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白一] 幕之十八

幕之十八

濃密的烏雲滾滾壓低,遮蔽了白熾的烈日,光線都被那片厚重暗色吞沒了一般,一切都黯淡在其籠罩之下。

沈重的空氣仿佛可以擰出水來,悶得令人難耐。

心跳鼓動著,在等待,也在緊張。

直到雪亮的電弧撕裂了這片沈暗,終於,風起,雨落,滂沱著将視線遮蔽在密集的雨幕之中,嘩嘩之聲充斥了耳內。

炎夏醞釀了多時的暴雨,終於下下來了。

“病了?”端坐在書房案前的少年不曾回頭,開啓的門和他之間有著漫長的距離,而抽噎泣著跪伏在門前的婦人的影子被光線拉得長長的,投在那段距離之中,卻怎麽也無法觸及到他,“既然病了就叫醫師去診治,莫非管家膽敢怠慢,沒幫你們叫嗎?”

“沒有,管家已經請了醫師前去,但是大人……小,不,夫人她……她真的病得不輕啊,您就發發慈悲,去看看她吧!”婦人苦苦哀求著。

少年終於回過頭來,微蹙的眉間透著些許疑惑,“她究竟是病了,還是有事想見我?”

“夫人她……她這些天都是郁郁不樂,病勢便愈發沈重,大人……”

這是愚忠呢,還是說,有其主必有其仆?微帶嘲諷地想著,一護搖搖頭,“既然醫師看過了,就先叫醫師過來回話好了。”

婦人的哭聲一滞,随即抽泣著爆發出更大的哭聲,“大人……小姐她一介弱女子孤身嫁進黑崎家,您怎能如此……如此鐵石心腸啊……”

紅唇彎起一絲諷刺的笑意,“你這是在指責我麽?”

“不,不敢……”

“不敢就先退下。”淡淡語氣中卻蘊著不容抗拒的威嚴,婦人微微瑟縮著退到了一邊,不敢再多言。

不久醫師被帶了過來,恭謹跪坐在門外,他小心斟酌著辭句地說道,“夫人不過是偶感風寒……并不礙事,用幾天藥,飲食清淡些就好了,不過……”

“怎麽?”

“夫人年紀輕輕,就如此心思郁結,只怕對病情頗為不利。”

一邊的婦人立即面現喜色。

心思郁結?

“明白了。”一護點了點頭,“讓你費心了。”

叫人奉上診金并将醫師好好送了出去,一護看了看還恭候在門外的婦人,“既然如此,我就去看看她好了。”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你先回去,我回頭就過去。”

“是,大人。”

門關上了,聽著遠去的腳步聲,一護輕輕嘆了口氣。

他的臉轉向不遠處的庭院。

雨水依舊如傾倒一般瘋狂而下,天地灰蒙蒙一片,落地的水線在地上積水中将其無數的水花和泡泡。

蘊含水汽的風撲到臉上身上,七月中旬的夏日,居然讓人感覺到一份冷厲的肅殺。

天空不時滾過沈悶的雷聲,雪白的閃電照亮了他的臉,他的眼,然後又歸於更加深沈的暗色。

卻奇異的,在這份暗色之中,他夕色的雙瞳猝然明亮起來,如同黯淡暮色下獵獵燃起的花火,跳躍出灼人的熱意的光芒,又在這份光熱之中淩厲得攝人心魄。

那絕不是要去探望病人的眼神。

相反,像是一個面對著期待已久的戰鬥的武士。

“準備好了嗎?”對著無人的虛空,他輕聲說道,“我這就過去了。”

然後微笑著,他矯健利落地站起,跨前,打開了門。

風聲雨聲漸漸止歇,蕭瑟的氣味卻随著無月無星的夜色的入侵,而堆積得格外濃重。

“咳咳……”少女蒼白的容顏在暗淡著搖晃的燈火暈黃中顯得更加荏弱無助,她睜大了雙眼望著門外,“夫君大人……怎麽還沒來?”

“許是天氣太壞了……“乳母憂心地為她掖了掖被角,“不過大人既然答應了,就不會不來。”

“嗯,我相信夫君。”

少女微微笑著道,因為生病而無神的雙眼中漾起一份夢幻般的甜美意韻。

乳母不由心酸。

小姐,還沒放棄希望嗎?

