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小乳牙
虞瀾是真的乖,也是真的好帶,這是大家公認的事。
今天一大早起來,薄凝心原本想偷偷送虞悅離開,卻沒料到小崽早就醒了。
平躺在松軟雪白的枕頭裏,小腳微微翹起搖晃,另一只手塞進嘴巴裏啃,被薄靜時拿出來後還會不滿地哼哼。
他不需要大人操心,更不折騰人,不吃夜奶一夜長覺,早睡早起,醒來後也不大哭大鬧,而是自己躺在那兒自娛自樂,乖乖等媽媽睡醒後給他泡奶粉喝。
虞悅給虞瀾泡完奶粉後,伸手摸着他的腦袋,他一邊喝奶,一邊用腦袋拱虞悅的掌心。
模樣依賴乖巧,十分讨喜。
大家夥看向虞瀾的目光多了幾分不忍,只有他不知道,他的母親馬上就要離開,也許還會離開很久。
虞悅的飛機在早上九點,她最多只能陪虞瀾喝完早餐奶。
虞瀾玩了一上午,中午有些困,他窩在薄靜時懷裏四處張望,尋找母親身影,看了一圈後沒找着,但也沒放在心上,打了個哈欠,軟綿綿地用腦袋蹭薄靜時的下巴。
從前媽媽也會突然離開,但沒有關系,媽媽很快就會回來。
虞瀾睡了個午覺,睡醒後揉揉眼睛,聽見外頭腳步聲,飛速爬起來,眼睛放光地看向門口。
看到推門而入的人是薄凝心,他微微一怔,失落地耷拉下小肩膀,随後歡快地撲騰起小胳膊,撒嬌要抱抱。
薄凝心對虞瀾有求必應,抱着小虞瀾在空中轉圈圈玩兒:“誰家小寶寶這麽可愛呀!”
虞瀾在空中轉了一圈,所有光景在眼前飛速轉過,笑得眉眼彎彎。
小腳一直蹬,白嫩嫩的小手在空中上下搖擺,“啊嗚啊嗚”地叫。
到了夜晚,虞悅的國際航班已經到達,她做的第一件事,是和薄凝心通電話。
她原本的意思是長痛不如短痛,不如狠狠心,讓虞瀾快速接受這件事,而不是藕斷絲連。
可真當從通話中聽到隔了很遠的、虞瀾的聲音,她忍不住思念與掙紮。
最終她還是沒有克制住自己,和虞瀾視頻了幾分鐘。
虞瀾望着超大寸平板裏的母親,開心地小腳亂轉,爬過去要母親抱抱,腦袋險些磕到屏幕。
他突然被人抱走,手臂仍朝母親的方向揮舞,手掌觸碰屏幕,一片冰冷。
神情困惑不解,小嘴癟起,有點委屈。
他想要媽媽抱。
虞悅不忍再看,對着鏡頭輕聲說:“寶寶,媽媽盡量早點解決這些事,平時一有空就來看你。媽媽愛你。”
虞瀾只能聽懂最後一句話,媽媽愛他。
他眉眼彎彎,小扇子似的睫毛忽閃忽閃,笑意克制不住從微翹的唇角溢出,盈滿整張臉蛋。
今天虞瀾的奶粉都是由薄靜時泡的,紙尿褲也由薄靜時換,他還特地準備了一本書,記錄小寶寶的一天。
每頓飯喝了多少毫升奶粉,多少g的輔食,換紙尿褲間隔的時間,都記錄得一清二楚。
第一天還算安穩。
第二天,虞瀾醒來後第一件事仍舊是找媽媽,他已經超過24小時沒有看見母親,心慌、害怕、思念、委屈,霸占這具小小的身軀。
這一次大家夥還想舊計重施,用玩具轉移他的注意力,可他卻不會上當了。
比起這些好玩的玩具,他更想要在媽媽身邊。
薄靜時照常泡好奶粉來喂虞瀾,但虞瀾突然嚎啕大哭,奶粉也不肯喝了。
哭聲吸引來一衆人,他們一來,便看到薄靜時滿臉焦急,抱着虞瀾在房間裏走來走去,時不時低頭湊到他耳邊輕聲喊“寶寶”,像在哄,也像在安撫。
虞瀾還是哭得很傷心。哭得歇斯底裏,雪白小臉通紅一片,下嘴唇委屈地包住上嘴唇顫顫地哭,看上去當真傷心透了。
他整個白天都在哭,奶粉不喝,輔食不吃,薄家上下的人焦頭爛額地哄他逗他玩兒,好不容易他肯張開嘴巴進食一點兒時,他嘴巴一癟,別過腦袋,又抽抽地哭了起來。
薄凝心抱着虞瀾在花園亂轉,試圖用星空泡泡屋轉移虞瀾的注意,大人身後跟着個面色焦急的小酷哥。
薄靜時手裏拿滿了玩具,很費勁地踮起腳尖擡起手臂,急切地逗虞瀾開心,希望虞瀾哭得不要那麽慘。
可是伏在肩頭的小寶寶還是哭得很傷心。
