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之下的丈夫

第 10 章 章

第 10 章

易虎,豺狼虎豹的虎。

從一個妓女的肚子裏爬出來,連着臍帶,生生扯碎了那個女人的活路。

外頭人叫喊着:“保大人!保大人!”

但他劇烈的折騰,翻起腸子,帶出大片的血,用纖細的手腳掙紮着,惡狠狠的撕開羊水,爬了出來。

他生來就是惡的。

一種野獸與生俱來的求生本能,驅使着他踩着自己母親的屍體爬了出來。

産房內響起刺破耳膜的尖銳哭嚎聲,嬰兒全身血淋淋的,身體赤紅發燙,胎毛稀疏,睜不開眼睛,哇哇叫着,鮮血順着皮膚滾進他的嘴裏,許是嘗到了腥味,突兀的,他便不哭了。

狼崽子沒了媽媽,也沒有爸爸,妓女的朋友把他抱走了,同樣是個妓女。

妓女自覺年老,卻沒有生育能力,想要一個孩子養老。

易虎是被摻着酒水的奶粉灌大的,很瘦弱,總是生病,妓女沒錢治。易虎便嚎啕大哭,妓女可不管他,繼續接客。

易虎在外頭哭,妓女在裏頭叫,嫖客不耐煩踹了女人一腳,沒給錢就走了。

兩個月的時候,他的父親才找了過來,只花了五百塊錢就将孩子帶走。

母親是妓女,父親也是嫖客。

被男人帶走的易虎并沒有獲得好的對待,他被扔給山裏的老父親,自己卻和一個高官獨女結婚。

四歲那年,老人死了,他的生父過了很多天才來收屍,他就躲在衣櫃裏,衣櫃很黑,很黑,很黑,透過小小的縫隙,看向外頭。

男人在櫃子外站了很久,目光落在縫隙中,是孩子清透的眼睛,過了很久男人才放下了手中的鎖鏈。

易虎又被扔給了山裏的族叔,每月給他們錢,因為錢,易達國對他還算過得去,但他的女人對他極差,總是虐待,驅使他。

別以為孩子們都是天真無邪的,其實他們最會看大人臉色了,因為家庭富裕的孩子被寵愛着,所以欺負他們要付出代價,但欺負易虎沒有關系,他沒有母親,沒有父親,他是個野種,生他的是個妓女,理所應當的孩子們都欺負他。

易虎小時候總是挨餓,很小就出去捉野味吃,野雞,野兔,摸鳥蛋。用小刀剝開,血淋淋的,用火一烤就熟了。

活着的小生命并不可愛,也不值得憐憫,他只知道把它們塞到肚子裏,才能活下去。

他會偷東西,會撒謊,會打架。

易虎七歲那年,他的生父斷掉了給易達國的錢,那天,平日裏冷漠的易達國抽出皮帶不要命的抽在易虎身上,滿身的傷痕,鮮血淋漓,但他一聲不吭的受着。

直到後來打了沒有知覺了,易虎猛得蹦了起來,一把将易達國撲倒,一下子打翻了燭火,火光順着堆積的茅草,燒了小半個廚房。

易虎被趕了出去,他沒有吃的,山裏沒有一戶人家可憐他,他只能撿垃圾,找野味充饑。

易達國的女兒叫易雀,生的清秀,可憐易虎便給他送了吃的。

一路找到水庫,易虎在水庫裏撈魚,她也跳了進來。

易虎遠遠看着,看着她跳過來要救自己,看着她掙紮,慢慢身體無力,下墜,飄散了,像一片單薄的白色花瓣。

他靜靜的從水裏爬出來,第一次落下了淚,靈魂也跟着飄散了。

易虎回到家,那個他生活了很久的“家”。

易達國蹲在門口抽旱煙,女人在洗衣服,甚至有一件衣服是他的,破破爛爛,但是他的衣服,挂在那沐浴着日光。

易虎的心髒砰砰跳動着,他急切的跑了過去,看着廚房已經被搭建好的房梁。

他幹澀的喉嚨發出沙啞的聲音,他說着:“雀兒死了,掉到水裏,沒了……”

