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心成執

第 3 章 去處

乍暖還寒的早春時節,室內還籠着暖爐,混着沉水香絲絲縷縷,倒教人暖暖呼呼十分惬意,阿複拽了少年來到這華麗精致的寝室,丢了他在地上,少年冰冰涼的身體卻好似并不能吸收這層層靡靡的暖和,手上腳上的血娟娟流出,一點點蔓在精致無華的織錦地毯上,似粘非粘,心肝脾胃腎痛得已脫離身體,又仿佛習慣了鈍鈍麻麻綿延不斷的疼痛感,耳邊似乎聽到有人在說着話。

“阿燼,要這麽個半死不活的人有什麽意思呢?”是剛才那阿複的聲音。只見他跪在榻邊,滿臉的天真讨好般的看着榻上少年,雙眸似小貓般靈動撒嬌。

阿複口中的阿燼便是這青懸宮的少宮主南燼,正是之前的白衣年輕人,此刻盯着地上傷痕斑駁的少年,神色不明,不知在思索什麽。

未聽到回應,少年卻仿佛能感受到那阿燼幾不可聞的嘆息聲,心下又艱難思索,莫不是這小魔頭又有什麽折磨人的法子?

阿複聽不到答複,只看到自己的主人兩扇羽睫輕合,遮住了滿眼光華,不知是何心思,忍不住拿腳踢了踢少年,埋怨道:“這不會已經死了吧?我這就丢他出去。”說罷正欲拽起地上的少年。

“阿複,莫要調皮,你且下去,我自會處理他。”那阿燼語氣冷下來,沉靜威嚴,不似剛才那般孩童無害也不似殺人時的暴戾,卻平臺讓人不敢違拗,漂亮精致的臉蒙了些許陰暗,阿複便小心翼翼地瑟縮了下,不敢再放肆無狀,只得悻悻然離了去。

原本半躺在短短芭蕉榻上的人,剪眸清冽落在地上的人處,修長秀氣的雙眉蹙了蹙,修長有力的手揉了揉眉心,似深思似謀算,一雙羽睫又輕刷刷的覆了下來,擋住心思若幹。

突然起身,抓起水晶矮幾上一個綠瓷瓶,風也似地掠到地上雖昏睡過去卻難掩痛楚的人身邊,撚起他的手腕腳踝,一點點抹開了藥膏。

傷痕處一被觸碰,便撓心挖肺的疼,疼得地上的人倏忽睜開了雙眼,幾日前還意氣風華的眼睛裏卻只剩下濃濃的仇恨和不甘,夾雜着莫名的無助哀泣,至今仍不知為何就被抓來了這裏,為何就受了這般折辱。少年心裏恨極,卻無奈無絲毫力量,心灰意冷但求一死了。

身邊的少年卻嗤笑一聲,“要死還不容易,犯什麽蠢。”

罵的少年渾身一震,臉上還染着血痕,想起自小父親師傅的教導,男兒流血流汗闖天下,怎可輕易輕身自賤,于是對着眼前的人帶着幾分恐懼和厭惡,恨聲道:“這是哪兒?”

“我的寝室。”南燼回答很自然。

“這裏到底是何門何派?”明明內傷外傷一堆,幾近虛脫,卻還是暗暗咬牙佯裝鎮定地一字一句說話着。

“青懸宮,江湖上人人得而誅之的魔教。”

“那……又為何抓我?”果然是魔教!滿身的疼痛使得簡單的話語說起來也艱苦萬分,呲牙咧嘴。

“可能是我爹爹一時無聊,抓個玩物,魔教宮主行事本沒有原則道義。”南燼不知為何,從來人後沉默少話的自己忍不住就想多說幾句

……

受傷的少年再一次被深深傷到了心肺,魔教就是魔教,折磨人都這麽理直氣壯,怪不得剛才一時不快,就能直接一手捏死好幾個手下的人,真是……自幼涵養極好的人不知該如何唾罵這種人。

抹完最後一處傷口,少年如釋重負彎嘴笑了笑。

“好了,換我問你了,你叫什麽?”

