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無比身強力健的宮主肆虐一整夜的後果,便是蘇青染躺在床上整整三天下不了床,他只能咬碎銀牙,捏皺供自己解悶兒的書冊洩憤。
第二日阿蘿便跟着來照顧蘇青染了,這幾日南燼吩咐了,只準給蘇青染吃些湯羹,又怕生冷的東西傷了脾胃,因此即便是三伏天,也禁止蘇青染的吃食裏出現冰鎮瓜果之類的東西,最多就是放在涼水裏湃一湃後再吃。
這一日,阿蘿便拿了用涼水湃過的水晶葡萄,這葡萄是特意從西疆快馬加鞭送過來的,也不知累死了幾匹汗血馬,阿蘿有時候想想,宮主是把阿青當宮裏的貴妃寵着了,什麽都要給他最好的,他最喜歡的,同樣是葡萄,等閑的就不行,一定要全天下最美味的西疆馬奶葡萄。
蘇青染心情不好,但看到這水淋淋亮澤澤的葡萄時還是眼睛一亮,撚起一顆丢進嘴裏,透着涼爽卻不冰,八分甜混着二分微酸,恰到好處,忍不住好吃得眯起眼來。
邊吃邊問道,“阿蘿,外面一切如常吧?”
阿蘿想起宮主的吩咐,此刻見到阿青這樣問,眼神便閃爍了下,這瞬間的閃爍一絲不錯地被蘇青染捕捉到,眼裏便含了一抹冷光。
阿蘿用盡量平靜的聲音答複着,“阿青,一切正常呢,宮主說你這幾天累着了,讓你歇着,手下的事務一一着下屬們督辦,不過怕你再勞神累着,宮主說這幾日的一應事務情報函件皆由宮主直接掌管處理。”
後面的話蘇青染已經聽不進去了,動了下準備坐起身來,奈何稍微一動,全身便散了架地疼,蘇青染氣的捶床,心裏暗罵道,難道他察覺出了異樣?不可能,蘇青染下一刻便否定了這個原因,因為蘇青染根本什麽都沒做。還是說對我完全不信任企圖趁着這樣變相軟禁自己的時候查上一查?或者僅僅是不想自己真正地插手他的教務他的權力……
不管是因為什麽原因,蘇青染想到南燼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将自己困在小小居室裏,蘇青染便要氣的吐血,莫名的焦躁讓人發狂,偏偏南燼自己跟大忙人一樣,自從……自從昨夜之後便再也沒有出現在眼前,實在是……辦完事提上褲子就走人!涵養極好的蘇青染竟然在心裏罵出了如此粗鄙的話語。
蘇青染語氣森冷,“把我的醫書和前幾天收着的各色藥草搬進來。”
阿蘿面露難色,蘇青染眉毛一挑,“怎麽宮主禁了我做這些事情?”
阿蘿連連搖頭,“哪能呢,宮主只說了阿青你這幾天勞累體虛,讓你在室內靜養,其他一切都任你吩咐。”
“那阿蘿還不快去?”語氣頓時含着一點輕緩和撒嬌,也就對着阿蘿能撒的了嬌。
阿蘿撇撇嘴,阿青真是任性,宮主的居室寝殿裏要是散滿藥味,發起怒來,不知誰遭殃。
不一會兒,阿蘿捧着一大捧的冊子進來,一一放進玉床一頭的櫃子裏,一本本整齊地摞着,又跑出去把蘇青染收着的幾甕草藥搬了進來,挪了挪床邊不遠處的小案,放到蘇青染能觸及的到的距離,然後把幾甕子草藥放在上面,又把銀質的搗藥罐、藥杵等一一拿進來。
待阿蘿一一安置好,蘇青染柔着聲說道,“阿蘿,這幾日又勞煩你照顧我,除了給我送吃食,其他時候你別操心守着我了,每日的習武課程可別拉下啦,等我身子好了,我可是要一一考你的呢。”
阿蘿繡眉一皺,嬌嗔道,“臭阿青,誰要守着你,誰又偷懶不習武啦,我還不是怕你悶着。”說罷,也不管蘇青染,徑自出了門去。
蘇青染淺淺笑着,待阿蘿出了門去,斂起表情,一手拿過一甕子草藥細細摸着,沉默不語。
南燼來看蘇青染,已是第三天戌時,攜風而來,夏日晚間的風十分宜人,帶着些微的涼意,沁人心脾,蘇青染擡頭,看到的便是衣袂輕揚的南燼,身上着的是一貫的銀絲睡袍。
南燼掩了門,走進前來,蘇青染懶懶靠在床沿,一身藕荷色寬袖錦袍迤逦,床邊小案上放着三兩種草藥。
南燼輕聲問道,隐隐透着一點責備,“入夜了,怎還不歇息?”這話透着不比尋常的輕柔,和一點點疲倦的暗啞,蘇青染忽略掉了那隐約的暗啞,停留在南燼不正常的輕柔裏,心道,果然是背着我做了什麽勾當,現在辦完了又輕輕柔柔地來哄我嗎?
蘇青染自己都不自知地把南燼當成了那什麽人,理所當然地這樣想着,很像尋常人家的夫妻相處,透着一股自己都不明白的小女人心思。
南燼見蘇青染不理會自己,也不惱,徑自坐在了床沿,看着小案一竹盆裏摞着小山高的白羽毛狀的植物,便問道,“這是合歡?”
