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這個年, 莊煙岚過得波瀾不興，每天睡到自然醒，偶爾和朋友出去看看電影, 吃吃飯。
年初七, 她正式上班。小弟依照承諾, 給她帶了家鄉的甜點，而許小曼也給她帶了一包鴨舌, 說是感謝她的照顧。
因為心姐要走, 新同事也到了，是個男生, 叫婁之何，據說從小被家裏安排，畢業後也是被安排進圖書館工作, 閑職, 當然，工資也低得可憐, 小弟頭一回叛逆，辭職來考銀行。
如此一來, 對私多出一個人, 要有人從對私轉對公。
北哥因為定崗，不在考慮範圍內，而在小弟和許小曼之間，毋庸置疑，王瑜姐選了小弟。
對此，許小曼坦然接受：“這就是犯錯的後果, 我一開始就沒指望過。只能提醒自己以後小心更小心。”
莊煙岚拍拍她的肩。
因為銀行前年剛升級系統, 心姐沒怎麽用過對私系統, 這些天便由她負責帶婁之何，心姐則帶原來的小弟。
只是沒多久，一個調任令打亂了櫃臺的節奏。
這天周三，莊煙岚軋完賬，剛準備下班，王瑜姐叫住她：“小妹，你過來。”
莊煙岚去洗了手，走進裏頭的辦公室。
王瑜側過頭，“小妹，分行來通知，說要調你去人資部。”
“人資？”她難掩詫異，“怎麽突然調我去人資？”
王瑜睇她一眼，不冷不熱道：“分行只下了通知給我，你想知道，等調去那邊之後自己問。”
莊煙岚也就不問了。
王瑜又道：“分行會調人來接替曉心，你和曉心也交接好了，她現在急着回去，我先讓她走。小弟獨立上櫃還有困難，你再盯半個月，順便和來的人交接。”
莊煙岚服從安排。
外頭的人都還在，她一出辦公室，心姐和許小曼一齊圍了上來。
“小妹，你要調去分行啊？”
“師父，你要走？不會吧？那我怎麽辦啊？”
“別問了，我現在比誰都懵。”
之前從省分行培訓回來，市分行HR的确提過她的學歷和各項考試成績都很突出，說好就讓她待在分行，且她之前在分行實習，待過個金和信貸兩個部門，信貸部的主管說過，要是職位空缺，會考慮讓她留下來。後來，這些都未實現，分配時，她被按照就近原則安排到城東支行。
最後去信貸部的是和她同批，應聘客戶經理的一名男生，據說家裏背景雄厚。
當時HR面色讪讪，只說管培生下放到支行輪崗是基操，只要她踏踏實實地在支行幹，做出業績，到時候內部競聘，完全能回來分行，或者就在支行中後臺待着也行。
但從她到城東支行，在櫃臺一待就是一年半，她幾乎已經忘了輪崗這回事。畢竟，管培生最後“落戶”櫃員或客戶經理的也不在少數，忍受不了，那就辭職。
可這會，突然來了消息說要調她到分行人力部？
莊煙岚着實處于狀況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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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任的事，莊煙岚沒怎麽想明白。她不明白，不妨礙其他人得知這件事。
第二天中午吃飯的時候，就有不少人恭喜她，她囫囵應了。
王宇航這陣子就沒有正眼瞧過她，這天她在支行門口曬太陽，他破天荒站至她身邊。
“還真攀上高枝了啊？”一開口就是陰陽怪氣。
莊煙岚沒理會。
“可別到時候站太高，摔下來。”
莊煙岚依舊不予理會。
“還黎大教授的女兒，也不知道什麽家教。”
她眉心一皺，終于側過身，唇弧半翹，“我之前一直以為你對我就是玩玩的心态，沒想到你連我的家世都調查清楚了。”
她在支行沒怎麽提過家裏，偶爾聊天說起，她只說爸媽都是教書的，可沒提教授不教授，黎大不黎大的。
