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心成執

第 9 章 弑父

南燼離教多日,回教之日将近,青懸宮一切如常。

浮屠觀裏,話說前幾日被阿複折磨一番的蘇青染,在書閣裏看了半晌的《藥心集》,一時覺得脖頸酸痛。走出書閣時,才發覺已近傍晚,想着這幾日得閑了,都會去那溫泉泡上些時辰。

因此,便取了幹淨裏衣,幹淨毛巾,往溫泉走去。

卻在路上被一個豔麗的女子擋住了去路。蘇青染認的她,那夜雖然自己深受重傷,看不太分明,但是他聽得出這女子的聲音,也辨識的出來這女子身上的濃郁脂粉味。

卻見這女子酥胸半露,僅着了抹胸錦袍,外罩一件半隐半透的紫紗,讓人看熱血噴張。蘇青染卻敏銳地感覺到一絲危險的信號,正想轉身急速離去。

這女子卻也不着急,嬌笑着,一雙看似柔弱無骨的素手卻又快又狠的攫住了蘇青染,帶起他直往某處略了過去。

蘇青染無法施展武功四肢亦無力,只能任她擺布,不一會兒,便到某處熟悉的地方,正是那日被阿複截住折磨的地方。

卻說宮主所居的地方,早已暗暗部下了不少南燼的暗衛,此刻阿複便第一時間收到暗衛的消息,說蘇青染被宮主身邊的寵妾帶進了宮主居室。

阿複皺皺眉,一副不耐神色,這個蘇青染盡是給自己找麻煩,想起阿燼的吩咐,又無法放任不管。

當下,阿複遣了下屬去調遣邢察堂、風影堂、淬歷堂的人員,趕往宮主居室待命。一面自己穩了穩心神自行趕往宮主居室。

一路走着,靜下心思索,“宮主其實時日無多,原本也不過是熬着日子,武力內力更是随着日子一點一滴在流失,這宮裏的大局其實也一點點被南燼控制蠶食,但是這蘇青染不明不白地被抓到青懸宮,又被南燼不明不白地從宮主手裏奪下來,這人對宮主而言定然留不得,前些日子風平浪靜了這麽些時候,原本以為宮主是無所謂這人,就當随了南燼的意,只是如今卻不惜無視暗衛的監視也要抓了這蘇青染,只怕是滅不住的殺氣。”

想到這裏,阿複恐怕宮主臨死還有後招,畢竟宮主統治青懸宮幾十年,曾經的雷厲手段和蓋世武功歷歷在目。連忙召喚過來專門跟南燼互通消息的飛鷹,飛鷹以最快的速度循着南燼的足跡帶去消息。

宮主居室,幾乎趕着蘇青染的腳程,阿複也追着到了。

阿複斂起心神,恭敬地進入內裏,也不看又被扔在地上的蘇青染,跪下行禮,“參見宮主,不知宮主勞神傳了這厮有何吩咐?若有什麽事,盡可吩咐屬下去做?”

宮主身體雖到了彌留之際,面上的精神氣卻依舊在,冷哼一聲,“本座想做什麽事情,還輪不到你來過問?”

阿複身形不動,複又行了一禮,“宮主高高在上,屬下自當聽從宮主吩咐,只是,怕是宮主忘了,這蘇青染卻是宮主賞了少宮主的,若對這人有何吩咐,不若告知少宮主一聲?”

宮主仿佛沒聽到阿複的聲音一般,吩咐那女子,“給我取了那小子性命。”

那女子聽令,一雙秋水眼不含溫柔,卻蘊滿殺氣,下一刻,柔荑化為利掌,直劈蘇青染門面,蘇青染還未來得及閃躲,只見阿複倏忽起身,拍出一掌,化去對方攻勢,身形已橫在兩人中間。

那女子一擊不中,正待攻上,卻聽到宮主喝到,“你且退下。”

一雙如鷹般的眼睛盯着阿複,“你這真是在找死了。”

阿複心下一驚,想起南燼離開時的話語,當下大喝一聲,“來人,宮主練功走火入魔,少宮主有令,切勿讓宮主傷了教衆性命!”

