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3
夏日白晝延長,夜色遲遲未臨。
“老蔣拜拜!”
“教練拜拜!”
“樂哥明兒見啊!”
“江期,一起走啊!”連文樂拉住江期,今天是恢複訓練的第一天,蔣丘并沒有安排過多的計劃,一下午的時間都在做基礎的動作訓練,連20分鐘的對抗賽都沒有安排。
橙黃暈染天色,勾勾畫畫,寥寥幾筆。
兩人從排球館出來,連文樂忽然想起剛才更衣室裏,偷瞄到江期身材,不經意間看到他腹部上的隐形貼,好奇地猜測了半天,始終沒有開口去問。
也可能是紋身。他們這個年紀都是青春期,他曾經想過紋一個,但無來由地想到他老媽發火的樣子,最終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走過了操場,眼看着校門就在眼前,江期才發現自己的書包還在教室裏。
他只帶了手機,第一天上課不好空手而歸,思慮再三,還是決定回去拿。
連文樂陪他回班級,因為八月高三提前開學,并沒有安排晚自習,整棟樓安靜如雞,只有他們星星點點的腳步聲。
教室落了鎖,挨着走廊的窗戶關得死死的。
兩人對視一眼,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江期拿出手機,才發現鐘蘇不知道什麽時候給他發了信息:書包送你家去了。
他把屏幕遞給連文樂看,後者大喊:“靠,不早說。”
“你家在哪啊?遠不遠?”
“就在學校附近,10分鐘的路程,租的房子。”
連文樂一聽,“老小區吧?文邑小區?”
江期挑挑眉,算是應聲。
“還真是,那可是學區房,不用我送你吧?我得趕回家吃飯。要不我媽又得說我玩去了。”
兩人在校門口分別,江期準備往家走。不同于前段時間的蕭條,高三開學了,校門口的商鋪們似乎回了魂,書店,文具店,小吃店,還有便利店。
江期駐足片刻,鑽進了便利店。同樣的位置,青柑普洱卻變成了桂花烏龍。他想了想,拿了瓶礦泉水。
老舊小區,熙熙攘攘,他躲開迎面而來的自行車,迅速朝家跑去。
一打開家門,黑暗襲來,有一瞬間窒息感,他趕緊摁開了燈,這才覺得好些。
做飯的阿姨早早就回去了,他看見放在茶幾上的書包,也不知道拿回來要幹嘛,還不如就放在學校,省得還要為作業發愁。
打了一下午的球,渾身黏膩酸臭,他去沖了個澡,一身清爽地坐在飯桌前,接到了馮雯君的電話。
“媽。”江期灌了口水,聽到對面傳來的聲音。
“兒子,第一天感覺怎麽樣啊?”馮雯君又問:“排球隊呢?習不習慣?”
“還行,有鐘蘇在,跟劍英也差不多。排球隊的教練也不錯,今天開始訓練了。”
馮雯君頓了頓,聽他的語氣與之前無異,稍稍放下心來,“這幾天我太忙了,你要是有什麽需要跟袁秘書說。”
“嗯,媽不說了,我吃口飯寫作業了。”江期聽到對面說了聲好後挂斷了電話。
收拾完,他掏出書坐在桌前發呆,鐘蘇還挺熱心地把作業都标注好,想無視都不行。
他拿出手機,看了會兒視頻,緊接着手機一條接一條地信息就傳了過來,通知欄不停地上下閃現,他點開,是群聊消息。
群聊名稱:高三三班胡侃亂侃。系統消息:鐘蘇邀請江期加入群聊。
連文樂:我去,我江哥進來了,我跟你們講,我江哥可特麽厲害了。
沒人接他的話茬,都在歡迎。
翟睿致:歡迎江期
鐘蘇:歡迎江期
林希蓉:歡迎江期
後面跟了一串歡迎江期。
江期發了個閃現哈喽的表情,連文樂繼續在吹噓江期的排球優秀簡歷,他着實有點尴尬,索性不去回應。
點開群成員,掃了一圈,看到了餘安的頭像,是一張糖紙包的兩塊巧克力,一黑一白,上面還有狗頭。
他點開資料,個性簽名是三個點,朋友圈是空白。
他返回聊天界面,看他們聊得熱火朝天,然而活躍地始終就那麽幾個,鐘蘇偶爾會回一句,大多數是為了損連文樂的口無遮攔。
江期思考半天,發了一句話。
江期:如果不寫作業,明天會怎麽樣?
群聊裏有一瞬的寂靜,硬控了一分鐘的屏。
一分鐘後,連文樂回他:@江期哥,你怎麽跟我想一塊要去了?