大人他……對你并無半絲眷顧之意啊……

“水汽和藥味太重了,把香再加多一點吧。”

“香味過濃的話,對病情不好吧?”乳母遲疑。

“我希望大人來的時候,聞到的不是讨厭的藥味啊!”

“也是。”

不久,房間裏的幽甜香氣越發濃郁起來。

就在此時,整齊有序的腳步從廊外聲傳來。

“大人!”

侍女們趕緊打開門,跪伏在地。

幾位侍衛簇擁下的少年被一身會客的正裝襯得雍容而威嚴,這般正式令病榻上的少女心中一突,然而少年那素來年輕銳利的眼神此刻卻顯得柔潤溫和,面色也毫無異狀,又讓她放下心來。

不會……不可能知道的……

我的願望,一定會實現……

這麽想著,她掙紮著坐起準備施禮,“夫君大人……”卻因為病中的無力,又跌回了原處,籲籲喘了幾口,“失禮了。”

站在門口少年環目四顧,又看了看她,突兀地道,“很香。”

“因為……不想讓藥味……沖撞了夫君。”織姬垂眸,幽幽地道。

“聽說,你病得不輕。”

“沒有什麽大事,乳母是過於擔心我,才自作主張……請夫君不要責怪她。”謙卑的語氣中,織姬從睫毛下觀察著自己名義上的夫君。

敘話間他一直站在門口,不曾邁進。

就這麽讨厭靠近一點嗎?

饒是已經清楚這一點,心中卻還是感覺到難以忍耐的刺痛。

并非出於情愛,而是……自尊受傷的結果吧……

但我已經不在乎了……

不進來也沒有關系,你又怎會知道,只是這種對我們無害的香,就足以……

胸中彌漫起一種報複般的快意。

“她忠誠可嘉,何須責備?”少年仿佛多了幾分耐心地叮囑道,“既然病了,就好好吃藥。”

“是,多謝……多謝夫君。”

“大人?!”

突然,少年身體在原地晃了一晃,仿佛站立不穩似的,被身後的侍從及時扶住了。

侍從驚道,“大人您怎麽了?”

少年扶住了額頭,“奇怪……怎麽覺得有點頭暈……”

“是香味太濃了吧?”侍從不滿地看了織姬一眼,“大人一向不喜歡過濃的熏香。”

織姬立即感受到了地怯怯一縮,惶恐地道,“實在是非常抱歉……夫君,妾身不知道……”

“沒關系……”少年已經越發無力,直将全身重量都交給了侍從,“先扶我回去。”

“大人您不要緊吧!”侍從有點著慌了,這般手足都脫力了也似的症候,又怎會是熏香過濃可以解釋的?

是發了急病?不可能!大人一向健康得很。

那難道是有其他的什麽……心中一寒,侍從們趕緊扶了少年往回就走。

他們沒看到,在背後,低頭恭送的少女唇角彎起了淺淺的弧度。

“哎呀……表弟這是怎麽了?”領著一個貼身侍從的月島悠悠閑閑地站在廊前似正在觀看朱樓夜雨,見狀驚訝地迎了上來,恰好攔住了他們的去路,“不會是生病了吧?”

少年在侍從肩頭微閉著眼,聞言微微睜開,“月島!你在這裏……做什麽?”

“月島大人,請讓一下。”侍從著急出聲。

“我家大人正在跟黑崎殿說話,一介小小侍從怎敢胡亂插言?!”月島背後的侍從上前大聲呵斥道。

這态度……嚣張得不同尋常啊……

少年的眼裏頓時溢出一絲憤怒,月島迎著他的眼光毫無動搖地微笑著,态度親切又溫和,“我這侍衛是個粗人,不過他說得對呢,表弟你身邊的人該好好管教管教了。”

“滾……開!”

“哦呀!這麽對自家客人兼表哥說話,可不是一位即将繼承領地的世子該有的禮儀,唔……雖說将軍的旨意還沒下來,但表弟早就把自己當成是大名了吧?果然是威風八面!”

