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 春祭：解心結
靈犀心裏清楚，塔莎舍不得放棄和伊萬的情誼，但又因為往事，心生忌憚。
心結易結不易解，總是需要等到天時地利人和時，才有機會縷清誤會，撫平心緒。
也許現在就是解開心結的好時機，靈犀在心裏謹慎衡量後，先開口打破沉默：
“伊萬，上次我們從蘑菇森林出來得太晚，當時趕着回家，你和塔莎都沒有機會好好聊聊。”
聽了靈犀的話，塔莎的頭沉得更低了，伊萬則把臉擡起來，用一種憐惜的眼神看着塔莎，一秒也不願挪開目光。
時間又靜止了一會兒，伊萬舔了舔嘴唇，像是在嘗試鼓足勇氣似的，說道：“塔莎，你最近還好嗎？”
塔莎依舊垂着頭，微微點頭“嗯”了一聲，然後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靈犀見塔莎還是沒有勇氣開口，便在一旁補充道：“塔莎幫了我很多，要不是她，我可能三天就要打包行李回東方了。”
伊萬一側嘴角輕輕提起，小聲回應：“塔莎…塔莎是很細心的女孩。”
話說到這裏，塔莎眼眶一紅，深藏已久的委屈和難過再也抑制不住，全變成一串串眼淚順着兩頰滑落下來，火光穿透眼淚，就像一滴滴琥珀，清透而有分量。
伊萬見塔莎落淚，一雙手不安地在身體兩側微微擺動着，十個手指不知所措搓動起來。
靈犀在一旁看得着急，她好想抓起伊萬的手去幫塔莎擦眼淚。
僵持片刻後，伊萬終于擡起右臂，在空中微微停留後落在塔莎的肩膀上，先是輕輕拍了拍，然後緊緊握住她的肩頭。
無聲的語言比有聲的語言更能走進心靈深處，塔莎帶着哭腔道：“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伊萬：“為什麽要說對不起？”
塔莎：“都是我不好，是我用錯了草藥，是我的失誤才害得你沒有了爸爸。”
伊萬：“這不是你的錯，你不要怪自己…”
塔莎：“是我的錯，要是那時候我不擅作主張，而是馬上去找靈醫，也許你爸爸就不會得破傷風了。”
伊萬：“什…什麽破傷風？”
靈犀：“破傷風是一種細菌感染，傷口接觸到不幹淨的東西，就有感染破傷風的風險，你爸爸…你爸爸當時應該是感染了破傷風…”
伊萬：“你是怎麽知道的？”
靈犀：“塔莎跟我詳細講了你爸爸受傷之後出現的症狀，破傷風細菌擴散非常快，除非在受傷後馬上注射疫苗，否則一旦發病，再厲害的醫生可能也無力回天…”
确實，這不是塔莎的錯，概率事件落在任何人頭上，都是一座無法撼動的山，一切都只能交由命運來抉擇。
三人都沉默不語，任由情緒流淌。
幾分鐘後，伊萬嘆一口氣，揉了揉塔莎的後腦勺，笑笑說：
“爸爸只是去了更好的地方，你和他都盡力了。我也從來沒有怪過你，你永遠是我的Luna。”
Luna是當地語言中的月亮，在他們的信仰裏，月亮是夜晚照亮人間的燈，是自然神明在黑夜裏給予人類的保護神。
時隔五年，塔莎面前的男孩終于又一次喚她“Luna”，她莞爾展顏，像是得到了宇宙中最好的恩典。
一旁的靈犀看着兩人可愛的模樣，不自覺露出些姨母笑，在心裏感嘆着，即使是末日時代，這世界也不會缺少愛。
就在這時候，村民們都開始向篝火圍去，他們拉起手來，準備一起跳春祭舞。
塔莎抹了抹臉上的淚水，拉起伊萬和靈犀說：“走，我們一起去跳舞吧。”
–
破曉的光彩開始灑落，黑暗向着四面八方逃竄，睡夢也随之潰散。
蟲鳴鳥叫喚醒了靈犀和塔莎，她們揉揉眼睛，默契對視，兩人都擠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臉。
靈犀率先坐起來，伸着懶腰問：“你要和我一起下山放東西，還是留在山上和伊萬敘舊？”
塔莎的臉“唰”得一下通紅，刻意回避眼神道：“我和你一起下山。”
兩人從帳篷裏鑽出來，回到那巨大的松樹後面挖出兩個簍子，而後便哼着曲調一起回了家。
放好帶回來的貨物，靈犀問塔莎：“早餐想吃什麽？”
塔莎小聲應道：“都可以～”
靈犀一時興起，打趣說：“心情好，吃什麽都甜，是不是？”
在山上睡了一夜，多少還是感覺有些冷，靈犀心裏暗暗決定做些暖胃的早餐。
之前手上的食材少，雖然考驗廚藝，但不必糾結食譜；現在手頭寬裕了，反而容易拿不定主意。
靈犀看了又看，決定沖兩碗熱雞蛋茶，再做兩個雞蛋餅卷土豆絲。
她去地窖裏取了一根胡蘿蔔，兩個土豆，沒有去皮直接切絲，然後泡在清水裏防止氧化變色。