第二天,江期果然沒寫作業。連文樂在前面抄作業抄得熱火朝天,還不忘回頭朝他豎了個大拇指,“哥,還是你行。我真得叫你聲哥。”
語文,數學,英語,還有物理,昨天一共就上了這四門課,他一個字兒都沒動。
收作業的時候,各科課代表斜眼瞅他。鐘蘇看他臉不紅心不跳地打着轉學生的名號混過了一天,還是以前的作風。
下午照舊去訓練,今天強度明顯增加了,臨結束前,蔣丘弄了個二十分鐘訓練賽。
江期坐了5分鐘板凳,之後打了十五分鐘,結束後,衆人心服口服。
賀集一臉嫉妒地看着連文樂,“江哥怎麽不來九班啊!”
連文樂嘁了他一聲,直言道:“因為你們班有秦玉姣。”
“哈哈哈,那祖宗可惹不起。”賀集打趣道。
一周五天,循環往複,這下不止連文樂注意到江期身上的隐形貼,隊裏的其他人都看到了。
江期笑了笑,沒有解釋,也沒有拿下來。
就這樣過了一周,江期已經逐漸适應了新學校的生活,第二個周一,他開始晨跑。這是他一直保持的習慣,只不過因為最近懶惰,加上對新環境的排斥,他始終沒有下決心開始。
然而事實往往不如人願。
他發現小區附近竟沒有一塊合适的地方,退而求其次想要圍着小區跑步都做不到。
他第一次懷疑,這個天然便利的房子到底适不适合住下去。
六點半時,他經過學校的大門,已經有人開始往裏面進了,而他還穿着一身休閑短褲在徘徊。
他望向遠處空曠操場,第一次有了想住校的想法。
八月十號,星期一,天氣晴,溫度:24℃-32℃
江期踏進教室,徑直朝最後走去,斜眼一瞧,愣在原地。
空了一周的書桌前坐了一個人。
紅底照片上的男生,餘安他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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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愣了一會兒,直到男生從卷子上的目光移向自己才回過神。
鐘蘇對餘安說:“這是我發小,上周轉過來的。”
餘安點點頭,沒有多說其他的,繼續看鐘蘇遞過來的題紙,兩人開始讨論難題。
連文樂風一樣地跑進教室,差點撞上江期,“卧槽,哥幹嘛呢?彭岑來了趕緊坐好。”
江期剛坐下,彭岑就走了進來。
早自習基本都是預習,默讀,小考。
彭岑已經帶了兩屆畢業班,年紀還不到三十,技術過硬,是從實驗附中挖來的高級教師,平時穿得極其休閑,從來都是平底鞋或者運動鞋,走路跟耗子一樣,不出聲。
她環顧了一圈教室,看到餘安來了,然後宣布道:“下周第一次月考,大家抓緊時間複習。徐滢,你把基礎卷發下去,下午收。”末了,她又道:“周末作業從後面傳過來。”
江期看着書裏夾着兩張空白的卷子,臉都綠了。
事實上,上周彭岑就找他談過話。
“你确實是體育生不假,但作業該寫還是要寫的,我看了你轉學之前的成績,在我們班也是墊底,要是高考,光是靠你的排球是不管用的,還得有文化課,起碼得保證350分吧?”彭岑嘆了口氣,“你說呢?”
江期沒有說他不會高考,混一年完全是為了打發時間,他是要出國的。
看着彭岑殷切的眼神,他咽了咽口水,老老實實地說:“彭老師,我肯定好好學。”
熟悉江期的人都知道,他這話完全是在騙鬼。
彭岑交代給徐滢一些事,就離開了,徐滢站在前面,盯着懶懶散散地同學們,無奈道:“趕緊寫啊!早自習下了我再收!”
有了她這句話,沒寫作業的學生終于松了口氣。
江期碰碰鐘蘇,“作業呢?給我抄抄。”
鐘蘇揚了揚下巴,“在前面他們抄着呢!”
連文樂不知從哪裏弄來了卷子,也開始奮筆疾書起來,好不容易寫完了一張,好心地遞給他,但是他那狗爬字比江期還難看,他勉強抄了大半,才掌握了精髓。
這期間,一旁餘安始終沒擡頭,在做自己的卷子。
兩張桌子挨在一起,他能聽到他寫字的沙沙聲,偶爾還會停下思考一會兒。草稿紙斜過來,是他看不懂的公式。
江期餘光掃了一眼,不是語文卷,是物理。
兩人之間,像是隔了座山。
早自習結束鈴響起,江期終于坦然地将作業交了上去,徐滢還特意走過來,站在他旁邊,眼睛卻看着餘安。
“餘安,你的作業呢?”她溫聲細語地說。
餘安這才擡眼,淡淡道:“上周沒來。”
“哦,對,差點忘了,好啦!”徐滢如釋負重,蹦跳着朝前面跑走了。
就在這個時候,江期猛然意識到,他還有好多張卷子沒做。
連文樂從另一面轉過去,特意背對着餘安,小聲對他說:“他還有什麽沒寫啊!”
江期捏着一沓卷子,無奈道:“就寫了語文。”
“靠!哥!你牛逼。”說完,他不知從哪裏掏出一張卷子,偷摸塞給他,“你避着點他抄。”
等江期拿到手上,才知道連文樂指的他是誰。
滿答案的數學卷子上,寫了一個名字:餘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