶桑樹下後,清璇的眼角還挂着淚,仿佛還未從剛剛的情緒裏完全抽離出來,只靜靜地站在那。
看到清璇回來,溪珩高興地走上前,原想抱一抱她,但是一想到自己将她一人丢在那苦熬了三十多年,又覺得有些對不住她,便只拉起她冰冷的手,溫柔道:“清璇,你終于回來了。”
看着眼前的人,清璇沉默不語,眼神中盡是哀傷,一時分不清眼前的人是溪珩還是沈遲。
等了那麽多年的人,此刻出現在自己的眼前,清璇突然伸手抱住他,任由眼淚落在他的肩膀上。
溪珩亦緊緊地回抱着她。
兩個人就這樣在扶桑樹下抱了許久,平複心情後,清璇只覺有些尴尬與害羞。
在凡間,自己不僅與他成為了夫妻,還生了孩子,一想到兩人耳鬓厮磨的那些日子,清璇面紅耳赤,壓根不好意思擡頭看溪珩。
見她如此,溪珩知道她這是有些難為情了,便笑了笑溫柔的替她擦去眼角的淚。
在天界幾千年,還從未見過她這樣。以前面對自己時,張牙舞爪的像個小刺猬,如今卻難為情了起來,臉更是紅得像一個熟透了的西紅柿。
只是見她如此,倒是讓溪珩生出不少憐惜,下凡歷劫三世,說回來,總歸是自己對不住她多些。從今往後,他只想好好地愛她和保護她。
見她又濕了眼眶,溪珩柔聲安撫道:“好了,別哭了。”
“沒哭了。”清璇擦了擦眼淚嘴硬道。
“好好好,沒哭。”
清璇破涕為笑,想不到原先還是針鋒相對的兩人,如今凡間走了一遭,倒是變得親近了許多。
“我先送你回月影宮好好休息,父君母神那我去替你回禀。”
清璇點了點頭,與溪珩一起回了月影宮。
花青見到清璇回來激動不已,沖上去一把抱住她道:“仙子,你終于回來了,我可想你了。”
見清璇有些疲憊,溪珩溫聲道:“你家仙子累了,先讓她好好歇會兒。”
花青趕緊放開清璇,扶她去榻上坐着。
“你先歇着,我先去一趟父君母神那。”
清璇沖他微微一笑,随即點了點頭。
正當溪珩準備離去時,清璇又突然喊住他問道:“小白,杜仲可回來了?”
回來後,清璇才意識到思仙就是杜仲,想着他也太慘了些,明明是為了陪自己下凡歷劫,結果不是變成動物就是太監,最後還索性成了女人。
身為好友,清璇想着得安撫安撫他受傷的心靈。
“許是找司命算賬去了。”溪珩笑了笑說道。
此時的杜仲,正在天府宮內和司命互不相讓的大眼瞪小眼,雙方都企圖在氣勢上壓倒對方。
“司命,你也太歹毒了,讓我第一世為狗,第二世為太監,第三世為女人,這是好人能做得出的事嗎?”杜仲咬牙切齒道。
司命收回眼神,坐在案前,拂了拂袖子說道:“這可與我無關,只能說你命不好,你還是自認倒黴吧。”
“你忽悠誰呢,清璇和溪珩,不是太子就是官,不是小姐就是太子妃,唯獨我,就沒個正經的。”
司命并未搭理他,懶得和他扯那麽多,反正做都做了,他還能怎麽着?難不成再送他下凡,讓他體驗一下做做貴公子亦或是太子的感覺?天府宮還有那麽多的命薄要處理,他可沒這個閑工夫。
見司命不說話,杜仲伸出手問道:“我的元神呢?”
生氣歸生氣,元神還是得先拿回來。
司命伸手變出一個粗糙的小瓶子,頭也不擡地扔給杜仲。
看着自己的元神居然被裝在如此破敗不堪的小瓶子裏,杜仲咬着牙道:“我說司命,好歹我也是堂堂天界仙君,你就拿這麽個破爛不堪的瓶子裝我?”
司命瞥了一眼杜仲手裏的瓶子,強忍住內心的狂笑,不耐煩道:“給你裝好就不錯了,還挑三揀四起來了,啰嗦,我還嫌它占位置呢。”
“好,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了。”
見他轉身離去,司命趕緊起身問道:“去哪?”
“去找天君。”杜仲頭也不回道。
“回來!”
杜仲并未搭理他,心想着小樣兒終于怕了吧,看來還是天君管用。
“回來!”司命再次厲色道。
杜仲這才磨磨蹭蹭地走回司命跟前。
“想去告狀?”