離開母親的他像失去了全世界,視線都是昏暗的。
小小的身軀爆發出如此悲傷的哭聲,這可把薄凝心急壞了,一些從虞家帶來的人也束手無策:“小寶從來沒有哭得這麽傷心過……以前虞小姐也有不在他身邊的時候,大概一兩天?小寶也不會這麽大哭。”
一群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什麽招數都使出來了,薄凝心甚至還請來了專業的育兒團隊以及表演秀團隊,只要能讓虞瀾不哭,她願意支付巨額薪酬。
在行業內呼風喚雨的專家們使勁渾身解數,都沒能讓小虞瀾停止哭泣。
當夜,虞瀾發了高燒,薄凝心急忙安排醫生上門。
虞瀾發了高燒,需要打退燒針。
醫生準備了最細的紫色針頭,但他血管細,醫生花費了一番功夫才找準。
針頭進入足部靜脈時,虞瀾痛得直發抖,嘴巴緊抿,發出有氣無力的哭聲。
薄靜時急忙将手伸過去給虞瀾咬,生怕虞瀾咬破自己的嘴巴,但虞瀾只是緊緊攥住了他的一根手指。
虞瀾的手太小了,因拳頭緊握更顯小巧。
薄靜時的手也不大,可被攥着一根手指時,他不免産生一個錯覺——就仿佛,他的一根手指,已經是虞瀾掌心的全部了。
突然,虞瀾吐了!
他一天下來沒吃東西,沒東西可以吐,小臉憋得通紅喘不過氣的樣子,簡直讓人心碎。
哭得聲音發啞,已經沒什麽力氣哭了,小肩膀抽抽噎噎,眼皮都腫了。
薄靜時心髒全程揪着、絞着,仿佛有攪碎機在胸腔內橫沖直撞,将他的血肉與思想碾得一塌糊塗,只剩下揪心的酸楚。
虞瀾的腳那麽小一點,針管卻那麽長,醫生把針紮進去時,不知道怎麽回事,他眼眶一熱。
醫生說注意觀察,薄凝心仍提心吊膽的:“不行……給寺廟打個電話,等小寶睡熟了我就過去捐香火,給小寶請個平安符,不然我不放心。”
現代醫學技術要用,玄學也要用。
張嫂剛松一口氣,目光一轉,吓了一跳:“哎呀,小時你這是怎麽了?”
陳姨小聲道:“看到弟弟遭罪,心疼呢。”
這時候的虞瀾已經昏睡過去,小手仍舊緊緊攥着薄靜時的一根手指,極度缺乏安全感。
而薄靜時不知何時居然哭了,面龐挂着豆大的淚水。
睡着後的虞瀾臉蛋通紅,薄薄的眼皮都哭腫了,濃密長睫被淚水沾濕,有幾根黏在一起,睡到一半還會咳嗽兩聲。
他一咳嗽,薄靜時就伸手摸他的頭,低聲含糊地喊“寶寶”,又拿電子溫度計測量體溫,哪怕只是降了0.1℃,薄靜時都會松一口氣。
張嫂等人輪流勸薄靜時回房間睡覺,這裏交給她們就好了,但薄靜時堅持要留在這裏。
輸液完畢,虞瀾還沒睡醒,大概三個小時,薄靜時一刻都沒有消停。
哪怕他困得不行,還在強忍困意,生怕生病的虞瀾又掉眼淚。
中途虞瀾咳得太狠,想嘔吐,可什麽都吐不出來,難受得直抽搭。
薄靜時急忙輕輕拍着他的胸脯,給他順氣,在他渴了的時候喂水給他喝。
那麽小的手,卻将他的手指握得那麽緊。
薄靜時第一次體會到被需要的滋味,也是頭一回産生如此強烈的保護欲。
睡一覺的虞瀾感覺好多了,身體舒服的他感到有些饑餓,他扭動着身子哼哼幾聲,慢吞吞睜開眼睫。
他第一反應是去找媽媽,媽媽沒看到,瞧見熟悉的哥哥趴在床邊看他。
虞瀾被薄靜時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松開手嘿嘿一笑,伸手摸摸自己小肚子。
薄靜時霎時僵在原地,像彈射器一樣忽然起立!
他立馬沖到大人跟前,支支吾吾手舞足蹈比了半天,面色漲得通紅。
大人們吓了一跳,連忙查看虞瀾的情況:“怎麽了?小寶出什麽事了嗎?!”
虞瀾被一群大人包圍,在衆人注視下,他揪緊被子邊緣,腼腆又難為情地彎彎唇角。
他不張嘴還好。
一張嘴,大家都瞧見原本空落落的牙龈,多出兩顆糯米粒似的小乳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