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你折腰

第 11 章

說是要請程野吃夜宵,結果因為月底錢包空空,最後只能回出租房煮方便面,幸好程野不挑,周窈自己也愛吃這個。

她扒拉了一遍裝面的紙箱,頭都沒擡問了一句:“吃什麽?”

程野:“都行。”

“哦。”

周窈伸手拿老壇酸菜,擡眼看見程野點了根煙,自然而然就瞥見他手裏的打火機——

冷淡的金屬外殼在燈光下泛着光澤。

……

打、折買的便宜打火機。

她無聲冷笑,把手裏的老壇酸菜一丢,直接找了包火雞面。

程野站在小窗邊靠着牆抽煙,地上掉了一堆淩亂的紙,他簡單理了一下騰出小片空地。

出租屋很小,容納一個人都顯得擁擠,可這會兒兩個人擠在裏邊兒反倒顯得異常和諧。

電磁爐挨着窗戶另一邊,程野靜靜看着忙着放調料包的女人,不長的頭發随意紮起,纖細白皙的手腕裸露在空氣中,被鍋裏蒸騰的熱氣熏的有些泛紅。

他突然有種兩個人已經在一起生活了很久的恍惚感。

折疊桌已經被支好放在地上,周窈煮好面端上桌的時候,卻看見程野出神、垂眸不知道在想什麽。

周窈叫了他一聲,程野聞言擡眸、手裏夾着半截快燃盡的煙。

“煙灰缸在你旁邊兒地上。”

就放在床頭。

程野看了眼裏邊橫七豎八躺着的煙頭、掐了煙,在桌邊坐下。

周窈把不鏽鋼碗推過去,碗裏的面熱氣騰騰往上竄着熱氣,她興致勃勃、撐着腦袋笑:“快吃吧。”

程野不疑有他,夾了一筷子就往嘴裏送。

周窈笑意漸盛——

她買的可是變态辣版本,只要是正常人都接受不來的程度。

雖是想整整他,但殘存的善良還是提醒周窈拿了一盒牛奶,等會兒程野要是真不能吃辣,也能急救一下。

這麽想着,周窈嘴角笑意卻一僵,

他怎麽又夾了一筷子……

難不成程野也嗜辣如命?

接下來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裏,周窈看着程野一筷接一筷的夾了面往嘴裏送,碗很快就見了底。

周窈一愣,這就吃完了?

“你吃完了?”

程野眉頭微皺、仍舊面色冷淡,不疑有他。

周窈更是大吃一驚:“你、沒什麽感覺?”

程野神色不變。

下一秒,卻見他幹咳了兩聲,然後便幹啞着嗓子開口:“……好、辣。”

哈哈,

果然。

周窈一下子樂起來,撐着腦袋湊近了一些,眨眨眼:“我打、折買的,最後一包給你品嘗。”

“怎麽樣,味道不錯吧?”

程野:“……”

還真記仇。

剛剛吃的快不怎麽覺得辣,這會兒辣味像是火燒似的從口腔一路燒到胃,程野皺着眉、連眼角都辣的慌。

周窈笑了好一會兒,看程野連脖頸都竄紅一片,實在不忍心、趕忙戳開牛奶遞過去。

程野一口氣喝完牛奶才緩過來,他擡眸,見着周窈眼眸帶笑,罪魁禍首正幸災樂禍的不行。

他咬了咬後牙槽、低頭卻是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

周窈想了想,問了一句:“你不能吃辣,怎麽還把一整碗都吃完了?”

其實她一開始想的就是要真不能吃辣,肯定第一口就受不了了,誰能想到他居然把一整碗都吃完了。

被辣的出了一身汗。

程野撩了撩上衣衣擺,拿她沒辦法一般:“我沒吃晚飯。”

他今天下午去了趟公司,處理完事情之後就過來了,一直到這會兒實在是餓。

周窈微訝,心下立時間愧疚起來,正想着要不再給他煮一碗不辣的,卻見程野一下子傾身過來。

他雙手撐着桌子,腕骨突出,颀長的身子微弓,晦暗不明的眸子這會兒睫毛微垂,帶了點睥睨往下看:“不過你挺能耐啊。”

程野湊得極近,原本因為空間逼仄連呼吸都有些局促的周窈、在看見這人被辣的泛紅的嘴唇和出汗的下颔之後,突然“噗嗤”一下子笑出聲來。

然後就停不下來似的,仰着頭笑完又撐着桌子扶着腦袋繼續,一聲接一聲哈哈大笑。

程野眯起眼:“……周窈。”

結果那人跟沒聽見似的,叉腰笑個不停、就差沒在地上打幾個滾了。

他又重複了一遍:“周窈。”

周窈壓根兒沒聽到有人叫她,跟被打開了什麽開關似的,連笑聲都變得特別魔性。

程野:“……有那麽好笑嗎?”

就這麽看了她半晌,一下沒忍住,程野偏過頭、也跟着低低笑出聲來。

等好不容易兩個人都停下來,周窈已經笑得肋骨都發疼了。

程野點了根煙,把打火機扔在桌上,他眼中笑意還未完全散去、問了句:“剛怎麽不答應那小子?”

周窈聞言:“羅曉天?”

程野不置可否,似笑非笑:“難不成是因為他樂隊名字難聽?”