不一時,居室大門打開,不一時,闖進上百名青懸宮教衆,圍在阿複蘇青染周身,皆手持利器,對陣宮主。

宮主此刻卻不怒反笑,含着三分蔑視三分興奮,“阿燼不愧是我的兒子,這青懸宮本就是他囊中物,不過,你們這些蠢物,我倒要看看我這把老骨頭還能不能教你們一回乖!”

話音未落,一雙利爪鬼魅般飛向就近的一個下屬,下一瞬那人便被捏碎了腦顱。宮主一雙鷹眼透着血紅,利爪猙獰,剎那間殺意滿室。

阿複抓起蘇青染,悄聲直退到最後,三堂的武士前赴後繼般的朝宮主湧去,飛蛾撲火,不死不休。

眼看進來的人漸漸少了下去,宮主卻好像渾不知累,瘦長的雙手染滿鮮血,一身錦袍浴血飛揚。

突然門外飛身進來一道人影,那人疏忽而至,直逼宮主,迫的宮主放開手下那人,穩穩迎上那人攻擊,卻又見另有二人一并跟蹤襲來。當下揮出一掌身形鬼魅般的後退若幹丈。

宮主看了眼環伺周身的三人,滿是戾氣的眉宇擰了擰,喝道,“好得很,邢察堂、風影堂、淬歷堂三堂主竟然都招呼來了,我那孩兒倒還真是看得起我。”

邢察堂段堂主微屈行禮,“屬下參見宮主,宮主既然身體不适,不若好生靜養。”

宮主冷眼看去,輕哼一聲,“廢話少說,難得有生之年還能對陣自己親手養起來的三條賤狗!”

下一瞬,早已沾滿血痕的宮主飛身而起,大吼一聲,堪堪迎上三人合圍攻擊,那三人雖已聽命于少宮主,但是對于眼前這位統治了他們幾十載的宮主,卻也不敢殊死拼鬥,但宮主卻是全力襲擊,招招狠辣,處處殺機,不一時,三人身上便挂了彩。

三人眼神交彙,一番合計,心中已有了計較,雖則不敢殺死宮主,卻也不再畏畏縮縮,當下三人合計,其中一人率先揮出長劍,直擊宮主門面,一身內力釋放,宮主堪堪用自身內力化去對方攻勢,腳下卻現出不穩,另一人閃到宮主背心,帶着勁力連出三朵劍花,宮主雖身形移動避開要害,劍氣依舊侵入身體,猛地一陣晃動,三人合圍,合出三道攻勢,直逼的宮主退後三五丈,縱橫天下的宮主此刻受傷不濟,瘦削的手撐着胸口,眼神一掃衆人,似仇似恨似悔似釋然。

三堂堂主心中各自計較着,百足之蟲雖死而不僵,然而解決眼前的老宮主卻不過是時間早晚而已,三人正欲繼續上前慢慢耗着老宮主,卻見門外飛掠至室內的少宮主。

只見他一身黑衣緞袍在身,一頭烏發一枚簪子束起,不知是否是趕得急了,雙鬓竟有幾縷烏發缭亂,修長的雙眼卻依舊有神,好看的眉蹙着透着陰郁。

阿複看到來人,好看的貓眼登時一亮,蘇青染心下一陣煩躁,又來一個小魔頭,不過倒是不擔心自己的小命了,現在沒人管他這個小人物的命了。

卻見南燼衣袂飛揚間,一步步穩穩地朝宮主走去,仿若未見這滿室的橫陳屍體,滿室的殺意血腥。

待走到宮主近處,忽的轉過身來,帶着不容置疑的口氣吩咐道,“爾等伺候宮主辛苦,暫且退下,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入,有違者,死!”

