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之十七
目送護送父親親書的文折去京城的使者離開時,不知如何,一護有著莫名的不安。
這樣重大的事情,如果能親身前去京城等待将軍召見,應該比較會穩妥一些吧……但是藩領尚未完全掌握在手中,這個時候,一護不認為撇下這一切去京城是個好主意。
路途遙遠,自己出行的話,隊伍肯定顯眼得很,中途的安全問題也值得憂心。
可将軍的決定卻具有決定性的後果。
一護只在很小的時候見過當時還正當壯年的将軍大人,模糊的記憶裏,那是個有著威嚴面孔的男人,在父親的說法裏,他處事有度,嚴正公平,是個極為重視規矩禮法的主君。
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的……
事有輕重緩急,等到藩領穩定,确認的文書下達,到時候再前去朝見将軍,一切就穩當了。
這麽想著,一護壓抑下那份不安,回到了府中。
他現在居住的還是之前的小院,雖然管家說既然已經是家主,那麽就應當遷入主屋,但一護以不習慣為由推辭了。
那裏……是父親的地方……
人去屋空,住在那裏,怕是會觸景生情,倍覺凄涼傷感吧……
不過批閱文折就不宜再回到卧寝了──事關機密,書房一向是把守嚴謹,閑人禁入的,在這裏當然比較放心。
一護悵然嘆了口氣,攤開了桌上一份文折。
細細閱讀之際,不由聚攏了眉心的少年面上漸漸浮現出一絲怒意。
又是山田家和武堂家。
近來鬧出了不少事啊……而且動靜越來越大……這根本就是在試探我的反應吧?如果表現得稍有軟弱可欺的話,只怕下一步就會更過分了。
事态并不嚴重,然而這背後的心思,卻實在是其心可誅。
卻又牽一發而動全身,若是用了直接粗暴的方式來震懾的話,觀望的那些家族,想必心中對自己的評價會降低,平穩的時候倒還罷了,萬一有什麽事,那就是致命的毒藥。
凝神思慮了半響,少年唇角露出微笑。
教訓嘛,肯定是要給,不過……卻也未必就要經過自己的手啊,既然千川大将已經前來表示了忠誠,那麽……總該做點什麽來讓主君看看才行吧?就交給他好了。
計議已定,批閱的速度自然就快了。
打開最後一個文折的時候,熟悉的氣息出現在身後。
回頭,給了一個微笑,“回來了?”
“嗯。”
順手就将少年擁入懷中,白哉看了看案頭,“今天很快嘛。”
“上手了自然就快了。”一護輕巧帶過,追問道,“你的收獲如何?”
“沒有什麽異動,這些天來,月島和他的侍從都非常規矩,沒有私下跟什麽人見過面。至於去京城的使者……都按照我們的計劃進行了。”
“奇怪了……突然到這裏來,還以将軍大人給了假期為由賴著不走,肯定是有什麽圖謀才對。”一護不解,“白哉你覺得呢?”
“我也這麽覺得,不過……”
“不過什麽?”
白哉想了想,決定還是不瞞他,“這些天,月島喜歡在東園散步,曾有兩次遇到過出來散心的夫人,他們說了一陣子話。”
井上織姬?
這些天來,一應供給都不曾虧待她,也叮囑管家約束下人給予正妻應有的尊重,但一護不曾再去過她那裏,并且夏梨和游子也明了了他的态度,并不曾跟她有所交往。
既然決定了,就不想再拖泥帶水。
“都有侍從們在,并非單獨見面,多半是偶遇。”
一護搖搖頭,“白哉……你覺得,偶然這種事情,跟月島不是太不搭了嗎?”
“你很讨厭他。”
“很讨厭,不過如果你覺得這僅僅是出於小時候的恩怨那就錯了,我一見到他,就感覺有毒蛇繞住了脖頸,呼吸進來的都是甜香腐爛的毒氣──那是個陰險的男人。”
白哉笑了,“我也贊同你的看法,不過……或許在別人的眼中他并非是如此呢。”
他口中的“別人”,自然是那位跟月島“偶遇”的夫人。
“不聽我的吩咐出來亂走……我倒想看看她到底想幹什麽。”一護不悅低哼了一聲,“當然,還有月島,不要放松監視。”
他的意思就是先不加任何幹涉,靜觀其變了?
