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1
上一次餘安說沒想好,其實在江期看來就是變相拒絕的意思。
事實上,在他拿到教育基地的意向表時,剛開始是挺興奮,他積極地查詢了教育基地的位置環境,越看越蔫,心裏打了退堂鼓。
趙鴻濤給他們一個周末的時間去尋思,他知道大多數學生寧願去“受苦”也不願窩在教室裏學習,但該走的流程還是要走的。
江期把意向表塞進書包,去不去全憑他自己。
而餘安之前幾次都沒有參加,這次大概率也不會去。
連文樂率先不幹了,看這架勢,要是餘安不去,江郎估計也得跟着。他算是看出來了,江期不僅是江郎,不知什麽時候成了江狗,這段時間,只要餘安說什麽,他就聽,哈巴地獻殷勤。
他不禁懷疑,就一首打油詩至于麽?可他忘了,上次班費事件,他雖然不在現場,但經過其他人的細細描繪,反複回憶,江期對着翟睿致那股陰森的狠勁兒,是他們從沒看到過的。
以至于現在翟睿致看到江期都繞着走,已經産生了不可磨滅的心理陰影。
江期離開咨詢室,瞥了一眼餘安發來的消息:回家了。
他大概率今天都不會回學校了。
回到寝室,他看了眼餘安桌上的意向表,只填了基本信息,最後在是否願意前往時,填了否。
果然,沒想好就等于否定。
當晚,江期接到了馮雯君的電話,“我在達陽。”
江期沒想到馮雯君會直接過來,那天跟方醫生聊完之後很長一段時間,他一直以為馮雯君會找自己質問。
沒想到這天來得還挺晚,不得不說,方醫生挺會瞞天過海的,估計是再不能恬不知恥地拿高額的咨詢費了,心裏過意不去才坦白。
不過在他看來,換來這段時間的清靜,是幫了自己一個大忙。
好在餘安也不在,他就跟馮雯君約在校外見面。
母子倆坐在包間裏,面對面坐着,母子倆很長時間沒見面,依舊如之前那般生分。
馮雯君也懶得再裝什麽慈母形象,她本來就反對他來這裏。
馮雯君把菜轉了一圈,最後将那道清蒸魚停在江期的面前,柔聲問道:“最近找過方醫生麽?”
她想迂回地提出問題,卻沒想到江期直截了當地回道:“沒有。”
他嫌棄地撥弄眼前白花花的魚肉,清蒸口味,他從來不吃魚,但每次馮雯君總是會點好魚,各種各樣的清蒸魚,擺在他面前。
有點犯惡心。
“為什麽拒絕他的咨詢?”此時,馮雯君的臉色少了溫柔,稱不上好看。
“沒效果。”江期如實地說道。
相比方醫生給的治療計劃,顯然陸信的更有成效。方醫生一切的計劃都是馮雯君的結果導向,每一步都在讓他失去自己。
從不引導的談話,只為了讓他見好就收,他的目的就是讓江期回歸正常生活,缺失的記憶沒什麽可留的。
馮雯君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被兒子拆穿的假象令她情緒難忍。她沉默地盯着江期,手控制不住地發抖。
江期猜她最近一定遇到了一些不順心的事。
比如,袁秘書告訴他,他的父母最近在分割財産,應該是要離婚了。
抛開江氏集團的光環,他的父母跟其他孩子的家長沒什麽兩樣。
所有感情破裂的夫妻,總是以孩子要高考的理由艱難度日,明明已經裝不下去了,卻還要維持表面的光鮮。
這點,他還是要感謝他的父親江正豐,袁秘書說離婚協議會在他十八歲生日之後簽訂,完全給了他自由選擇的權利。
他或是完全獨立,或是跟着哪一方都可以。
這也是馮雯君這次來的目的,她壓根不想放開江期。
“什麽叫沒效果?”馮雯君拔高了聲調,顯然不認同他的說法,“你在方醫生那裏咨詢了三年!現在跟我說沒效果?那你這幾年在幹什麽?逃避治療麽?”
“當初要不是你爺爺的勸說,我不可能讓你來這裏!預科班的事情袁秘書都跟你說了吧?你盡快定下來,這學期結束就回去!”
江期驀地一笑,“你都要離婚了,還在指使袁叔,真是難為袁叔兩邊事都得辦,還只能拿一份薪水。”
“你!”馮雯君被他嗆聲,一時之間找不到合适的話反駁。
江期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說下去只會浪費這頓好飯。不知不覺中,他已經把面前的魚肉戳成細碎的小塊,翻來覆去地戳碎,直到只剩下一個完整的魚頭,才覺得看起來順眼了些。
然後轉開那道菜,夾了一筷子雞肉,開始吃飯。
馮雯君也不再開口,盡力保持沉默。
回學校的路上,母子二人坐在後排,江期望着窗外出神,直到車子停在校門口,他才發現已經過了八點,但他沒有提醒周末有八點的門禁。
下車前,江期問她,“你認識沈遇聞麽?”