王宇航輕嗤：“不調查清楚怎麽知道你是這種貨色？”
她進行的時候，他就注意到她，沒別的原因，長得漂亮。後來帶過她幾次，發現她一點即通，而他喜歡聰明的女人。且她和他身邊的女人不太一樣，看得出不愛化妝，平時聚在一起也不是讨論買什麽護膚美妝，或者聊明星八卦，問了才知道她是黎大碩士。當時他就動了心思，順手查了她的家世，一查，爸媽都是黎大教授。
從小，他哥樣樣壓他，唯一讓他爸不滿的就是娶了個腦袋空空的花瓶，成天就知道買買買。而她，長相、學歷、頭腦、家世都挑不出錯處，是理想的妻子人選。
之所以遲遲未有行動，一來，沒出現什麽危機；二來，他不想這麽早定下來。可誰知，半路殺出個有錢的程咬金，兩人還一起吃了頓飯。
他這才慌了。可誰知，她竟然拒絕了他。
他以為教授的女兒總該清高些，沒那麽容易被錢牽着走，不成想，還是看走了眼。
莊煙岚哪知道王宇航此刻心裏的那些彎彎繞，也不屑知道。聞言，她迎着驕陽，擡了擡下巴，“偏偏是我這種貨色，丁點看不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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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支行待的最後半個月，莊煙岚過得相當清閑。
婁之何已經能夠獨立上櫃，她只需坐在其後面适時指點。他們行是月中發工資，看到短信的那刻，她頭一回産生了混日子的罪惡感。
倒是小弟，這天下班，支支吾吾地說是要請她吃飯。
“這麽大方，剛發工資就請我吃飯？”她調侃道。
婁之何笑得腼腆，“這段時間，你幫了我很多。好幾次我差點出錯，都是你指出來，而且你每天都會幫我看完憑證再回去，除了王瑜姐，基本都是最後一個走的，真的太麻煩你了。”
“分內的事。而且銀行都是老帶新，不興感謝這一套，剛拿到工資，你還是和家裏人或朋友一起去吃頓好的吧。”
“一定要請的。”
莊煙岚微挑眉，看得出婁之何家境不錯，被家裏保護得也好，性格純良。這種人的盛情最難卻，末了，她也就不卻了。
她拿主意：“那你就請我吃……”剛想說“麻辣燙”，改口：“這附近有家米面店還挺有名的，你就請我吃那個吧？”
“好。”婁之何應得幹脆，頓了頓，小聲一句：“你不用給我省錢的，我錢……夠用。”
好乖。
莊煙岚不由在心底感嘆，她沒個兄弟姐妹，忽然覺得有個弟弟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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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面店也是老字號，店面很小，就安了幾桌，大多數餐桌都擺在店外。
她要了碗排骨米面，婁之何沒吃過這家，和她叫了一樣的。
莊煙岚特地囑咐店老板少放點味精，老板熱情地應了。
兩人在店外落座，莊煙岚笑着解釋：“這家店味道沒得說，就是愛放味精，每回吃完，我都會渴。不知道是不是為了推銷他店裏的豆奶。”說着，她笑問：“對了，這店裏的豆奶味道還不錯，你喝嗎？”
婁之何腼腆地點點頭，起身要去付錢。
店裏是先買單後吃飯的規矩。
莊煙岚給摁住：“豆奶屬于額外的，我請。”
她動作過□□速，婁之何還沒來得及擡手，就見她已經移位至店內。他悻悻然放下手，只是一對眼睛還是忍不住追随那道背影。
直到老板娘把小菜端上桌，戲谑道：“小夥子，喜歡那姑娘吧？”