這位新夫人的品行,如果在試探考驗之後還好,井上家和她自然會得到一護能力範圍內的善待,畢竟,這孩子總是心軟,如果……做出了愚蠢的選擇,那麽就與人無尤了。
“明白了。”白哉意味深長地笑了,“那就……看下去好了……”
織姬回到房間,揮退了侍女們就再也忍耐不住了。
保養得修長漂亮的指甲深深地陷進了掌心,身體也在憤怒下顫抖不已。
“居然……居然只是個卑賤的忍者……”
太可恥了……
她的夫君,一個繼承了豐沃廣闊藩領的大名,如此高貴的身份,卻戀上一個卑賤的忍者,為此連出身名門的正妻都棄之不顧!!!
她記起了大德寺見到的那刺心的一幕,牡丹園中那個一身白衣的男人,俊美如神祗的容顏和雪月般出塵的氣質令一向自負容貌的她都自慚形穢,當時她還以為是跟夫君身份相當的友人,應該也會有要顧念的家族和妻子,兩人的情意過幾年就會轉回到友情,就算是因此被冷落上幾年,那也是輸得無話可說,可誰知道……
夫君親口承認的心上人,為了他将自己冷落不顧的男人,居然是個忍者!
如此卑賤身份的男人,卻膽敢穿上公卿大名們才能穿的直衣,擺出高貴風雅的模樣去大德寺的牡丹園!!!還敢在那種地方玷污堂堂大名世子!
要不是月島大人閑談中說起,還是很小的時候,夫君就曾為了他身邊那個容貌如月的漂亮忍者跟他翻臉動刀,她只怕此刻還蒙在鼓裏,自怨自艾而不明白真相。
織姬感覺到被深深地刺痛了。
這就是……将自己娶進來,如同養一只金絲雀般供養著卻再不理睬的真相!
因巨大的羞辱而生的憤怒如火焰在胸中燃燒起來。
又如同劇毒的刺一般深深地紮進了心髒深處。
恨不能尖叫出聲,恨不能将房間內精美貴重的所有擺設都砸個粉碎,織姬最終卻伏在了榻榻米上,哀哀泣起來。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侍女們在門外叩門,“夫人……月島大人送了致歉的禮物來。”
致歉?
為什麽而致歉?
哭得也累了,織姬擦了擦眼,轉向裏面不讓侍女看見她的臉,“送進來吧。”
侍女們将禮物放在了她的身邊就被揮退了。
織姬看向面前小小的用金絲鑲嵌出精美圖案的柏木盒子。
上面放有一枝栀子花。
剛剛開放的鮮嫩花朵上還殘留著幾滴露水,陣陣濃郁香氣撲鼻而來,花枝上,踯躅色的唐紙折成了小小的心形,風雅,精致,而透出一分不同尋常的親昵。
織姬的心砰砰跳了起來。
然而養在深閨,從未得到過如此風雅傳信的她,在這樣的帶著一份神秘一份暧昧的示好面前,無法壓抑自己的好奇心。
看一看……我就看一看……
取起花枝,織姬嗅了嗅,純白婉轉的花朵,卻散發出如此濃郁的芬芳。
她想起了月島大人在庭院的栀子花樹下說起的,“夫人的風姿就像這花一樣……純淨,卻擁有格外醉人的芬芳……”
醉人嗎……
唐紙展開,上面是一首和歌。
悠久天風乎,為我吹掩雲中路,
少女此姿影,請得片刻輕留駐。
這……這可不是什麽致歉的信啊……
織姬一時間唬得臉色發白,第一反應就将信紙收起。
太唐突了……月島大人那麽風姿俊雅的人怎麽能做這麽唐突的事情呢?
