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染在鬼門關轉了一圈,終于又回到了浮屠觀。
腦子裏卻一直在思索着今天發生的事情,事情太多太複雜太震驚。原本以為自己活不過今天,卻沒想到那一肚子壞水的阿複救了自己,并且還不惜對抗宮主,動用魔教如此大的勢力。
蘇青染聰慧,前前後後的事情加上今天的一場殺戮,對南燼和老宮主之間的較量倒也分析得七七八八了,想來南燼想登上宮主的寶座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了,或許今天因自己而引起的這一場事端不過是那小魔頭和阿複挑起事端的一個契機罷了。
蘇青染雖然這段時日一直窩在浮屠觀學醫,但是這青懸宮他還是頗費了一番功夫調查的,那後來進入居室圍攻那老不死宮主的武功高強的三人。
其中一人就是當日截住自己出逃的段堂主段天易,劍眉星目,膚色極白,極薄的雙唇透着十足的邪氣,不過若是在他手下領教過邢察堂的功夫,估計稱他地獄修羅也不為過。
另有一人,雙鬓已斑白,絡腮胡遮蓋了面部大部分地方,只一雙眼怒目圓睜,不怒自威,斷的是孔武有力,想來正是掌管淬歷堂,為青懸宮源源不斷淬煉高手的曹肅。
最後一人,蘇青染看得出,這三人中此人武力最強,打鬥中臨場應變和實戰經驗最是老道,三十左右的年紀,剛健勇武,豐姿隽爽,段天易過分妖邪,曹肅過于虎背熊腰,倒是此人,外形最正常,與傳說中青懸宮實力最強的風影堂堂主葉不問最相似。
蘇青染不用想也知道,阿複能使喚得動這三人,那必定是早已被南燼降服,只怕這青懸宮要真正易主了,不過這老魔頭要取他性命,這小魔頭如今卻還留他性命,讓蘇青染一時間有點捉摸不透,到底自己在這其中有什麽作用呢,或者自己到底有什麽利用價值呢?
蘇青染不覺有些頹廢,要在這險象環生的魔教逃出生天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南燼處理了老宮主之後,盯着那死去父親的面孔,花了一點點時間用來感傷,之後便一陣煩躁,歷任宮主的下場都不好,非死即瘋,不是毀在武功上,就是死在下任宮主手裏。
從小在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摸打爬滾,心中的心念永遠都是為了活命□□,親情于他而言,毫無價值,他也從沒有見識過親情,在他現在的認知裏,他不需要這種所謂的感情,于他而言,親情還不如自小跟在身邊的阿複實在。
青懸宮之所以被中原武林嗤之以鼻冠以魔教稱號,不僅僅是因為青懸宮幾欲壟斷江湖的經濟産業,大肆斂財,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青懸宮鎮教武功《迦魔心經》,傳說除了第三任宮主修煉至第九層神功,并且得到善終外,再無人能有所突破。
南燼的爹也是勉強練到第八層,便再也無法進一步,他一心求突破,用不惜逆轉經脈的自我毀滅的方式去突破,最終走火入魔,給了南燼可趁之機,南燼抓住時機,輔以藥物,控制住了他,慢慢一點點掌控了青懸宮主要勢力。
南燼好看秀氣的眉頭不經意地蹙了蹙,想起蘇青染那帶着疏離、厭惡、戒備偶爾又無謂的眉眼神情,一陣焦躁,自己感傷親情的時候想起他還說得通,又為何自己會在想到自己可能不那麽好的下場時也想起他。
或許在自己當日尾随他身後,看着那個還一身武藝的他,機智靈巧地用各種手段一路逃逸而去的時候,是不是就打算抓住他了?只是當時那種每闖過一關,每避過一險,那人臉上露出的明朗笑意,瞳孔中綻放的意氣風華,再也沒看到過了。這是自己所擁有的這個青懸宮帶給他的劫難,卻也成了自己的劫難,都避無可避。
