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心成執

第 14 章 送藥

這一日,阿複火急火燎地跑進來的時候,便看到南燼整日陰晴不定的神情上透着幾分柔情,十分專注地伏案寫着什麽。

見阿複急急忙忙奔近來,也不掩飾遮蓋,書桌宣紙上那一整排的字就毒辣跳脫地直竄阿複眼裏心裏,赫然“蘇青染”三字。

阿複一雙好看貓眼裏一瞬間閃過狠辣和嫉妒,自己也曾不止一次地問過南燼,既然喜歡那個人,為何又不把他收到身邊來,難道堂堂的青懸宮宮主還拿不下這麽一個人?南燼每次聽着都無奈又好笑,跟着自己長大的阿複果然跟自己一樣,想要的東西便是一貫地争奪搶掠。

只是阿複看着殺伐決斷的南燼,面對這件事情的時候,卻總是一副深有難言之隐的感覺。

阿複每每面對這樣的南燼忍不住急躁和生氣,南燼卻每每溫存安慰後,又溫和卻堅定地一次次警告阿複別動蘇青染。阿複卻一次次幾乎忍不住沖動要去宰了這個闖入他和南燼之間的男人。

阿複此刻藏疊起奔走胸臆的妒意,奔到南燼身邊,正色道,“阿燼,風影堂傳回消息,說雪劍山莊正糾集山莊和其他附屬幫派力量,朝青懸宮攻來。”

南燼眉稍一挑,“是誰洩露的風向?”

“原先以為是一線閣作祟,可是風影堂調查一線閣并沒有任何動靜,而且量他們也沒有這個膽量,而且一線閣還動用了一些勢力隐隐在阻止更多的幫派往青懸宮來。”

“恐怕是當時老宮主派人抓了蘇青染的時候,當時正處在大理境內,而我教正在大理近郊地界。即便當時有證據指向問天幫,可是困了問天幫和雪劍山莊這麽久,雪劍山莊畢竟也不是傻子。”

南燼當然知道這回事情,不過事情有可能并不這樣單純,可是對于蘇青染,他不想再對他做任何算計的事情。

阿複小心翼翼試探道,“阿燼,我有個主意!”

南燼一雙剪眸劃過阿複,看的阿複心中一跳,“阿燼,最方便的辦法就是殺了蘇青染,然後一不做二不休把他扔到問天幫管轄境內,再利用江湖散播消息出去,有了這鐵證,問天幫逃不了幹系。”

說完又不放心地加了一句,“阿燼,其實老宮主當時要殺他,估計也是這個考慮吧?”

說完小心翼翼又讨好似的看向南燼。

南燼眼裏閃過一絲陰鸷,厲聲打斷道,“阿複,我警告過你無數次,別對蘇青染有任何心思,我對他的想法也從沒想着避開你,你可明白?”

阿複扁扁嘴,委屈道,“阿燼,你我從小一起長大,如今為了他,你幾次三番……,我……”

南燼不耐道,“你下去吧,此事我自有打算,你吩咐風影堂下去,加強布防,我堂堂青懸宮倒不怕他們來練練筋骨,但是告訴風影堂葉不問,不得傷了雪劍山莊莊主的性命。”

阿複聽罷,不可置信地看着南燼,眼裏盡是“你瘋了吧”的意思,南燼拉過阿複的手,“阿複乖就按我說的做,這事傷不了我青懸宮分毫,我自有分寸,你如今是大總管,凡事不可任性!記住了嗎?”

看到阿複滿臉的不滿和委屈,又耐下性子解釋,“雪劍山莊畢竟是中原南方武林的領頭者,要是傷了當家莊主的性命,難免引起武林衆怨,我們青懸宮還不想與整個武林交惡。”當然,更不想那人傷心難受,不想兩人之間還有殺父滅門的血海深仇。

阿複忍下滿肚子的委屈和不滿,憤憤然走出南燼居室。

迎面卻不期然地遇上前來的蘇青染,真是狹路相逢份外眼紅。

蘇青染戒備地在數丈開外停住,神色疏離淡漠地看了眼阿複。

阿複正滿心滿腦的火氣沒處發洩,一雙貓眼看到蘇青染一身雪青粗布穿在身上,粗糙劣質的衣衫卻愣是遮不住他滿身溫潤光華的氣質,即便是站在這毀了他功夫奪了他自由的魔教裏,也端的是沉靜如水溫潤如玉,越看這副眉眼越是火燒心肺。

阿複貓眼現了三分怨毒,冷笑道,“你這狐媚模樣,做藥徒真是可惜了,該去蘇堂主那裏伺候。”

蘇青染眉頭一皺,怎麽最近老有人跟他說這種事情,自己難道長了一副男身女相?