蘇青染嘴角一撇,剛想反駁卻又收了回來,略帶不自然地模糊嗯了一聲。
南燼又看向另一容器裏如枯枝一樣的東西,剛想問是什麽,蘇青染便搶着說道,“這是那合歡的樹枝樹根。”
南燼略驚訝了一下,疑道,“合歡的樹根樹枝也能入藥?”
蘇青染沒有理會,只說道,“我這一日搗藥手腕都酸了,卻還剩下這一味藥還沒搗碎,你幫我弄吧。”
南燼聽罷,二話不說,挽起袖子,依着蘇青染的要求,先将那樹根拿在手裏,一一折成小段,剝下脫裂的樹皮,南燼第一次做這種事情,竟然笨拙得很,有些樹根小塊還時不時地彈到手臂上,終于分塊處理好了,把它們一一丢進搗藥罐裏,一手拿過藥杵,可是這一身功夫強勁有力的手,竟然搞不定這柄小小的藥杵,藥杵下的小樹根跑來擠去的……
蘇青染終于看不下去了,一把搶過藥杵,嘴裏啧啧嫌棄,“罷了罷了 ,剩下的我明日自己弄吧。”
南燼聽罷,倒也不堅持,這搗藥自己本不擅長也不喜,若不是蘇青染要求,恐怕全天下沒一個人敢要求自己做這些事情。随着蘇青染的說話聲,南燼已經挪開了小案,清冽的眼睛掃視了一圈居室,嘴角抖了抖,終究沒說什麽。
蘇青染心道,看這滿室的各色藥味,你能待多久?
南燼卻不再有其他動作,走到床邊,在蘇青染的注目下,不慌不忙地睡在了他的身側,依舊揮手用內力滅了那幾盞銀燈。
蘇青染卻并睡不着,這幾日連着不分白天黑夜的休養,讓他總是午後不知不覺睡過頭,晚上便輾轉反側莫名清醒了。也不知多了多久,蘇青染動了動身子,企圖抖開那只穩穩攬在自己腰側的手,耳邊是那人熟悉均勻的呼吸聲還伴着淺淺的鼾聲,想來已入睡,蘇青染不禁有些訝異,很少見到南燼這樣累的時候。
又過了些許時間,蘇青染一直閉目躺着,但卻感覺身邊的人呼吸漸漸不均了,後來身子愈發僵直了,手還隐隐抖着,蘇青染感受的到這人極力控制着自己,蘇青染嘴角抹開一絲惡意的笑,依舊默默地躺着,也不言語也不戳穿南燼。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身側的人竟然沉默地克制地度過了這許久,蘇青染卻有些躺不住了,借着窗外的月光目光向下朝那人橫在自己腰側的手臂看去,雖然有心理準備一看頓時吓一跳,原本白皙修長有力的手連着手臂,已經腫脹得如老農菜園子裏最茁壯的紅蘿蔔,因為疼痛的原因,手上的青筋已暴起,一只手顯得猙獰無比。蘇青染看在眼裏覺得莫名刺眼,下意識地便要去捉那手。
耳邊傳來南燼略顯沉重的抽氣聲,橫在蘇青染腰側的手臂用了力,禁锢住了蘇青染企圖抓過來的手。
蘇青染腦子裏亂亂的,說出的話悶悶澀澀的,“為什麽?”
南燼的頭朝蘇青染靠近了些,竭力讓自己的聲音不那麽抖,說話間的氣暖暖地噴在蘇青染的脖頸耳際,“以前聽聞你老是不管不顧地把草藥往自己身上招呼試藥性,現在終于知道把草藥招呼到別人身上了,這樣……便很好。”
蘇青染一愣,好像不習慣南燼這樣的招數,比直接用強責罵責罰更讓他難以承受,聲音更悶了,又好像不着調地問,“為什麽?”
南燼好像洞悉一切,又好像心有靈犀,混着痛楚竟然笑了聲,啞啞的,“我要是用內力抵抗,這藥的藥性不是試不出來了嗎?總要一一感受一輪才行。”
蘇青染這下生氣了,心道,你是傻子嗎?語氣重了起來,別扭道,“我不是為了試藥!”這話聽在旁人耳裏,竟是喝醉酒的人強說自己沒醉一樣,更讓人覺得是在試藥了。
南燼不再言語,好像疼得更厲害了,腦袋湊近蘇青染,不知什麽時候開始,蘇青染身上總是萦繞着一股輕輕淺淺微苦清冷的藥香,總能讓他凝心靜氣,比沉水香還有效,此刻仿佛又有了止疼作用,南燼用鼻子蹭了蹭那人如緞烏發,蹭得人癢癢的,含糊着,“夜深了,別鬧睡吧。”
蘇青染這下徹底沒脾氣了,閉了眼又睜開,忽略其他情緒,腹诽暗罵,這可是你自找的,誰讓你不信任我背着我做了不好的勾當,剛才沾染在你手上的根本不是合歡,那是白頭翁的樹根,我才不是為了試藥,是為了讓你疼!就讓你疼一晚上,反正疼一晚上也死不了人。罵歸罵,依舊別別扭扭地在南燼懷裏睡去,一夜安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