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燼出了青懸宮,從大理直往江南走。
越往江南走,得到的消息越明确,最近頗轟動武林的一件大事,便是姑蘇雪劍山莊的少莊主失蹤一事,又傳出此事似乎與西北的另一個大幫派問天幫有着莫大的幹系。令人感興趣的是,那雪劍山莊少莊主姓蘇名青染。
南燼一襲黑衣一騎青蔥烈馬,正飛馳在前往姑蘇的路上,英俊莫測的臉上隐隐浮現一絲獵奇的笑意。
姑蘇城,雪劍山莊。
山莊處在近郊群山缭繞處,蒼翠的綠蔭把山莊內一座座的樓宇掩映的隐隐綽綽。山莊下明崗有序巡邏。
南燼思忱片刻,以他的武力要不動聲色地進入這山莊并非難事,不過,夜晚或許會更容易探究一些事情。
戌時一刻,銀月如華,涼夜未央。
南燼如一道風似般隐入山莊,這山莊在外看着平淡無奇,進入內裏才發現另有天地,中原武林果然不可小觑,不說這山莊極大極廣,單就山莊的子弟便是過千之數,若是與之為敵,要想博弈一番,也是一件頗費精力之事。
又想起若是被知曉這山莊的少主人已被青懸宮擄走,且廢去了手腳筋,這梁子只怕是解不開了,不過南燼一向自負,雖說與這雪劍山莊為敵是件麻煩的事情,但是麻煩歸麻煩,對結果還是很有把握的。只是想起那少年,南燼直覺裏不想把青懸宮和雪劍山莊的矛盾擴大哪怕一絲絲。
山莊到了夜間,除了值守的幾處燈火明亮外,山莊大部分的地方已進入了靜夜狀态,不過似乎這周遭暗衛也不少啊,想來是少莊主失蹤這件事情的後果了,也難怪這名震江湖的山莊如臨大敵,少莊主失蹤月餘,竟還無法查出端倪線索來。
南燼雖一路思考,腳步卻不曾停歇,來到一處精致小樓處,是一棟二層小樓,樓前大片的荷池,暮春初夏夜,荷池新荷還依稀僅露着尖尖角,卻難掩隐隐約約若隐若現的荷香,讓這小樓顯得格外清新雅致。
二樓一處精舍內燈火通明,南燼雙足如貓,身形如輕燕,不出一絲動靜,人隐入黑夜附在了樓頂烏瓦上。
輕挪開一片瓦,只見一對中年夫婦,男子臉上細紋若幹,一雙劍眉倒如刀刻般硬朗,雖年數不小,但是豐彩十足,一談一吐間可見功力高強,想必便是這雪劍山莊的主人蘇羽了。
那婦人,傳言這雪劍山莊的主人雖執掌武林數一數二的名門山莊,但迎娶的夫人卻是世家閨女,并非武林名派之後,也不是江湖上衆星捧月的妙齡俠女。竟是個絲毫不會武功的大家閨秀。看這舉手投足間的溫婉氣質,倒也能理解蘇羽的一番情真意切。
只是此刻這江湖上聞名的夫婦的神情卻是擔憂落寞得很。
那婦人眼角淚痕深深淺淺,“老爺,我的阿染,什麽時候才能找回來,他是我的命根子啊,如今我只能日日看着守着他的屋子,哎……。”
蘇羽眼裏有着憐惜和歉意,當年迎娶的時候,便有諸多困難,可是他的夫人卻不管不顧地跟随了他,雖然這麽多年了,自己百般地呵護疼愛,倒也日子過得平靜安寧,可是如今的事情,兒子的失蹤,甚至生死未明,又何嘗不是自己身處變幻莫測的武林中心的結果。
蘇羽挽了夫人的手,邊走出這小樓邊安慰道:“夫人你且放心吧,我雪劍山莊在江湖上也不是籍籍無名的,阿染的事情,我已調動了所有的人馬在追查,你且寬心,別到時候阿染回來了,你卻病倒了。”
南燼見屋內熄了燈,這二人也漸行漸遠,一貓身閃進了這二樓精舍。
屋內擺設盡顯精致無雙,雕花紫衫木高床,床上覆着織錦錦被,頂上繞着天青色蟬翼紗帳,這蘇青染的床榻竟如閨閣女子的卧房一般,倒一點不像武林世家公子哥的寝室。
南燼想起自己剛被那沒心沒肝的魔教爹帶回青懸宮的時候,別說軟床錦被,連一間像樣的遮風避雨的居室都沒有,自己像個小野獸一般,跟那些從四面八方被抓來的孩子一起被扔進了淬歷堂,當時的自己無時無刻不在擔心還能不能看到明日的太陽。
蘇青染的居室呈現的安逸無憂給了南燼心口鈍鈍的一擊,想邪惡地欺壓那人作踐那人,卻又想小心翼翼地去護着那人守着那人,仿佛這樣那人的快樂那人的過往便也有自己參與的錯覺。
一扇清荷屏風隔開了床榻和書房,書房倒正經多了,整潔的方桌上,一應文房用具一一擺列,一側的牆壁上整面的書架,書架子上的滿滿疊疊的書籍。