這話中含著的挑釁之意如此顯而易見,令侍從們盡皆憤怒起來,自小看著長大的少主突然出了這種莫名其妙卻感覺不好的狀況已是令人心焦如焚,此刻居然如此當面受辱,胸中眼中頓時有殺氣漫上,除了扶著少年的那兩個,侍從們的手已經摸上了腰間的刀柄。

“膽敢動手!”

月島身邊的侍衛身形突然躍出,直奔欲拔刀的侍衛。

淩厲的殺機飛揚漫卷。

他的動作訊如閃電,猛若雷霆。

寒風及體,全身血液瞬間要凝結一般的冰寒。

居然……居然在身邊帶了這麽一個高手!

已然絕望的瞬間,“叮!”清脆的刀劍交擊聲中,一個黑影在夜色和昏燈交錯的暗色中從無到有地凝聚而出,宛如紙上淡墨描畫的影,用一把短匕架住了那侍衛的長刀。

“朽木君!”

他們宛如突然找到了主心骨地叫道。

聲音中滿是喜悅和劫後餘生的慶幸。

“出現了。”月島笑道,“好久不見了,朽木!”

一個用力将侍衛逼開,面罩下男人退後一步站在了一護一行的前面,氣勢如岳如山,一雙寒鋒般的眼越過面相粗犷的侍衛看定了月島,“看樣子……是一個圈套呢……”

“朽木你倒是敏銳,可惜……現在覺察到,已經晚了。”絲毫不被他眼中的寒意所擾,月島笑得寵辱不驚。

“你們,做了什麽?”一護用力撐起頭顱,淩厲地瞪視著他們。

月島卻聽出了,他的聲音裏透出的那份無力的虛弱。

逞強而已……笑容加深,月島自然不會對不痛不癢的瞪視有所動容。

“很多……比如,你們送去京中的文書已經落到了我們手裏,讓僞造的高手制造了一封筆跡相同,內容卻大不一樣的文書,呈遞到了将軍的案頭──因為世子身體不佳,纏綿病榻,黑崎大人終於決意讓本家的侄子,也就是我身邊的這位,來繼承家名,以及藩領。”

“好膽!”侍從們怒吼了一聲,再也忍耐不住就要拔刀而上。

“還想反抗啊!”月島憐憫地嘆道,“這個府邸很快就要落入我們的掌握了,你們區區幾個人,又豈能違抗大勢?”

夜色和雨聲中平靜的府邸宛如突然陷入了一種奇異的震蕩之中,從四面八方傳來血和殺戮的氣息,然而這種微弱的震蕩只持續了一小會,就恢複了平靜,連随風飄來的氣息也被雨水溶解,消失在鼻端。

月島伸手點了一下懸在一邊随風搖擺個不停的晴天娃娃,笑道,“大局已定。”

周密的布局籌謀之後,一直用溫和的表現掩蓋住的獠牙,終於毫不掩飾地露出,準備要徹底撕碎敵手。

宛如一只耐心十足的蛇,這個人略嫌陰柔的外表下有著常人難及的狠辣決斷。

“乖乖就擒吧,表弟,至於你身邊這些人,就只有死了。”

“混蛋!”

武士都是有血性的,怎能任憑主君落入敵手?哪怕明知不敵,誓死也不能退縮,侍從們刷的拔出了長刀,“拼了!”

“先住手!”一直半阖著眼簾無力靠侍從攙扶才能不至於軟倒的少年打破了沈默,“你怎麽讓我……中毒的?是剛才的香?”

“哪有那麽簡單就能讓人中毒至深的香?何況香有毒的話,那房間中的人不就全部受害了?”月島啞然失笑,“這種毒可是煞費苦心我才弄到的,它分為兩部分,分開都於人無害,一部分我好不容易才收買到廚中的一個配菜小厮加在了你喜歡吃的甜果子裏面,花費了半個月,才能不被察覺地積蓄到足夠的分量,另一部分就是剛才尊夫人房中點的香了,你只要嗅入一點,就足夠引發體內藥物的毒性,從此……怕是再也無法好好站起來了。”

說到最後,月島臉現寬容和悲憫,“不過到底是我的表弟,我不會殺你的,今後……還會安排人一直照顧著你。”

“你……打得好主意……”一護沖齒縫裏擠出的聲音滿是切恨。

“謬贊了。”

“月島大人……”

緩步而來的少女穿上了絢麗層疊的衣裝,散發如瀑垂下,手中執著一個小巧的琉璃風燈,燈光如螢火一點,映照出她煥發著嬌豔容光的嬌小臉容,卻哪裏還有适才病弱不堪的半分影子?