“哈?”周窈失笑,想起來上次那個過耳難忘的“腸出血”。

她從旁邊兒牆角拿了兩罐啤酒,推到對面一瓶,又自己開了易拉環、喝了一口:“要說名字,我高中樂隊名兒起的更逗呢。”

“嗯?”

程野淡淡看了眼啤酒,又看向周窈。

後者笑了一下:“APTX4869。”

她那時候喜歡看日漫,尤其迷柯南,想樂隊名字的時候周窈力推這串代碼,幾個人想了想覺得挺不錯,大家要是聽不懂還能裝一溜兒13,于是全票通過。

以至于後來一旦有演出,身為主唱大人的她都得介紹一句“大家好,我們是APTX4869”,明明是一酷炫的硬搖樂隊——

周窈扶額:“我每次介紹都覺得自己是某電視頻道廣告熱線,就差說一句歡迎觀衆朋友們趕緊撥打熱線電話了。”

程野失笑:“你大學樂隊名字就挺好。”

“衰敗玫瑰?”周窈挑眉,“我也覺得挺不錯的。”

他們一開始差點兒就定萬寶路了,就因為幾個人都愛抽那煙,幸好最後鐘靖明智拒絕,否則以後遇上個樂隊叫紅雙喜的那都能組CP了,這種喜感是真不符合朋克的定位。

“……不過你怎麽知道?”

她記得她也沒和程野說起過啊。

程野帶着漆光的眸子意味不明掃了她一眼,手指撣了撣煙灰:“上次在酒吧那個小姑娘說過。”

煙已經燃了一大半,程野往煙灰缸那邊走:“真不想再試試了?”

“嗯?”

周窈一時間沒聽明白,片刻後反應過來、讪笑:“嗯。”

程野摁滅煙頭,微微擡眼、眸光順勢落在剛剛被他騰空地摞起來的紙張上,他淡道:“不見得吧。”

程野姿勢不動,周窈輕易就能看到他視線所及——

不太整齊的一小沓,還有更多散落在地上、床邊。

……

那是她寫的歌詞。

紙張很薄,或中文或英文的字跡碳墨洇到背面,留下一串張牙舞爪的痕跡。

從前樂隊都是鐘靖寫曲、周窈填詞,她習慣手寫稿,往往要反反複複一字一字摳下來,稿子常常到處扔。

周窈恍神片刻,笑了一下:“老習慣了。”

沒聽到回應,她又神使鬼差地解釋了一句:“沒事兒就随便寫寫,主要之前也沒想到有人會來這兒看到這些東西。”

就好像知道她羞于讓人看見自己寫的歌詞一樣,程野沒有拿起任何一張紙,只是起身,靠在窗邊,垂眸看不清神情。

周窈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麽。

安靜了好半晌,突然有人說了一句:“寫這麽多,不想讓別人聽到麽?”

周窈一怔。

“只是酒吧駐唱的話,唱不了你想唱的這些吧。”

這聲音低沉,掩映在燥熱而又難得有些濕潤夏日夜晚裏,氤氲出一層層的溫柔來。

程野回房間之後,周窈縮在被窩裏、脊背抵着牆,在黑暗的小房間裏劃亮手機屏幕。

她點開一個存在網盤裏的音頻,MP3格式的文件在角落裏呆了許多年,好像蒙了灰。

當時一個粉絲當生日禮物送她的,“衰敗玫瑰”第一場live house演出,因為現場太吵、似乎還特地降過噪。

好像是從一開始就開始關注樂隊了,每年一張光盤雷打不動的送,周窈一直想親自謝謝那位粉絲,可惜從來沒見到過本人。後來離開南川的時候,她把光盤裏的音頻都拷在網盤裏,沒想到這麽多年都沒再敢點開。

演出的時候才剛剛大二,其實那會兒早就已經不是搖滾的時代了。他們擠在幾個小有名氣的樂隊之間不上不下的一場演出,臺下捧場的觀衆從一開始的愕然到最後的狂歡幾乎讓臺上的周窈熱淚盈眶。

她起初迷醉硬搖和重金屬的躁動和放縱,最終臣服于朋克。那樣尖銳荒謬卻又熱血粗粝的風格,被大衆調侃難登大雅之堂,卻單單用第一個厚重的音調就勾起她內心最深處的渴望。

追逐沉迷夢想的年輕人總是精力無限,那時候他們常輾轉于一個又一個或破舊或簡單的練習室,通宵讨論歌詞和旋律,煙抽了一包又一包,覺得長夜永遠不會過去。

現在回想起來連幾個人的臉都蒙了一層迷幻又朦胧的灰塵,一如以往歲月,心之所向、卻再不能回頭。

耳機裏的歌音質已經算不上好,歌詞寫得有點像平淡枯燥的日記、唱歌的人也技巧青澀,更不難聽出嗓音中夾雜着的緊張和激動。

可周窈卻渾身雞皮疙瘩、汗毛都豎起來,熟悉又陌生的浪潮一陣陣拍打在她心上。

周窈突然又想起程野說的話來。

……

她花了大力氣才壓下去、深深藏了好多年的念頭,好像就被這麽簡簡單單兩句話勾起來,絲絲縷縷連成線,拉扯的毛孔發癢、血管都在吼叫。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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