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測
簡瑜挂斷電話,把手機放回包裏,擡頭去看趙宇琛。
兩人在路邊走着,樹兩旁種着樹,投下一片片樹影斑駁,在路燈下籠着金暈,撒下星星點點,在漆黑的夜裏越發絢爛。
時空仿佛交疊了——
曾經坑坑巴巴的小路,水泥墊得不平,路燈也壞了幾盞,好的也不亮,晚上多少看起來有點吓人,烏漆嘛黑的,打着手電筒,有人推着她前行……
同時街路邊也是這樣的樹,在黑夜裏因着路燈的照拂,仿佛童話一般,是自帶着金色光暈的神樹,橘色的光逐漸洇染進墨黑色的夜空,滿樹燃着暗紅色的金光,每天晚上,有一大一小兩個身影……
正好有風吹過,将簡瑜的發絲撩撥起來,如輕煙般飛揚飄逸,籠着淡淡的朦胧美。
她就擡着頭,眸子裏盛着萬千凝聚的清光在暗淡的夜裏清冷澄澈。
趙宇琛一時間看愣了。
“你,你最近怎麽樣?”
簡瑜低頭想了半天,又一句句咽下去,最後選了一句最客套的,問候道。
“挺好的,你呢?”
趙宇琛竟然發現自己手心出汗了,他緊張了!
怎麽會呢?
他分明不是個容易緊張的人。
“也,也挺好。”
簡瑜就這樣匆匆斷了話頭,以為不再交談就不會如此尴尬,可當空氣變得寂靜,她卻像是墜入深海中掙紮的窒息難過。
還是趙宇琛開了話頭,問她在這邊幹什麽。
可他明明應該已經知道了。
不過談到工作什麽的,簡瑜不自覺地話多了起來。
然而等說完,她又不知道說什麽了。
她發現趙宇琛認真地聽着,好像不想錯過任何信息。
而趙宇琛絲毫不避諱自己的過往,幾乎是全盤托出,講到自己的婚姻,簡瑜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說得很詳細,似乎是在剖析自己。
同時,他不斷講述,好像只要都說出來,他,他們,就能想清楚什麽。
趙宇琛走着,不斷說着,突然一個瞬間,好似頭腦中有一道閃電劈過,他猛然清醒,再難欺騙自己。
他心裏裝了一個人,無論他承不承認。
他見到簡瑜,習慣性地找她。
他把她當成家人了。
可他不知道,對方如果知道他這樣想,又會想什麽。
他克制着,覺得不應該老牛吃嫩草,而且自己只是把對方當家人,不是妹妹,但也不應該是愛人。
他把自己的事情都告訴簡瑜,只是想讓她知道,自己可能,配不上她了。
他倆差了12歲,慢慢地,他會變老,而那個小丫頭還小,或許年齡相仿的大男孩才更适合她。
他考慮了很多,就是不敢奢望,簡瑜會對自己有什麽想法。
哪怕他大膽地想一想呢?