書架邊的櫃子上有個錦盒,南燼好奇,一打開,裏面躺着的竟然是一把名劍,竟是赫赫有名的承影劍,相傳承影出爐時,蛟分承影,雁落忘歸,劍柄處鑲着一枚墨色翡翠,繁複刻紋一路蔓延,锃的一聲,劍體出鞘,通體寒光森森,隐隐現藍光,南燼由衷道:“好一把蓋世寶劍。”
卻見右側手柄處,一行小字篆刻其中,道:“吾兒生辰,三月三。”
錦盒內另附一封小箋,落筆蒼勁有力,飽含着對愛子的嚴苛卻又忍不住的疼愛縱容。原來是蘇青染被抓了不久後便是他十五歲的生辰,蘇羽這柄蓋世寶劍卻還沒來得及送給愛子,愛子便下落不明,生死未蔔了。
南燼心中描摹着 ,承歡父母膝下的蘇青染是怎樣的,是循規蹈矩地學着武學背着四書五經,還是調皮搗蛋地惹着父親娘親生氣……但不管如何,他都是他父親娘親手心裏的寶,你看,不過是個小孩子的生日,他父親都尋來絕世寶劍。
南燼滿懷惡意又帶着憧憬期待的想,将這樣一個與自己絕不相同的人捆綁在自己身邊,是怎樣一種新奇的經歷,仿佛自己如死水般的人生就要綻放絢爛未知的光芒一樣。
南燼反複摩挲着劍身,一把蓋了錦盒歸位,收了承影劍和信箋,躍出精舍。
幾下分辨,循着那蘇羽二人的足跡過去,看到蘇羽哄着夫人安置後,便進了卧室右邊的書房,書房窗邊綠樹蜿蜒,南燼屏息窗下。
只見書房裏,一個神色嚴肅老練的影衛正彙報着這次少莊主失蹤的事情。
“莊主,這次在大理,少莊主失蹤的現場,之前找到了問天幫的獨門武器,這段時間也一直在重點探查問天幫的各項事務,但暫時還沒有任何起色,問天幫也是應對得滴水不漏毫無破綻。”
蘇羽手裏捏着那枚暗紅色的柳葉釘,正是問天幫獨一無二的武器,拇指大小,周身卻長滿暗刺,若用了十足內裏釘入身體內,暗刺如蠱蟲般深入肉體,再進入五髒六腑。這武器甚是陰毒,問天幫至少面上是武林正道,輕易不會使用這本武器。
影衛見蘇羽沒有任何反應,想了片刻,試探道:“問天幫畢竟是武林正派,且與我雪劍山莊為着那事也有些淵源,莫不是有人存心作祟?聽聞那魔教青懸宮不正是在大理嗎?”
蘇羽眉毛挑了挑,仿佛覺得有幾分道理,“不過這幾年魔教似乎一直沒有對中原武林有任何不良的舉動,要不是這兩年青懸宮在財路上幾乎有壟斷中原之勢力,我雪劍山莊也不想聯合問天幫惹這趟渾水。”
南燼天資過人,這一番話語下來,早把事情屢了七七八八,當下暗道:“我爹這老狐貍倒是下的一手好棋,年前便有暗報傳來,說中原武林恐怕會進犯青懸宮,自己為着這事情,宮裏的部署防範事項已做到極致,倒也不怕與人動一番刀劍。”
但是雪劍山莊的少莊主失蹤了,矛頭又直接指向問天幫,即便最後能查出不是問天幫所為,也起碼要一年半載之後的事情了。
且青懸宮的防範和守密工作一向是滴水不漏的,情報網和守衛幾乎密不透風,斷然不可能被察覺到是青懸宮對此事做了手腳,而多番查證後,恐怕領導南方武林各派的雪劍山莊和做為北方最大勢力的問天幫也有了嫌隙,短期內再無合作的可能。
同時,又分去了雪劍山莊絕大部分的勢力找尋蘇青染,只要蘇青染一直在青懸宮或者死無對證甚至把蘇青染的死亡嫁禍給問天幫,那麽中原南北武林自己便是一番大動靜,誰還能有空暇顧及青懸宮?
不過這老狐貍雖然心狠手辣,素來做事果斷狠絕,想來要不是感覺到自己快油盡燈枯,又被自己多方掣肘讓他分了心,那蘇青染定活不過那晚。
南燼又思索片刻,心裏卻不得不承認,老狐貍的這步棋原本走的分毫不差。
南燼得到了這意想不到的情報,正待離去,還想着有沒有必要走一趟問天幫,卻又聽到蘇羽說道:“原本我也覺得可能是青懸宮或者其他勢力所為,不過此事發生後,我便傳書給河南武林盟主世家一線閣衛家,希望衛家能襄助一二。”
“這兩日收到一線閣回函,裏面卻告知,問天幫雖為名門正派,但卻野心勃勃,恐怕此次欲結合武林各派攻擊魔教的目的也不如表面那麽單純,若他們因着別的心思算計我雪劍山莊,也不無可能。”
“更甚至,盟主衛冥指出,這柳葉釘,是問天幫幫主及身邊兩位心腹才會使得武器,這等武器,等閑也到不了他人手中。所以,目前來看問天幫的嫌疑仍舊最大。你且做進一步的調查去吧。”
南燼聽罷,暗暗納悶,心中卻隐隐覺得這衛家背後似乎有一股莫名的力量,這力量着實敵我難辨。這一線閣衛家,看來這河南衛家也有必要走上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