南燼不想繼續想下去,他還不甚分明情感,卻只知道必須将那人捆綁在身邊,除此之外他不想再想其他,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南燼出了老宮主居室,回到自己寝室,喚來阿複,吩咐道,“阿複,吩咐全教,宮主得患頑疾,導致經脈逆行而亡,藥石罔效,并着內務堂循例厚葬,靈柩安置在青懸宮宮主墓群裏。”
又吩咐道,“傳令四堂堂主,即刻來見我,傳他們到七言堂。”
七言堂為宮主處理教中事務的主要場所,不一時,四堂堂主都來了。
南燼着一身鴉青色寬袖錦袍裁剪得體,腰間錦帶上束血色雙龍佩,一頭烏發盡數用墨玉冠隆起,一雙好看狹長的眼睛裏不透一絲情緒,原不過是十七歲的少年,這一身扮相倒讓他多了幾分清冷孤絕的氣質,王者氣質端顯。
南燼見到四人前來,端坐案幾後方,待到四人恭恭敬敬參拜,“屬下參見……宮主”,又過片刻,南燼指骨分明的手虛劃,方道:“四位堂主無需多禮。”
四人不知南燼意欲何為,其中三人更是納悶,這要是立威完全沒必要,我等早已唯宮主馬首是瞻,只內務堂堂主蘇直略有不安,雖說早就隐隐覺得南燼大有控制全教的野心和實力,但是內務堂實在是在宮主眼皮子底下做事的,只要老宮主還在一日,他就一日不敢有所異動,所以才沒有主動投靠南燼,不過南燼也沒有主動招攬自己。
四人心思各異,但南燼并未深究他們內心九九。眼下,還沒空料理這些。
南燼端足了架子,無非是正式宣告自己的宮主地位。見衆人皆恭恭敬敬,便一一吩咐道:“葉堂主,這段時間中原武林一向不安生,你即刻安排人調查北部幫派問天幫,所有幫派信息務必一一查實,但沒有我的吩咐不許擅自對問天幫下手。”
“曹堂主,此番內部一番動蕩,教內人員折損不少,你仔細查核人數,務必在短期內重新培植一批可用人員。”
“段堂主,教內衆人,武功能力雖重要,但于本座而言,忠心是一等一的重要,”說罷,似有意無意地瞟了眼蘇直,繼續說道,“邢察堂的職責和能力,段堂主你自看着辦。”
段天易微挑了挑眉,一雙妖邪滿溢的眼神盡是躍躍欲試的沖動,略收了收心,恭恭敬敬領命。
南燼吩咐了諸多事宜,最後輪到蘇直,蘇直原聽到邢察堂的教務時,心中隐隐不覺不妙,還未等自己說些什麽,南燼便開口了,“蘇堂主……”
蘇直聽罷,一哆嗦便直直跪下,緊張道,“宮主……宮主有何吩咐?”
南燼嘴角微動,虛扶一把,“蘇堂主,不必如此緊張,起來說話。”
“你內務堂一向負責青懸宮內部諸項事宜,且一直在我爹眼皮子底下做事,本座原也沒打算早早收了你,免得打草驚蛇,不過本座如今只提醒你一句,怎麽伺候我爹的,就怎麽伺候我,自有你的好處在。”
待到衆人退下,阿複如貓般朝南燼膩來,眼裏盡是崇拜喜悅之色,“阿燼,你終于是宮主了,以後再也不會……”
南燼寵溺地揉揉阿複的頭發,“以後阿複便是這青懸宮的大總管,好不好?”
阿複撇撇嘴不甚在意,“做啥都可以,只要在阿燼身邊就行。”
南燼難得露出帶着感情的笑,阿複陪着自己長大,不管自己受欺負,受折磨,他永遠擋在他身邊,也永遠陪在他身邊,甚至好幾次差點送了性命。南燼在這個世上,沒有兄弟情,沒有父子情,若說到現在為止還有誰是他百分百信任的,唯阿複一人。
阿複順從地随着他的輕揉躲進了南燼懷裏,停了半晌道,“阿燼,那人都死了,那個被他抓來的蘇青染怎麽處置?”
南燼身形一頓,不動聲色地挪開了阿複,又淡淡道,“就讓他繼續待在浮屠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