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音怎麽都不會想到，短短的兩年裏，發生了這麽多事情，那幾年對于她來說，每天都是鋪天蓋地的試卷，永遠背不完的單詞，唯一能夠支撐着她不斷前行的便是那個遙不可及的夢，可這兩年，秦冷是走過怎樣的谷底與陰暗，可不管怎樣，而今他還好好的，陽光的，站在自己的面前，如此便好。
“在上海應該要比山西過的好吧？”
“最慶幸的事情莫過于在山西的時候存了一點錢，那些錢至少足夠我在上海過上一陣子。上海真是一個不錯的地方，不過那是一個适合有錢人居住的地方。”秦冷輕笑了一聲。
“你和梁風雲在上海找到工作了嗎？”
“去上海之後我跟梁風雲一起租了個房子，上海的房價實在是太貴。到了那邊我才知道，梁風雲有個發小在上海呆了幾年，梁風雲過去之後就可以直接上班。在山西開小賣部的時候，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個有頭腦的人，可真正到了上海之後我才發現，這座城市有頭腦的人不止我一個，人家除了頭腦，還有高學歷，而我卻是一個連高中都沒畢業的人。”秦冷自嘲道。
“我曾經以為學歷頂個屁用，可是在上海我才發現，沒有學歷，你連公司的大門都進不去，又哪兒來的機會去證明你的腦子。”
“我在上海連續找了兩個多月的工作，都被拒之門外，那個時候我真的覺得自己一無是處，活在這世上究竟還能做什麽？”
“梁風雲的工作倒是風生水起，後來他見我實在找不到工作，就将我介紹到他們公司。以前他每天都是白天在家睡覺，晚上才出去工作，我都不知道他在幹什麽，後來在上海實在頹廢的很，每天吃飯都得花錢，就跟着梁風雲去他們公司應聘。”
“去應聘的那天才知道梁風雲是在上海的一家KTV上班，難怪每天晝伏夜出的，起初我在那邊就是一個服務生，幾百塊的底薪，不簽訂勞動合同，公司什麽時候讓你滾蛋就可以滾蛋的，這個我也無所謂，只要有錢賺。在KTV做服務生的時候，每天只要能賣出去一些酒水，多多少少還是能夠養活人。”
“在那邊做了一個多月，一個月也才兩千多塊錢，在上海，兩千多恐怕真的是溫飽都顧不上。那個時候，我晚上工作，白天總是睡不着，我覺得我的一生不應該是這樣的。”
“後來跟梁風雲熟悉之後，他悄悄告訴我，他在KTV不是服務生，表面上看起來他跟我們差不多，背地裏其實是拉皮條的。拉皮條你知道是什麽意思嗎？”秦冷突然問道。
沈音沒有回話。
“算了，不知道也好，你就知道拉皮條是不好的就行了。一個月能夠賺一萬多，好的時候能夠翻倍。那個時候我每天都在溫飽線上掙紮，想着他做一個月都可以抵上我好幾個月，甚至是一年的薪水，我就動搖了。”
秦冷頓了頓，突然問道“你會……”
秦冷的話還沒問完，沈音微微用力抱着他，他笑了笑，他是想問“沈音，你會嫌棄我嗎？”
“後來我就真的跟着梁風雲去做，跟着梁風雲去做的第一個晚上，我特別緊張。我不是什麽好人，也不是什麽君子，我只想賺錢，可是那一刻，我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你知道嗎？沈音，那個時候，我想起了你，我覺得我們越走越遠，我瞧不起這樣的自己，卻又在做着自己瞧不起的事情，你看他們都說金錢如糞土，可是沒有這糞土的時候，站在這地上，寸步難行啊。”
“不過巧的很，那天晚上我跟着梁風雲第一次去做的時候，突然看見一個女的，那女的長的好熟悉，後來我想起來是咱們的高中同學。她跟我們的一個客戶在走廊邊上撕扯，當時我就氣不過，跑過去将客戶暴打了一頓，其實那個客戶是我的，是梁風雲介紹給我的。”
“結果很明顯，那個女的看見是我，捂着臉就跑了，其實我也沒比她高尚到哪裏去。”
“那KTV的人沒找你事兒吧？”這樣的地方哪裏會就這麽輕易放過秦冷啊。
“當然找我事兒了，因為這事兒，我被KTV的人狠揍了一頓，後來我回去的時候，發現租的房子裏，我的東西全部沒了，錢包和卡都放在KTV的更衣間裏，拿回來是不可能了，當時我就剩下身上穿的那件衣裳了。”
“那後來怎麽辦？”
“後來我打梁風雲的電話沒人接，估計是找不到了。”秦冷雲淡風輕的說道。
“你那個時候傷的嚴重嗎？”沈音明白KTV的人下手應該不會輕。
“有點，不過還好，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在你面前嗎？哈哈，虧的我骨骼清奇才沒被他們打壞，要不然，你在哪裏去找我這樣才貌雙全的老公。”秦冷這時候還不忘開玩笑。