居室內頓時安靜下來,阿複也帶着蘇青染撤出。

室內靜寂無聲,南燼靜了片刻,說道,“爹,你老了,該歇歇了。”

宮主臉上雖染着血跡,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他人的,卻隐隐露着笑,“這青懸宮我交給你很放心,雖然你狠心殺死了你的兩個哥哥,如今我也落得如此田地,不過你太嗜權了。”宮主說起這些話的時候一如既往的冷漠,好像那死掉的只是路邊的阿貓阿狗。

南燼早已習慣他的冷漠無情,卻對他的話感到好笑,自己的這個爹從來不曾正眼看過自己,也不曾真正了解自己,現下倒也多了幾分耐心,“你不懂我,我殺了兩個哥哥無非是為了自保,從小我都不知道我娘是誰,你帶着我來到這個煉獄之地,告訴我你是我爹,卻把我扔在淬歷堂自生自滅,雖然你是我爹,可是你于我卻沒有父子情分。”

南燼極其輕柔地拭去掌心的一點刺眼的血痕,話鋒突轉,:“嗜權?呵呵,渾蛋的權勢,我只有牢牢掌握了這權利,才能不被人左右,才能活着下去,即便你是我爹,若我擋了你的道逆了你的意,我于你而言,也不過是個可殺可廢之人,是也不是?”說到此處,南燼那雙漂亮的過分的眼睛裏終究有了恨意惱怒。

面前的人被說中,倒也似無謂一般,“你倒看得通透。”

南燼聽了了然地譏笑,“ 那孩兒可合格?”

“自然,不愧是命定的宮主。”

“那爹爹是否該歇息歇息了?”

“南燼,這青懸宮綿延百年,有一些事情,除了本座,你也未必知道,我若不告訴你,你這宮主未必坐得穩穩當當。”

南燼那雙好看的眼如東珠轉了幾轉,忽的靠近那帶着重傷,喘息良久的老宮主,聲音如魔鬼,“于我而言,已經沒有秘密,你沒有繼續活下去的任何籌碼。”

老宮主聽罷登時一驚,如鷹般的眼不可置信的瞪向南燼,“你竟然知道?”

只慌張了一瞬,老宮主便沉聲道:“你或許能探查其一,卻未必能查到其二。”

南燼剎那間心緒一絲不穩,殺心略過,只得一一按捺下去,“那你倒且說說什麽秘密?”

老宮主捕捉到南燼眼中難得一見的瞬間不穩,滿臉血色斑斓中的鷹眼,依舊炯炯有神地盯着南燼,回光返照一樣有力,仿佛打算把面前的兒子看出幾個洞來。

一時室內靜谧無痕,兩人對峙頗久,老宮主能感受到自己體內的血液一點點在流失,心口的溫度一點點在冰涼,縱橫一世的枭者此刻也不過是個彌留之際的垂垂老者,眼裏的光芒逐漸散去。

就在南燼耐心幾欲耗盡的時候,老宮主輕輕吐出三個字,“一線閣。”南燼冷哼一聲,心道一線閣果然有貓膩。

老宮主說完這三個字,卻又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了,深深地嘆了口氣,“本座有個疑問,蘇青染那小子留着對我教百害而無一利,我兒為何執意留着他?”

南燼楞了盞茶時間,收起身上的淩冽,道:“我自有我的道理。”然而瞬間而逝的迷茫柔軟卻逃不過老宮主的眼,

老宮主聽罷,仿佛聽了天大的笑話,死死盯着南燼喘息着痛苦大笑起來,“只怕有一天他就是你逃不過的軟肋,呵……呵呵呵……本座這一身功夫到頭來毀了自己,如今這七七八八的□□也被你明着暗着喂了不少,的确時日無多,你且到近前來,本座盡盡為人父的責任。”

南燼聽罷,倒也配合,躬身上前,乖巧道,“爹爹有何吩咐?”

老宮主一把抓過南燼的手,仿佛想掰斷它,另一手指着書架某一格,用盡最後的力氣,“秘密……我們青懸宮最大的秘密就在……那……格子裏,你雖大逆不道,我卻不能葬送……葬送這青懸宮!”

南燼盯着這雙枯瘦的堪堪指着書格的手,曾經這雙手左右了多少人的命運,真正的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如今也只剩下血跡斑斑的無力,只是直至今日,南燼也無法從這雙權勢滔天的手裏感受到一絲一毫父親的氣息,那一刻,南燼瘋狂地想起那人,那個被父親寵溺疼愛到骨子裏的人,軟肋也罷慰藉也罷,總之丢不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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