“無……無可奉告……”他扭頭不予理會。

少年也不氣惱,修長的手指摁着他的手腕,薄如蟬翼的指甲細細地刮過傷口,似用了幾分力,疼的地上的人立時痙攣般顫抖起來。陰柔俏臉上抹上一絲乖張的邪魔笑容,地上之人的痛楚似乎成功地取悅了他。

地上的少年又一次恨極,好一個魔教小邪魔。卻又想起剛才阿複跟鄧姑姑說起的話,不自覺地便問了出來,“那你又為何留下我一命?”。顯然他對面前救自己一命的人沒有任何好印象,充滿戒備。

南燼咋聽到這個問題,略愣了一愣,卻不作答,換上一副戾氣十足的面孔陰森森地問道:“既然我都救了你了,那你為何不願告訴我你姓甚名誰?這就是對待救命恩人的态度?”

地上的少年不由一陣鄙視,這哪裏是什麽救命恩人,分明一個難纏惡魔,腦子倒也不是個直愣愣的迂腐之輩,免得再吃苦頭,告訴他便告訴他,反正自己第一次闖蕩江湖,也沒人識的自己,也不作虛假:“在下蘇青染,如今我深陷魔教,手腳盡廢,區區名字不足挂齒。”

小邪魔臉上閃過一絲玩味,心道:這人恁得不經吓,聽他口音仿佛是江南人士,這涵養倒像是正派武林世家出來的,果然有趣的很。

嘴上卻說:“其實我救你也跟我爹爹一樣,一時興起,我們魔教中人行事風格自然差不多。”

蘇青染再一次氣結。

小邪魔轉了個身,又狀若柔柔弱弱地歪進了芭蕉榻上,一本正經道:“我叫南燼,如你所見,是這裏的小魔頭,以後你見了我也要叫我一聲少宮主,等你身上傷好了,便跟着阿複一起吧。”

蘇青染卻在心裏快速計較了一番,自己在這個喜怒無常的人面前肯定是伴君如伴虎,不知道什麽時候小命就丢了,倒不是怕死,只是丢得那樣不明不白豈不冤屈,試着拒絕道:“我現在廢人一個,也不會伺候人,留着我有什麽用,不若讓我去鄧姑姑處吧。”

南燼聽了,眉頭蹙了蹙,不悅道:“你去那兒作甚?”又不明所以地看了眼蘇青染,嗤笑道:“你老實點,這青懸宮你還逃不出。”

說罷,也不繼續糾纏這個話題,懶懶道:“随你吧。”

說罷,徒手一揮,滅去那盞銀燈,風也似的直掠床而去。

驟然失去光亮,蘇青染怔怔地不知該如何,雖然寝室內的暖爐絲絲縷縷地散着暖氣,混着熏香,一室的溫宜缱绻,可是他數日內遭遇人生驟變,學了小十年的功夫一夕間銷毀殆盡,還惹的一身傷痕斑駁,此時頓覺滿身滿心冰窟窿一般,迷茫茫不知何去何從,一念間萬念俱灰,剛剛強撐起的一念意氣也不過是被這人激将之下激烈的回應而已。

到底不過是一個初入江湖的少年,忍不住又憶起家裏千寵萬愛的父親娘親,又想起煙雨朦胧中那見了不過一面的娉婷少女……

軟床錦被內的南燼武力高強,凝神聽着地上那人嘆息呼吸喘息交雜,竟傻傻不知尋個地方休息,難不成還想在他寝室內的地毯上坐一晚?轉念想起這人此刻內傷外傷交錯,不良于行,黑暗中的臉色又忍不住難看起來。

心裏想着身形便跟着動起來,一陣風似的從床內閃出,一把抓了蘇青染,恰到力度地放他到那芭蕉榻上,挪過一側的鵝羽軟毯覆在蘇青染身上,帶着點不自然的語氣說道:“先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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