話落,馮雯君猛地看向他,臉色陰沉下來,躊躇半晌道:“你問他幹什麽?”
江期敏銳地察覺到這句話的意思,“這麽說你認識?”
馮雯君見狀,只得嗯了一聲,“你小的時候有過來往。”
“知道了。”江期砰的關上車門,站在車外,目送黑色轎車離開視線。
江期哼着小調,輕車熟路地從後牆翻過去,這裏的路燈不知什麽時候修好了,一路通向光明大道。
回到寝室,他才發現餘安竟然在。
“我以為你今晚不回來了。”
餘安說:“只不過回家拿個東西。”
他習慣性地從小冰箱裏拿了瓶水,瞥見一直放在那裏的黑盒子。他始終沒有問那裏裝的什麽,今天好奇心上來了,總覺得那盒子的名字指不定叫什麽潘多拉,吸引他一直這麽看着。
餘安見他蹲在那一直沒動,“看什麽呢?”
“那個黑盒子裝的什麽啊?”江期指了指。
話落,餘安卻沒有立刻回答,起身走了過去,手臂從他的耳邊劃過,帶着微熱的氣息,然後掀開了蓋子。
“巧克力,都是巧克力。”話落,他又問:“吃麽?”
江期大失所望,還以為裝的什麽稀奇寶貝,“不吃,不喜歡那玩意兒。”
他想起很久之前在永福路上買的那盒巧克力,一口沒吃,卻記不住放哪裏去了。
天氣轉涼,但江期依舊堅持每日晨跑的習慣。現在餘安已經不喜歡起早去食堂,江期每次晨跑之後都會把東西買好,兩人就在寝室裏吃早餐。
依賴有瘾。
餘安每次看到冒着熱氣的早餐,都不停對自己警告,第二天一定早起,結果往往都失敗了。
江期對陸信說:“他總有種讓人保護的欲望。”
不單單是因為他腿上的殘疾,還因為他時不時望向自己時,過度的眼神。
什麽是過度,他解讀不好。
總之,是他拒絕不了的眼神。只要餘安集中視線看他,江期就覺得為他幹什麽都行。
按連文樂的話來說:“江郎,你是不是給餘安當奴才了?”
江期拿球錘了他一下,“滾。”
周一早讀前,翟睿致在前面嚷着收意向表。
江期剛把玻璃罐子放回窗臺上,自從班費事件之後,玻璃罐子就被江期放在了上面,明晃晃地昭示,這錢就是我放的。
當時就連鐘蘇都忍不住開口問他,“你倆一個寝室,直接給不就好了?這有什麽意義?吃飽了撐的?”
江期吸溜着牛奶,“儀式感。”
連文樂又去問餘安,“你差這點錢麽?”
餘安沒擡頭,悶聲道:“你要是缺錢,我可以借給你,別一直盯着罐子。”
連文樂在群裏哭窮了好幾天,因為亂買了一雙球鞋,他媽把零花錢給他斷了。
連文樂耷拉着腦袋,“哦。”
講臺上烏泱烏泱的,全是交表的人。
最後期限,餘安拿出意向表,放在桌上盯了一會兒,忽然問江期,“想不想去?”
只有他在乎他的想法。
江期不答反問:“那你呢?你想去麽?”
他想好了,如果餘安去,那他也可以去。說不清是誰為了誰,反正他的目的是和餘安捆綁在一起,這就夠了。
意向表上,隽秀的字體寫着餘安的名字,其他空了很多信息,監護人那一欄也是。
江期想,他不去,自然不需要填寫聯系方式。
他從昨天回去後,其實就一直在想這件事。
陸信問他,“你在怕什麽?”
“怕被黑暗吞噬,怕一切山林野地,怕再次陷入絕境,怕讀不懂人心。”江期一字一頓地說着,內心最後一道城防徹底土崩瓦解。
他的眼眶登時就紅了。
陸信滿意地點頭,跷起二郎腿,放松地向後靠去,江期将臉埋在掌心,說不上是痛苦還是解脫。
“那就去試試。”陸信沉聲道。
江期倏地擡眼,其實他自己早有了答案。
-
餘安一怔,沒想到他會反問自己。也僅僅過了五分鐘的時間,餘安就笑了。
然後,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改了意向,果斷地在是的上面勾了對號。
江期見狀,毫不猶豫地把自己的意向也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