感受到阿複的滿身敵意,蘇青染倒也不在意,阿複更惡毒的手段他都經歷過,被他耍點嘴皮子真沒什麽大不了的。

蘇青染不曾理睬半分,甚至神情都沒有任何變化,只測了身,打算先讓了阿複過去。

阿複卻不動半分,一雙貓眼似厭惡似算計地瞪着蘇青染看,蘇青染等了片刻也沒見他有什麽動靜,便攏了攏手準備先走過去。

誰知正擦身而過的時候,阿複迅速的伸出一腳,蘇青染沒有武功傍身,這簡單的一記偷襲竟躲不開,一下就差被絆了狗啃地,勉力用左手撐着璇了一圈才半撐着倒在地上,手掌抵在粗砺的地上,細碎的沙石深深淺淺地嵌進皮肉裏,傳來嘶嘶辣辣的疼痛感。

蘇青染心下猛地一陣惱怒,收緊手掌,又竭力斂了斂心神,慢條斯理地站起來,拂去衣袍上沾染的塵土,一雙如珠如玉的眼盯着阿複,湊近阿複,慢慢說道,“我即便真是狐媚,第一個魅惑的也肯定是宮主。”

阿複聽的怔住,怒極反笑,“蘇青染,其實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蘇青染心下以為他說的阿複對南燼的心意,這麽久以來,看阿複緊張南燼就像是南燼身邊的影子一樣,南燼有點風吹草動,阿複便鞍前馬後,兩人平時還甚是親密無間,尤其是阿複,有時候黏着南燼就像一只乖巧的貓,雖然蘇青染不屑這種不倫的感情,卻也知曉阿複的一番心思。

當下便似笑非笑道,“自然清楚的很,阿複總管何必如此驚訝。”

阿複這下真正被氣到了,枉費阿燼一番心意藏的那般深沉兀自舔舐,眼前的人卻早就了然于心,要是他對阿燼有什麽歹毒心思,阿燼豈不是……又不自覺地多了幾分擔憂。

蘇青染看他又氣又怔的模樣,心下總算舒服點了,也不打算繼續和他計較,心下不屑道,“魔教就是魔教,完全不講人倫綱常。”

心下想着,便也不管阿複,徑自朝南燼的居室走去。

其實蘇青染并不想來這裏,他如今的生活只有一樣目的,研習醫術離開魔教,并不想招惹任何人,可是這次原本是阿蘿要來給南燼送日常協助修煉武力的藥丸,可是臨時阿蘿又吃壞了東西,全身冷汗涔涔動都動不了,真是醫者無法自醫啊,但是南燼的藥丸卻斷斷不能不送,阿蘿才急急忙忙托付給蘇青染。

蘇青染來到南燼居室門口,略躊躇,他從來不曾當自己是青懸宮的人,心裏也沒有當南燼是宮主的覺悟,原本想找人進去說一聲,誰知南燼這裏竟然沒有多餘的下屬和奴仆。

躊躇了片刻,來回走動了幾回,蘇青染也不想失了禮數惹到南燼。

突然裏面傳來南燼愠怒不耐的聲音,“阿複,你還在外面磨蹭什麽?還有事就進來!”