易虎永遠忘不了那樣的眼神,帶着怨毒,仇恨以及深深的恐懼。

他本以為他要被愛了。

他差點就要被愛了……

他以為,只要自己乖一些,只要他們沒有了唯一的女兒,他就會是他們的孩子。

他說:“你是畜生,我鬼迷心竅才會把你帶回來。”

她說:“你還我孩子!你還我雀兒,你怎麽不去死,為什麽死的不是你!”

易虎平靜的站着,像是被拔掉了什麽。

易虎被通知送還給了他的生父,那個面貌文雅的男人,舉止有度,歉意的給了易達國十幾萬現金,背地裏警告他們不要說出去。轉過身,有看向了小小的易虎。

他摸着小男孩的腦袋,唇角帶着笑,他的雙眼凝視的孩子,讓人感覺無比的危險,他輕輕嘆息着,輕描淡寫的說着:

“那時候該讓你餓死的……”

“那個貪得無厭的女人,把你打了就沒那麽多事了,非得生下來……你得慶幸我沒有男丁,不然你早就被宰了。”

男人的大掌重重的拍在易虎的臉頰,笑的輕蔑。

易虎又被抛棄了,扔給了鎮上的一對夫妻,無兒無女,對待易虎很是不錯。

他們給他買大床,一個單獨的房間,擺着很多玩具,變形金剛,游戲機,玩偶……他們抱着易虎,說着:“這個男孩真漂亮。”

沒多久易虎就因為偷盜被轉送了回來,其實是因為那對夫妻有惡心的戀童癖。

送給了幾戶人都被退了回來,直到最後被送進了教管所,差點出不來了。

十六歲剛上高一,易虎從交管所出來。

回到竹腳村村的他第一次遇到了陳钰。

這才是他們真正的相遇。

記得那是個格外寧靜的夜晚,天很高,月光靜谧溫柔,輕輕的撒下光華,給天地蓋上了一層薄薄的紗。

易虎本應該會學校宿舍的,男人給他辦了寄宿,給了他錢,沒有多餘的話便走了,那天正趕上趣味日,學校裏很熱鬧,挂了五顏六色的氣球,桌子上擺滿了零食,有他愛吃的巧克力,但他沒有回去。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長,和高大的松樹并肩,一邊漫無目的的走着,一邊踢着石子。

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水庫。

并不清澈的水在暗夜中模糊了身影,湖心仿佛有一個巨大的漩渦,吸引着人走進去。

正是溺水頻發的季節,易虎在水庫旁站了很久,沒有人湊過來問一句。

小時候的孩子,總是有這樣幼稚委屈的幻想,比如:我就這樣死了,你們就滿意了吧,都是你們逼我的,我死給你看!

緊接着是父母悲恸萬分的場景,他們抱着已經是屍體的孩子,哭嚎着:“爸爸媽媽錯了!錯了──”

他們懊悔,自責,悲痛,悔不當初!

這樣的幻想,可以讓這個弱小的孩子在遭受指責、輕視和不尊重時有這一點點快意嗎?

易虎看着灰色的湖面,湖面上悠悠蕩開的月光,仿佛看到了女孩,撲騰着水面。

我死給你看!

我死給誰看?

易虎揉了揉眼睛,有些諷刺的笑着。

如果他死了,他的生父會有一丁點難過嗎?易達國一家會不會也會有一絲一毫的憐憫,這座山裏會有一個人在意嗎?

沒有……

沒有!

易虎轉過身,毫不猶豫的離開,繼續走着,走着……

所以人活着到底是因為什麽?