緊跟着，她又在鍋裏熱了一小塊黃油，油化開後放進大蒜，再把土豆絲和胡蘿蔔絲一起扔進去。
西伯利亞的土豆香氣特別濃郁，但口感不脆，是那種咬起來沙沙的口感，用來卷餅剛剛好。
今天她把雞蛋餅攤得比平時都薄，這樣做出來的卷餅才不會喧賓奪主蓋住土豆絲的香味。
雞蛋茶就簡單多了，兩個雞蛋打散在碗裏，慢慢把熱水倒進去，最後加點蜂蜜就能下肚子了。
靈犀和塔莎吃着卷餅，就着熱雞蛋茶，不一會兒身體就熱乎起來。
吃完早餐，塔莎要回家洗漱收拾，她們分開前約好了下午上山的時間，就各忙各的去了。
靈犀按慣例查看衛星平板，有兩條未讀消息：
「集市好玩嗎？伊萬說他今天也要去。」
「伊萬晚上沒有回來，你們應該是在參加篝火晚會吧？」
一個人受傷在家，還不能下床，靈犀也猜到了任灏然最近應該很無聊。
靈犀：「昨天我們在篝火晚會上遇到伊萬啦，你一個人在家很無聊吧？」
任灏然：「是挺無聊的，之前發燒還能睡覺，現在連睡意都沒有，只能睜眼看着天花板。」
靈犀：「你一直都跟着伊萬去山上打獵嗎？」
任灏然：「沒有，受傷那天是我第一次去，真是出師未捷身先死。」
靈犀：「那怎麽會突然想到要去打獵？第二天就春祭了，等春祭結束了再慢慢學打獵也來得及呀。」
任灏然：「本來想着随便打點什麽，當作見面禮送給你，哪想到自己變成獸夾裏的獵物了。」
靈犀：「……」
任灏然：「你不用愧疚，是我自己不小心罷了。」
靈犀：「我看你是好得差不多了，花裏胡哨的話一句接着一句。」
任灏然：「我是腳受傷了，手和嘴沒受傷啊。」
靈犀：「真受不了你！我要上山了，祝你下午不無聊。」
–
集市的第四天，攤位和村民都少了很多，有些是為了提前趕路回村，有些是該換的貨物都換完了。
靈犀和塔莎坐在攤位上，一邊擺弄着簍子裏的貨物，一邊耐心等待面包女孩的到來。
等了一會兒，面包女孩還沒到，昨天借汗巾的大哥到是先來了。
他笑着吆喝：“今天你們帶了些啥過來？”
靈犀應道：：“今天不換貨啦，在這裏等朋友。”
大哥揚了揚眉毛說：“我還想着今天繼續漲漲見識呢。”
靈犀笑了笑說：“那下次集市你還把攤子支在我旁邊，保證讓你看個夠。”
閑聊到這裏，靈犀瞥見了遠處朝她跑來的面包女孩，她頭上的馬尾辮跟着那步伐一上一下跳躍着。
靈犀用力揮揮手，喊道：“快來快來，我等你好久啦！”
女孩站定了才開口：“我剛剛撿越莓去了，所以來得晚了一點。”
顧不上再繼續閑聊，靈犀趕緊從簍子裏拿出面包，把面包遞給女孩，說道：“這是我昨天上午做好的面包，雖然沒有剛烤出來的香，但味道也不差，你快試試看。”
女孩二話不說，一口咬了下去，麥香味不受控制到處亂跑，把對面的塔莎饞得直咽口水。
一口氣吃掉半個面包，女孩才開口：“祖父沒有騙我，面包真的太好吃了！”
塔莎好奇了起來，問道：“你的祖父離開過西伯利亞嗎？”
女孩點點頭，應着：“祖父年輕的時候去過東方，在東方的城市待過兩年。”
這回換靈犀驚奇了，接着發問：“你祖父為什麽會去東方？”
女孩咀嚼着嘴裏剩餘的面包，直到咽下去後才繼續說：“祖父年輕時和他的父母一起游牧，有一年夏天，他們在紮營的地方遇見一個東方人，那東方人說自己迷了路，祖父他們就把他留下來住在營地裏了。”
說完，女孩又咬一口面包，鼓囔着嘴繼續道：“後來，那個東方人說自己是一位中醫，來西伯利亞是為了旅行，順便看看這裏的野生草藥，他們住在一起那幾天，祖父就逐漸對這個東方人的醫術産生了興趣，于是便跟着他一起回東方啦。”
靈犀和塔莎互相對望，彼此确認對方眼神裏的驚訝。
稍稍鎮定片刻後，靈犀小心開口問道：“那你祖父沒來春祭市集嗎？”
女孩擡眸，回答道：“祖父已經去世了，但他講給我的每一個故事我都記得。”
靈犀在問出這個問題前就猜到可能會得到這樣的答案，可她還是想問問，如果女孩的曾祖父還在世，她多想去探望探望這位去過東方的西伯利亞老人。
女孩收起剩下的半個面包，舔了舔嘴巴：“我差不多要走啦，我和媽媽今天要趕路回阿庫拉，歡迎你們夏天來阿庫拉玩，我可以帶你們去潛水抓魚！”
靈犀心裏有一絲難不舍，但還是高高興興說道：“好！如果可以，夏天我們一定去阿庫拉找你！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女孩站起身，留下了她的名字：“我叫娜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