蘇青染心中了然,當自己是剛剛離去的阿複了。

當下卻也不猶豫,就着南燼的話語進了內裏。

南燼此時早收起了剛才自己心意缭亂的字跡,正專注處理着宮中事宜,感覺到進來的人離得自己老遠,還以為阿複因着剛剛自己的話語心裏生氣着,便柔了柔聲,也不擡頭說道,“過來點,離這麽遠做什麽。”

蘇青染眼觀鼻鼻觀心地靠近了些,南燼卻一下子察覺到這不是阿複的味道。

刷的便一雙眼倏忽擡頭看過去,心下還惱怒,除了阿複之外誰敢擅自闖入自己的居室。

下一刻,南燼就感覺心跳漏了一拍,一顆心仿佛又驚又喜地被高高提起,好一會兒,才感覺心口一點點回過味來。

其實不怪南燼,南燼自小在妖魔遍地的青懸宮生存,比自己弱的怕自己畏自己讨好自己,比自己強的不屑自己作踐自己,父親不像父親,兄弟不像兄弟,自己對于想要的東西就只有一種方式,拼了命地去奪來。

可是蘇青染的出場的方式就不對,自己剛準備去占有或者結識他的當口,他已經被自己的爹折磨的奄奄一息,後來又被斷了手腳筋脈,原本覺得他應該是自暴自棄充滿怨恨,誰知他只是淡漠疏離也沒有自輕自賤,竟然默默地潛心地研習起醫術來,雖然也知道他學醫無非是想着有朝一日能治療自己的傷或者是學會各種施毒手段對付青懸宮。

但是南燼就是被這種即便天塌下來也不動聲色的蘇青染給魔怔住了,愣是不知道該如何去豪取搶奪蘇青染的一片心,殺伐決斷黑心冷面的小魔頭一次又一次很君子地選擇了沉默和放任。

甚至心裏暗暗下了決心,除了不讓他離開自己的勢力範圍外,再不對這個人有任何算計。

顯然即便過了這麽久他也還沒想好如何去面對蘇青染如何去面對自己的心意,誰知,自從那很久之前的見面後,這個人就突然又出現在自己面前。沒見到的時候也沒怎麽着,就是偶爾淡淡地想一想那個人,可是一見到,卻覺得自己好像病得有點重。

南燼心裏如運功一樣行了個周天,終于找回了自己的三魂七魄,決定對于自己這份悸動,一如既往地以不變應萬變,這沒經歷過什麽情感的小魔頭把自己這份莫名的感情當成了自己需要擺平的敵人一般。他平靜地問道,“你來這裏做什麽?”

蘇青染低眉順眼,完全沒有注意到南燼這一番計較,只是淡漠地遞了裝了藥丸子的瓷瓶子過去,“鄧姑姑着我來你送藥。”

南燼伸手接了過來,從來不曾在這些物事上上心過的人第一次認認真真地接過那個溫潤精致的小瓷瓶子,感覺上面還有那人手心裏的餘溫,熨熨貼貼地轉移到他的手掌裏,那人身上好聞的隐隐約約忽遠忽近地藥香仿佛萦繞着整個居室,南燼感覺這比任何一種熏香果香花香都好聞,雖然他也不曾多關注過香這種東西。

蘇青染送了瓶子過去,就覺得眼前的南燼跟以前似乎不太一樣,今天的南燼,似乎有點……呆。

蘇青染見事情辦好了,便企圖轉身準備走了。

轉身的一瞬,南燼感覺有東西晃着自己眼了,被蘇青染另一只手給晃眼了。那手怎麽了?

隐隐約約染着血珠子,和着皮肉,皮肉裏紅紅白白黑黑地皮肉血絲小沙石子粗糙地混在一起,十分的紮眼。

南燼猛地喝道,“等一下!”

蘇青染楞了一下,還是轉了身回來,帶着點迷茫不解和戒備。

南燼接觸到他的眼神,又心下一凜,我這是做什麽,難道要幫他上藥?還是追問他是怎麽回事?

等到蘇青染轉身回來,南燼又說道,“算了,你先出去吧,不要在外面溜達,馬上回浮屠觀!”……馬上回去上藥處理傷口,南燼心裏補了後面一句。

蘇青染這下蒙圈了,心裏對這個魔教宮主重新定義了一番:乖張、陰晴不定、黑心冷面、殺伐毒辣……還有莫名其妙的呆!

南燼看着他消失的身影,漂亮的眼裏閃過陰霾。

當晚,青懸宮大總管阿複在宮主居室外跪了整整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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