“誰，誰老公了。”沈音賭氣說道。
“好了好了，開開玩笑而已嗎？雖然說現在不是，但是将來一定是。”秦冷豪言壯語的說道。
可是年輕的時候我們哪裏知道，那時候的豪言壯語都是說給聽的人聽的，而後的世事滄桑，變幻無常，又哪裏是幾句豪言壯語就能夠消解的了的？
沈音躲在秦冷的懷裏，一陣臉紅，虧的這無邊的夜色，才能藏下那小小的心思。
“那個時候是有點慘咯，身上被打的都是傷，還身無分文，最主要的是，這上海除了梁風雲一個認識的人都沒有。”
“沈音，你一定沒有在下雨的晚上在天橋下面睡過吧？”在秦冷的眼裏沈音看不見一點點的傷痕。
“那時候沒錢又沒地方可去，出了這事兒還被房東給趕了出來，生怕我死在他們家。晚上就只能住天橋咯。那時候我覺得自己真他媽的失敗，二十多歲的人，沒有念過多少書，沒錢，沒房，沒車，沒女朋友，也就算了。他媽的還得住天橋，還好在上海一個人都不認識，我才能那麽坦然的在天橋下面住了兩個晚上。”
“那你沒吃飯嗎？”
“那時候身上沒錢，又被打的鼻青臉腫的，哪有公司敢要，就只能在天橋下面挨餓了。不過還好我平時養了一身肌肉，不然也扛不住啊。”
“兩天後找到住的地方了嗎？”
“兩天後的一個白天，我正在天橋下餓的前胸貼後背的時候，突然感覺有人踢了我一下，我也沒睜眼，罵了那人幾句。結果那人踢的更兇，我翻身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雖然餓的兩眼發花，但咱這氣勢不能輸啊，嘿嘿。”
“你猜怎麽了？竟然看見咱們班上那個女的了，你知道嗎？她從頭到腳把我鄙視了一番。她要借我錢你知道嗎？當時我想人家一定是走投無路了，才去找這樣的工作，我哪裏會要她的錢，結果，我不拿她的錢她就不走。我倆又在天橋下耗了一天一夜，那女的也真彪悍，我都三天沒吃東西了，她蹲在天橋下的一天一夜，也沒吃東西。”
“最後我就拿了她的錢，心想着到時候多還她一些也行。我拿了錢，她非逼着我去看醫生，這錢看醫生多可惜啊，那時候連飯都吃不上，命都快沒了，哪裏顧得上這點皮外傷啊。”
“我不去醫院，她就一直跟着我，跟着很煩人，就去藥店買了點藥，後來去買了一套衣服，然後再去找了一份包吃包住的工作，我也沒想到會這麽順利，福禍所依大概就是這個道理吧。”
“你和那個女生還有聯系嗎？”沈音作為一個女人的嗅覺，一定是靈敏的。
“後來？沒怎麽聯系吧，我也記不太清楚了。”秦冷想了想說道。
“那你後來怎麽離開上海來了北京？”
“我那時候在上海一家工廠做操作工，其實我不喜歡做操作工，但是那個情況下，包吃又包住，至少我不用睡天橋，所以還是不錯的。”
“我們部門的主任挺喜歡我的，有一次廠裏面的一個客戶過來，我們搞接待，因為那個大老板是X市的，跟我一個地方，所以主任就推薦我去幫忙。認識了那個老板，也就是我現在的老板。”
“柳暗花明又一村，說的就是你吧。”沈音看了一眼秦冷。
“生活中哪有那麽多非此即彼，什麽事情既不是最糟糕也不是最好，有很多人他們站在人生的巅峰卻掉入谷底，有些人走投無路卻柳暗花明。不管怎樣，還是要活着，還是要往前走，沒有那麽多的後路可退的。”
“這些年你最開心的事情是什麽？”沈音突然問道。
秦冷認真的說道，“遇見你。”
“那最不開心的事情是什麽？”
“沒有和你一起去念大學。”這一次秦冷沉默了良久才說道。
“你知道嗎？直到來北京之後，我所有的生活漸漸好轉，我才鼓足勇氣去學校看你。在山西的時候，在上海的時候，我覺得我們兩個人隔的是萬水千山的距離。可是那次去你們學校看你，看見一個高高的男生，站在你的身邊，你們有說有笑，我才知道，我們倆隔着的不是萬水千山，而是全世界。”秦冷一口氣講了許多。
沈音輕輕将秦冷擁入懷中，輕聲在秦冷的耳邊說道，“我就在你的身邊，一直都在。”
兩個人在淡淡的月光之中相對無語。
隔了良久，沈音才輕聲說道，“對不起。”
對于沈音來說這句話，實在是過于蒼白。在秦冷最無助的時候，在他醉落魄的時候，在他孤立無援的時候，在他騎着摩托車一身髒兮兮的時候，在他滿身傷痕睡在天橋下的時候。可是，沈音都不在他的身邊啊。
這麽多年的時光，怎麽能換算成這樣三個字。
秦冷一句話都沒有說，他明白，他們彼此都明白，他給沈音蓋好被子，輕聲說道，“睡覺吧。”
明日，或者在往後的許多時光，沈音或許會遇上更加刁蠻的客人，會走上更難走的路，可是秦冷帶着他所有的過往在自己身邊，那麽前程便是無所畏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