心久久亂跳著。
織姬想了半天,還是打開了面前的盒子。
是一個栀子花形狀的頭飾。
頭飾用美玉雕琢而成,薄處近乎半透明,中央細致得驚人的花蕊似在輕輕顫動,那份工巧令人驚嘆,而大大小小幾顆帶著極淺綠意的珍珠落在花瓣上,珍珠圓潤無瑕,若初晨的露水,随時會從花瓣上滾落。
太美麗了……
這般用心。
惶然中一份虛飄飄的悅然在胸中彌散開來。
仿佛輕輕撫平了那份被夫君棄置之下傷害得千瘡百孔的自尊和自信。
原來還是有人欣賞自己的啊……自己其實并不是那麽的……
輕輕将盒子掩上,織姬心中升起一份莫名的報複般的快意。
是夫君,你親手推開我的……
“快走!一定要沖出去!”
武士們怒吼著,揮舞著如同自己手臂一樣重要的長刀,護著車中之人一路沖殺。
一群打扮如同山匪,進攻起來卻極有章法的男人沈默著沖擊車隊,即使同伴不斷被斬殺,也不曾令他們有所怯意,反而愈加悍勇。
車隊轉過山坳下的道路時,突然間,車廂正下方的地面被掀開,幾把雪亮長刀直刺而上。
随即……鮮血如泉般沿著刀身流下。
車廂內慘叫聲嘎然而止。
武士們大驚失色,鬥志頓喪,“使者大人……”
山匪趁機大舉進攻,而黑暗中又有一隊生力軍掩殺而上。
不多時,得到增援的進攻者們将武士和侍從殺盡,一個留著兩撇胡子的中年男人出現,接過了山匪們送上的,重重包裹得仔細的木匣。
“幹得好,獅子丸,這就是我們要的文書了……”胸有成竹地微笑著,他對身邊一個個頭矮小的少年說道,“接下來就看你的了,雪緒,畢竟是要給将軍過目的文書,必須僞造得天衣無縫才行。”
少年漠然道,“你在懷疑我的技藝嗎?”
“只是多叮囑你一句罷了,若是主人的計劃成功,你也有說不盡的好處啊。”
“我知道。”少年接過木匣,“既然印章和筆跡都有了,這也不是什麽難事。”
“那就看你的了,需要幾天?”
“四天。”
“很好,走吧。”
黑暗中,山匪們默不作聲的将屍體拖到了遠處去掩埋,在打鬥中有了損傷和血污的車廂也被小心地拉走。
然後他們一齊消失在黑暗之中。
不久,兩個全身包裹在黑色中的影子來到了這裏,仔細察看了之後相互交流了幾句,又匆匆分頭離去。
一向東,一向西,正是來路和去路。
夏日的風從門窗外輕吟著掠過,帶著濃濃的栀子花香。
蟬鳴一陣急,一陣緩。
“應該快到京城了吧?”
披散著一頭濕漉漉的長發,只穿著輕便單衣的一護在棋枰下按下一子,順手從一邊的盤中摸了一個抹茶果子放進嘴裏。
下方墊襯的盤中盛放著碎冰,果子涼絲絲的,口感細潤而甜蜜,一護不由歡喜地眯起了眼。
“白哉不吃嗎?”
“不用,太甜了。”白哉看了看他,放下一子,“小孩子!”
口氣中不無寵溺。
“喜歡吃甜果子就是小孩子嗎?”一護不爽地皺皺鼻子,“白哉的口味才奇怪呢,居然喜歡那種綠色的裙帶菜烤的餅。”
“你不懂。”
“什麽嘛……”
“別擔心,京城路遠,來回也需要時間。”
“我知道……不過你為什麽不讓我處置山田和武堂家?都拿住他們的短處了。”
“不動手就罷了,一旦動手就得抓住時機一擊必中,不然反受其害。你這次輕輕放過這樁事,正好麻痹他們一下。”
“那時機……究竟要到什麽時候呢?”
“成熟的時候。”
“切!故弄玄虛。”
“比如……這樣……”
白哉輕輕放下一子。
一護登時目瞪口呆,“啊!”的一聲慘叫出來。
處處布局,結果自己都沒看出來,然後這一子下去,局勢就全變了,獠牙揚起,而生機斷絕。
果然夠狠!