為了活着而活着,那跟雞鴨魚肉有什麽分別。

他這樣想着,側過頭就看到了廢墟裏的陳钰。

灰暗的危房中,倒了一根梁柱,房頂塌了半邊,裏頭灰撲撲的,他就端端正正的坐在角落,地上鋪了一塊幹淨的絹布,他小心的坐在絹布上,左手扶着畫框,右手持畫筆,瘦小的背挺得筆直,淺色的頭發卷卷的,略微淩亂,杏眼明眸,亮晶晶的像是映着月華的水波紋,一下子陋室生輝。

他在畫畫,一株爬山虎,嫩綠色,從縫隙裏頭鑽出來,羸弱卻倔強,孤獨而不屈。

他看着,看着畫筆一點點落在白紙上,一下子色彩紛呈,天地廣闊。

易虎好奇,看着他小小的身子蜷縮着,捂着肚子,噙着眼淚,不肯哭出來。

他餓了?

易虎扔過去一塊饅頭,男孩一下子驚的躲開,像是受驚的貓,不是野貓,是那種長毛的玩偶貓,白,順滑,光亮,眼睛是漂亮的寶石。他看過來,瞪着雙眼,可憐,可愛。

男孩撿起饅頭,低頭蹙着眉有些嫌棄饅頭沾到灰塵,卻仍舊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擡起頭看着易虎,投來善意而純真的微笑,他絢爛的像一朵清純的白花。

易虎好奇,以他貧乏的世界觀,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人物,這方寸山中沒有,山下的鎮裏沒有。

他每天過來看,偷偷的,不敢上前,直到那天,黑壓壓的私家車開上泥濘的山路,泥點子濺在汽車鏡面般的車身。車上下來一對夫妻,神情焦急,衣着不凡,他們找到了那個男孩,将他帶走了。

從那天起,易虎突然變成了人。

變得溫和謙遜,變得善良合群,他成績很不錯,進了高中的學生開始關注實力,易虎的地位在新一輪的洗牌後飛速上升。

易虎轉學到了城裏,他開始跟蹤陳钰,收集他的資料,他的喜惡,他的過往,易虎開始改變自己的一言一行。

他開始對着鏡子練習,一遍又一遍。

笑!笑!笑!

露出牙齒,标準的八顆。

太生硬!再來!

笑!笑!笑!

溫柔,謙遜,真誠……

錯了!再來!

溫暖,像初生的太陽一樣,柔和的落在皮膚上,像盛滿愛的吻。

再來!再來!再來!

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

他感覺肌肉發僵,嘴角不自覺的流出口水,眼神卻異常熾熱。

他從沒有想過放棄,他将頭埋在水裏,窒息感讓他鮮血沸騰,腦海中快速的閃過陳钰的背影,那個珍貴玉器一樣的男孩。

會蹲下身子輕輕的撫摸流浪小貓,會帶着耳機迎着和煦的日光微微淺笑,會背着畫布随意挑一處景致,一呆就是一下午,會迷茫的穿梭在空蕩蕩的房子裏,脆弱的像只小鹿。

我該怎麽靠近你?該怎麽讓你愛上我呢?

易虎給自己改了名字,琥珀的琥,像他一樣的美好玉器,一只自卑的蟲落入蜜蠟之中,陷入千百年的黑暗裏,任憑地殼移動,身邊的土地上升下降,擠壓拉扯,他磨煉成一塊質樸的玉。

他扔掉灰撲撲的衣裳,穿上清新的潔白襯衫,他潛行進他的生活,和身為教授的他的母親搞好關系,獲得她的信任,欣賞。

這樣的跟蹤持續了四年。

他不急,就像是暗處的野獸,死死的盯住陽光下的遲鈍馴鹿,他研磨着爪子,露出鋒利的牙,以确保一擊斃命。

終于,按照他安排好的劇本,他們相遇了。

以易琥的形象出現在陳钰面前。

一個完全按照他的喜好塑造的人,他的穿着打扮,一言一行,興趣愛好,所有所有,他為他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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