月島輕輕側頭,“織姬,你怎麽來了?”

只是這麽一個動作,也顯出一份難言的風雅──不是年紀尚輕的少年所能擁有的成熟魅力──少女眼中頓時湧上一波崇慕的迷醉,音色也為之婉轉了幾分。

“有月島大人和銀城大人控制局勢,又沒有危險。”淺淺笑道,她徑直站到了月島身邊,“我只是……擔心著夫君而已。”

侍從們幾乎要破口大罵了。

然而看到自家主君冷冷地看向少女的眼光,又莫名地吞下了喝罵。

“夫君……對不起,不是織姬心狠……是夫君從來未曾給予織姬機會。”眼神中透出一份堅決,少女迎上一護冰冷的視線,“為了井上家的前途,月島大人才是我更好的選擇。”

“無恥!”

面罩黑衣的男人拉下了面罩和頭罩。

如雪如月的容顏在這虛薄的光色中宛如畫中走出,那份由內而外透出的清冽和高傲更是有著莫能逼視的皎潔貴氣。

織姬臉上的笑容一僵,“卑賤的忍者,居然敢惑亂夫君,月島大人,今天請一定要将這人斬殺!”

“那是自然。”月島伸手摸了摸少女的發絲,“織姬,我自然會幫你出氣。”

“多謝月島大人。”矜持仰起了下颌,織姬輕蔑地看著那個容顏美得刺目的男人,就是用這樣的臉迷惑了夫君吧,将他的心完全偷走了,既然如此,我也不想要了,但是羞辱了我的,身份如此卑賤的這個男人,一定要死!

“這位對我的冷落不滿的夫人,對你有什麽用處呢?你不是那種慕色而饑不擇食的男人吧?“一口氣說出這番話而不打頓,似乎耗盡了少年的力氣,於其中的諷刺意味卻是半點也不少的傳達了出來。

織姬臉現怒容,正待反唇相譏,月島止住了她。

“怎麽會沒有用處呢……夫人出身名門,有她的證明和陪伴,你的‘病情’才不會引人懷疑啊……再說我跟夫人情投意合,如此惡毒揣測的語言也太傷人了吧。”

少年似乎被氣得說不出話來,白哉冷冷開口,“你們也勾結了山田家和武堂家吧?幫你穩住城中的局勢?”

“哈……這可真是太過想當然的推論,果然只是個忍者,沒有什麽大局觀!”月島諷刺道,“事實上,山田家和武堂家并沒有背叛,只不過受了一些微妙的挑撥而有所不滿而已,相反,你委派處理的千川大将才是我們的人,想不到吧?”

他顯然是準備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畢竟……局勢完全按照他的計劃發展,此刻,再是如何表現得淡定,胸中膨脹的滿足和成就,不好好分說一下,又該如何宣洩呢?

“竹中和川崎雖然忠誠,不過他們駐紮在外,遠水難解近渴,将軍大人旨意這就快到了,等他們覺悟過來,一切都已成定局。”

月島微笑不改,依然是那般的親切如春風,“銀城,這就動手吧!”

“給你解釋了這麽多,死也該甘心了吧?”銀城咧開嘴,逼近兩步,“除了黑崎一護本人,其他人都受死吧!”

一揮手,幢幢的人影從外奔進,将他們一行圍住。

這些人一言不發,只有手中雪亮的刀折射燈光,殺意凜然。

微笑的月島,盎然挺立的銀城,以及沈默著逼近的刀手。

氣焰如荼,高漲著圍繞上來。

作家的話:

啊啊,難得的多人場景我居然也寫出來了……不容易啊……不過月島你這讨厭的人太搶戲了!!!知不知道我寫你寫得快吐了啊!

於是在十面埋伏之中白菜和草莓度過了2011年啊,傳說中的2012即将到來,民那桑,做好準備了嗎?

不要大意地新年快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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