那個女孩喜歡他到了極致啊……
簡瑜低着頭,默默地走着,看着前面的拐彎,卻希望能慢一點。
她一度覺得不應該出現這種情況,她有時候還是自卑,覺得這所有的一切只是沒有結果的暗戀,但是卻像飛蛾一樣,難逃撲火。
她從見到趙宇琛起,就恍惚不知所措。
她不知道怎麽面對趙宇琛,怎麽隐藏自己“龌龊”的愛戀,于是選擇了沉默,逃跑,勸服自己接受對方只是對自己有恩的長輩,畢竟她五年前就是這樣做的。
她不說話,因為拒絕會更加尴尬。
她重新披上他以為的那個“小丫頭“的外殼,只是更加成熟了地同他寒暄,或者說些玩笑話,但她一直的躲避愣神還是讓趙宇琛起注意到了。
趙宇琛送她回酒店,她也懶得裝了,自己壓根就沒胃疼,倆人晃晃悠悠地十分鐘的路走了大半天。
那個酒店還是贊助方的,簡瑜進去的時候發現保安有些異常,逐漸意識到這好像是趙宇琛家的。
趙宇琛送到門口就止步了,但是又突然想起什麽,他問大後天是不是她的生日。
簡瑜聽到的那一瞬,就怔在了原地。
心裏的情感如同海嘯一樣猛烈洶湧,她卻死死克制,咬牙低聲說了一句“是”,
趙宇琛說:“那我……”
話還沒說完,簡瑜聽起來沒有什麽力氣地打斷了他的話——
“我有點困了,想睡一會兒。”
說完禮貌地向趙宇琛點了一下頭,趙宇琛也只是沖她一笑,沒有再說什麽。
她用盡一切辦法掩飾了自己的狼狽關上了門。
第二天簡瑜就有點身體不舒服了。
她太壓抑克制自己,精神繃住了,身體卻很誠實。
昨夜她都幹什麽了,好像在沙發上看材料,她知道窗戶沒關,卻遲遲不肯動。
仿佛只有濕冷的夜風能讓人清醒。
然後她就裹了一個小毯子,把一切抛諸腦後,什麽也不想管地睡着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腦袋跟壞了的雞蛋在被猛烈搖晃一樣悶痛難耐。
會議上,原本贊助方代表可以離席了,但不知道什麽原因,趙宇琛又留下了,搞得會議室裏挺嚴肅緊張。
簡瑜穿着同樣的衣服,梳着同樣的發型,就是口紅色號深了一點,想掩飾自己的精神氣不好的事實。
但一個人的精氣神真的很明顯,昨天趙宇琛看到的還是一個明媚清朗的小丫頭,今天卻明顯地覺察到她精神不太好。
像是下雨前烏雲密布,陰郁憋悶的天空。
他會後想去問她,但她離開了,同事說她身體不舒服。
“他不是簡瑜哥哥嗎?”
王筱旖徹底懵了。
“他也沒說有血緣關系啊……”
經玉在原地徘徊了一會兒,但她一擡頭,目瞪口呆地看着趙宇琛二話不說長腿一邁上了那輛炫酷裝逼的跑車,然後一股煙,連車屁股都看不到了……
趙宇琛去看她了。
簡瑜确實是身體酸痛,趙宇琛給她打電話讓她開門,簡瑜想拒絕,但是腦子暈乎乎的,最後還是去給他開了門。
趙宇琛帶了藥和吃的來。
他更多其實是不知何來的關心,覺得沒有什麽不對。但簡瑜讓他進來後,就後悔了。
因為她更不舒服了。
但是又不好轟人出去。
她穿着毛茸茸的睡衣,臉色不好看,臉頰上因為疲憊紅彤彤的。
趙宇琛來不及多想,手背覆上簡瑜的額頭。
簡瑜愣了幾秒,眼睛眨了一下。
骨節分明的手,只是輕輕地覆上來,她卻瞬間感覺不可思議。
趙宇琛眼睛跳了一下,手背被睫毛輕掠過的感覺奇異古怪,他一時間亂了心神。
“不燙啊,哪裏難受?”
簡瑜擡頭看着他,不說話,低頭默默看着某個地方。
心裏難受……
趙宇琛說帶她去醫院,而她只是無力地說其實她休息一下就好了,因為确實沒啥大事,而且德國看病也沒那麽随便容易……
然而她也不知道怎麽來的,好像睡了一路,斷片了似的回憶不起來,反正最後還是去了,醫生說就是神經太緊繃,壓力太大身體受不了了。
回來後趙宇琛沒離開,簡瑜更難受了。
她說沒什麽其實可以不麻煩他了,她真的挺暈,怕自己說什麽不該說的,做出什麽愚蠢的行為。
最後還是說了
“你在這裏我休息不好的……”
“為什麽……”
簡瑜特別想說,
“一個你渴望的人就坐在你身邊,你讓我怎麽樣才能不亂心弦?”
但最後一秒她克制住了,什麽也不說。
“你們是不是還在怪我走得太突然?”
簡瑜一愣,沒反應過來。
趙宇琛只是換了個角度,旁敲側擊,小心試探,他從簡瑜的不對勁裏,隐隐約約有些期待。
但簡瑜最後只是說她把他當做家人,最後突然少了一個家人,放在誰那裏會不難受。
她突然覺得,趙宇琛走的時候,明明那麽挺直厚實的背影,卻突然顯得有些單薄凄涼……
錯覺吧,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