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園裏鮮花怒放,傭人們雖多,卻似乎看不到,只在必要時候,才忽然不知從哪裏出現,上來倒茶倒水。
“你說他啊,一聽說是陸夫人親自泡的茶,便說他無論多忙,也一定要來讨上兩杯。”方夫人面如圓月,雍容華貴,一邊和陸夫人說笑着,一邊說晴芊穿的衣服不合她的意思。
方賓白已經五十四歲,保養甚好,看上去還是四十多。人總是笑眯眯的,鴻遠和他相處日久,卻知道他單槍匹馬來到宛城,從口袋裏只有六塊三毛錢,到如今富甲天下,絕不是普通人可及的。
賓白道:“我這人就是饞,上個月參加了世界的品茶大會,我做評委,很是喝了一些所謂的好茶,仔細想來,還比不上陸夫人的,真真陸夫人這一手絕了。”他轉眼看見鴻遠下來了,便走過去和他講話。
“鴻遠啊,最近你上雜志,上得很頻繁啊。伯伯這樣年紀的人,不看雜志的人,也見得到。”
鴻遠道:“都是些無聊雜志亂寫,小侄已經打發他們了。料想他們也不敢再亂來。”
賓白笑道:“若是亂寫倒無所謂,其實就算是真有其事,也無所謂,叔叔也是年輕過來的,年輕男人,哪個不貪嘴,只是知道分寸懂得進退就好了。家花是家花,野花是野花,若在田野中摘了一把擺在家裏,豈不贻笑大方?”
“伯伯的教誨,小侄一直銘記于心,不敢有忘。”
“我一直看好你,你有當年你爺爺的氣度,和你爸爸創業時的霸氣,仔細想想,又似乎和年輕的我有七分相似,一樣的年少氣盛,認準了,便做到底,絕不手軟。所以我才反複跟你爸爸說,他後繼有人了。幸而我的鄙見,你爸爸倒有七八分聽得進去。他畢竟是局中人,有些事情,不如我這個外人,看得清楚。”他看着鴻遠:“鴻遠,你說伯父說得對不對?”
鴻遠哪裏會不明白他在說什麽,低頭道:“侄兒明白。”
“那就好!”他哈哈大笑。
另一旁的方太太、惜文和晴芊,見他們如此投契,不由得也十分開心。只有鴻志有些忿忿不平,卻只好壓抑着。
晚上和晴芊吃完飯,送她回家後,無意識間,又把車開到紅冰樓下。
敲門,紅冰恰好在家。
“媽媽呢?”
“媽媽去看他了,還沒回來。”紅冰道,恍悟過來,嗔道:“誰準你叫媽媽了?”
鴻遠笑道:“明明就是啊!媽媽現在精神狀态怎樣?”
“好很多了,開始不再畏懼外人。”紅冰給他倒了杯水:“一個星期倒要去看他幾次,好像功課一樣,不做不行。看她那樣,我倒有些不忍,有些難過。”
“你想救他出來麽?”
“救他?”紅冰臉一沉:“二十年太短,我恨不得他關上一輩子。現在一個多月了,媽媽還是經常做惡夢,夢見被他打。連借高利貸的事都做出來了,下一步,該是賣妻賣女了。”
鴻遠走近她,抱緊。“紅冰,你有我了。”
紅冰聞言,渾身一震。
鴻遠來之前,她媽媽央她去求鴻遠:“怎麽說也是你父親。”
“媽,我不是你,我沒有那樣的父親,我也不認這個父親。我不會為了自己去求他,更不會為了那種人去求他。”
“就算你不認,我們始終是一家人。”
“是他讓你來找我的?”
“雖然是,我心裏也想,他說陸先生神通廣大,一定有辦法救自己的岳父。”
“他不是!”紅冰失聲尖叫,捂住臉,緩緩才說:“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連話也說不上,陸先生只是個商人,這種政府法律的事,他也愛莫能助。再說了,做奸犯科,就該受到懲罰,我這輩子最喜歡看到的,就是惡有惡報、善有善報。”
鴻遠青春帥氣,哪怕不是首富之子,也是人中龍鳳,哪個女人不愛這樣的男人,越走得近,越覺得遙遠,越擁有,越怕失去。
如果不曾擁有,就不會失去。也因此她盡量不去看鴻遠的眼睛,不看他,便不會愛上他。
可是鴻遠說:“紅冰,你有我。”
她想問鴻遠,這是真的嗎?我真的能有你嗎?可是想了想,還是沒問出口。
兩人只是相擁,各自心事重重、默默無語。
這天晚上,鴻遠像平常一樣來到紅冰樓下時,發現紅冰正坐在樹下等他。
“鴻遠。”她輕聲呼喚。
鴻遠頓時鼻頭一酸,迎了上去。
兩人昨天分明才見過面,此時卻又像有一萬年沒見一樣,擁抱在一起。
“為什麽?”紅冰問:“鴻遠,為什麽,會是我?怎麽會是我?如果當時,是別人的話……”
“不知道。”鴻遠搖頭,說:“不知道。不知道,也可以是愛情嗎?”
兩人相對而笑。
“我的掌心中,有一顆痣,聽說,掌中有痣的人,會遇到他上輩子的愛人。”他看着紅冰:“我想,我上輩子認識你。所以這輩子,我會在遇得到你的地方,等你,并且遇到你。”
紅冰的眼眶頓時一紅:“鴻遠,你已經遇到我了。”
“嗯。”鴻遠抱緊她,像是害怕她會消失一樣。
鴻遠開車回去的路上,一直覺得奇怪。今晚的紅冰,太奇怪,可是他又說不出哪裏奇怪。
“鴻遠,你已經遇到我了。”
她的話語還在耳邊,鴻遠微微一笑,仿佛還聞得到她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