“哼,那是,今日我就去讓天君好好評評理,再讓他治你一個公報私仇之罪。”杜仲自以為拿捏住了司命,連說話語氣都傲了起來。
司命冷笑了一聲,“就憑你?”
見他态度如此嚣張,杜仲故技重施,扭頭便要走。
司命伸手一揮,天府宮的門“啪”地一聲被關上了。
見杜仲欲伸手開門時,司命又施法将他摔倒在地。
杜仲趴在地上,一臉不可思議地擡頭看着司命。
好家夥,仗着自己法力比自己高是吧,這天界還有沒有天法了?
司命緩緩走至杜仲跟前,蹲下身看着他緩緩道道:“你省省吧。”
杜仲掙紮着站起身,憋了半天才吐出四個字:“欺人太甚!”
看着他那又氣又委屈又狼狽的樣子,司命終于繃不住笑出聲,回到案前,拿起筆翻着命簿,揚眉一笑道:“我勸你還是老老實實地待着,死了這條心。”
“今日你不給我個說法,不給我道歉,我就賴在這不走了。”杜仲找了把椅子坐下忿忿道。
司命頭也不擡道:“随便你。”
杜仲之所以放棄去尋天君,是因為他知道自己站不住理。
畢竟當初自己是借着保護清璇和溪珩才一起下的凡,為此,下凡後司命還特意保留了自己的記憶。結果到了凡間,自己不僅不做正事,還跟着瞎摻合他倆的感情,這若是被天君知道了,那還不得把自己灰飛煙滅。他可不傻,剛剛只不過是想搬出天君吓唬吓唬司命,還以為自己拿捏住了他,沒想到是自己被他拿捏的死死的。
杜仲坐在天府宮內,看着司命淡定的在那自己忙自己的,絲毫不把他放在眼裏,覺得實在無趣,便起身想離開。
見他終于坐不住了,司命擡眸帶着絲戲虐的語氣問道:“怎麽?不再坐會兒?”
“不坐了,我可不敢在這待着,以免你又出什麽馊主意耍我。”
“你真的不想知道我為何如此那般待你?”司命放下手裏的筆問道。
杜仲心想,鬼知道,他要是知道,也不至于被他活活戲耍了三世。
司命提醒道:“你可還記得有一回,大半夜的用你那枝條打了人?”
聽完司命的話,杜仲細想了一下,自己向來與人為善,最多和清璇一起喝喝酒背後八卦八卦神仙們的趣事,怎麽可能打人?
實在是想不起來,杜仲試探性地問道:“我打你了?”
“本星君那晚有些失眠,便想着出門走走,走到瑤池附近時,剛好看到一棵杜仲樹。”說到這,司命走到杜仲面前斜睨了他一眼。
杜仲腦海裏飛速運轉着,試圖回憶起一些細節。
司命繼續道:“我曾聽說,這杜仲雄花可以安神入眠,便想着摘幾朵回去泡茶,結果~”
“結果如何?”
“那樹便開始晃動了起來,還用枝條狠狠地抽了我兩下。”
聽到這,杜仲忍不住笑出聲,心想他居然也有這麽一日,真是快哉,痛哉!
經他這麽一提醒,好像是有這麽一回事。那日與清璇喝醉分開後,變幻回原型便睡着了,當時身上有動靜,還以為是什麽蟲子螞蟻一類的在攀爬,這才~
誰會想到居然是個想偷自己花的竊賊,回憶起後,杜仲有些高興又有些懊惱,高興的是自己居然打了他,也算是給現在的自己出了一口惡氣,懊惱的是自己怎麽就惹了這樣一個記仇的小人。
杜仲還想嘴硬不承認,反駁道:“可是,你怎麽确信那樹就是我?說不定是你認錯了呢?”
“呵呵,杜仲呀杜仲,這天界就你這麽一棵杜仲樹,不是你難不成是我在夢游?”司命冷笑道。
見狀,杜仲自知再想辯駁也是沒有用的了,誰讓自己真真切切地打了人,只能自認倒黴了。
杜仲吐槽道:“行了行了,就這麽點小事,勞你惦記那麽久,你也真夠斤斤計較的。”
此言一出,司命不悅道:“我計較?來來來,你讓我抽兩鞭子試試,就用你送給清璇仙子的那條月靈鞭。”
見他有些憤怒,杜仲想着還是趕緊溜吧,自己可是見識過他的睚眦必報的,可不敢再招惹他了。
趁司命不注意,杜仲一溜煙兒地跑出天府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