一護品咂著男人的思路,心中暗自贊嘆。
“明白了?”
“哼……也就稍微比我強點,下次一定贏過你!”
一護不服氣地抹亂了棋枰,順手又摸了個果子塞進嘴裏。
用力咀嚼的模樣, 好像是把這果子當成他來嚼了,腮頰鼓鼓的模樣……實在很孩子氣!
唇角勾起愉悅的弧度,白哉拉過他,“既然輸了……那就願賭服輸吧……”
“什麽賭啊……我才不記得有這回事!”某人裝傻充愣。
“賴賬可不好啊!是一護因為天氣熱了而屢次拒絕我,還說贏了就随我怎麽樣的……”
“讨厭……你的體溫太高了啦……很難受啊……”
男人貼合上來的胸膛有著炙人的體溫,一護急得連連掙紮,“我剛沐浴過……才不要滿身汗!”
“一護的身體……涼涼的好舒服……”白哉施力抱住他不讓掙開,将臉埋在了少年的肩膀上深深地嗅了一口,“而且好香……”
“香你個頭……快給我放開!”
“一護……冬天我很暖和的,你不是一向怕冷嗎?”
“哎?”怎麽扯到冬天去了?
“既然冬天我給你當暖爐,那麽夏天……一護就當我的涼枕,我們有來有往,也不為過吧?”
“你……冬天還沒到呢……”
“怕熱的話……把衣服脫掉就不熱了……”
“騙人……脫掉會更熱……”
“怎麽會……來試試看好了……”
灼熱的吻落在了頸子上,細密的熱流頓時從肌理下擴散,如此迅速地,身體深處的躁熱被勾起,蠢蠢欲動起來。
垂死掙紮地撲騰,“現在還是白天……”
“白天辛苦點,晚上涼快了好休息啊……”某人循循善誘。
“胡說八道……”
口中斥責著,身體卻早已軟了下來,一層薄汗滲出了肌膚,将那薄致的單衣粘得貼在了肌膚上,半透明的出賣了內裏的景致,看得見小小的紅蕾已經在身體動情之下悄然挺立,嫣然一點格外妩媚……
白哉微笑著,将掙紮已然無力而眼神也開始迷離的少年壓倒在榻榻米上,“一護……真是可愛呢……”
“啊……那裏……不要亂摸……唔……”
“這裏……好熱情啊……在想我了……”
“唔啊啊……不要咬……痛……”甜美的吟喘迸出咽喉,少年在男人将胸口紅蕾含入的瞬間發出驚吟和求懇,“輕……你輕點……”
“不只是痛吧……一下就硬了哦……”舔舐著尖挺在齒間的紅蕾,白哉毫不留情地用唇舌蹂躏著少年的感官──居然以天氣熱體溫高為理由拒絕了他好幾次,這次,就一并好.好還清吧!
胸膛顫抖著挺起,而腰肢也媚人地弓起,感覺到衣物被剝離而去而火熱的愛欲已經熊熊燃燒,哪怕傾盡湖海之水也無法澆滅了,一護無助地抓住了榻榻米的邊緣,十指在男人用手掌扣鎖住下腹的挺翹的瞬間痙攣般收緊,“你這……唔啊……不要太多次……”
“呵……這就看一護的表現了……”男人居高臨下欣賞著一護的無助,那一切盡在預料之中的表情可惡得讓一護恨不得撲上去咬他一口,“混蛋……你還有……唔……對主君的敬畏嗎?”
“少主實在是誤會了,明明身體已經如此淫亂,卻死撐著怎麽也不出口要求……少主的這份忍耐力,著實令屬下敬畏不已……”某人口氣恭謹之極,內容卻讓一護恨得想砍人。
磨牙,“我要宰了……宰了你……”
“少主請盡管用身體來殺死我……我可以肯定,你完全有這個實力了,現在……”
“不是這樣……啊哈……嗚──”
火熱的嘴唇堵了上來,讓一護再也叫嚣不出兇狠的話語,而洶湧的迷醉迅速漫上,四面八方,如無邊漲起的潮,将立足之地淹沒。
於是……他的世界,只有這個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