婁之何臉紅得一塌糊塗，慌忙搖頭，只是沒多久，又含着下巴點了點頭。
這嬌羞的小模樣喲。
老板娘不自覺發出“咯咯咯”的姨母笑，“男才女貌，喜歡就去追啊。”
莊煙岚提着兩瓶豆奶回來，剛坐下便發現婁之何臉紅得怪異。
這才二月底，也不能是熱的。
她沒多問，把其中一瓶已經插了吸管的豆奶擱到婁之何面前，“給。”
“謝謝。”
兩碗米面很快上桌。
這家是排骨和米面分離，米面湯底清澈，湯面鋪了蔥花和肉絲，還有豆芽，綠瑩瑩的，看着十分悅目；排骨真材實料，一整塊鋪陳在面上，很是誘人。
莊煙岚笑道：“吃吃看。”一頓，“這話好像該你來說。”
婁之何又是不好意思地笑了。
莊煙岚早已饑腸辘辘，加上平時在行裏沒少和婁之何同桌吃飯，沒再說什麽場面話，直接開吃。
婁之何吃了一口，笑道：“這種天氣就适合吃這種湯面。”
“是啊。”
莊煙岚應一聲，一口氣吃了小半碗，發現對面投來的視線，擡眼望過去，笑問：“怎麽？”
婁之何面上更紅潤幾分，赧着臉道：“你吃面，好安靜。”
“家裏這塊管得嚴。”
此後，兩人沒什麽交流。莊煙岚吃東西習慣慢條斯理，而婁之何差不多和她同時刻吃完，平時在行裏也是如此。莊煙岚也不知道婁之何就是這個速度，還是刻意等她。
她放下筷子，啜了一口豆奶。
對面冷不防問：“你下周就去分行報道了嗎？”
“嗯。”
對面露出遲疑的神色。
莊煙岚猜測他是獨立上櫃有心理負擔，小弟個性謹慎，櫃員崗的工作挺适合他，且他身上有一股沉靜的氣質，這種氣質在和棘手的客戶打交道時會成為一種先天優勢。
她想了想，鼓勵道：“你辦業務一直不慌不忙的，這挺好。客戶肯定是希望我們業務辦得越快越好，但快的前提是不能錯，因為錯了，反而拖垮效率。只要不是有意拖延，你就照着自己的節奏走，別被客戶影響。說到底，我們是幫客戶處理業務的人，在客戶的潛意識裏，我們肯定比他們專業。”
莊煙岚又啜口豆奶，接着道：“還有，千萬不要輕信客戶。客戶的瞎話你也見識過，上周那人來辦卡就是，明明不是本人，他硬說是本人，還特理直氣壯，你不能被牽着走，像這種有人複核的業務還好，要是沒有，務必多個心眼。”
提起這件事，婁之何猶覺不可思議，“我真的很少見有人撒謊臉不紅心不跳，而且氣勢十足的，要不是你一樣一樣五官地比對過來，把客戶駁得沒詞，我就信了。”
“在銀行，你可以絕對信任的只有自己的專業度，這話翎姐說的，我覺得很管用。”
婁之何點頭，表示自己知道。
“唔，最後還有個我自己的心得。”
婁之何眨巴眨巴眼，一臉虛心求教的模樣，反倒把莊煙岚的心都給看虛了，生怕自己誤人子弟。
反複斟酌後，她方才開口：“這個心得，我覺得各行各業都适用，就是比別人勤快點，多學點。之前我轉對公的時候，心姐在我的窗口辦過幾筆信用證和承兌彙票的業務，第一次辦的時候，我就盡量去記憶整個過程，沒覺得這是自己日常接觸不到的業務，到第二次，我至少能很快在系統裏找到正确的路徑。銀行很多業務都很死板，步驟、路徑都是固定的，第一次碰到新業務，你用記性也好，用筆頭也好，一定不要只照着做，不過腦，包括主管有時候讓你查個什麽東西，你要是一次就能記住路徑，第二次輕車熟路的，主管肯定會高看你一眼。總之，千萬別怕多學業務，多記點肯定不會虧。比如你現在是對私崗，你別覺得對公崗的業務和你沒什麽關系，碰到就推給對公窗口，好學的人在哪裏都受歡迎。”
婁之何雙眼晶亮，“我記住了。”
莊煙岚輕哂，小弟哪裏需要記，他平日裏就虛心好學，她說這些純粹是姐姐心态，想多提個醒。
“哦，對，還有張王牌。”
“什麽？”
“翎姐！翎姐雖說是副主管，是上司，但其實特別古道熱腸，你要是碰上實在棘手的情況，找她，準沒錯。”
婁之何咧開嘴，“翎姐真的很好。”
他望着對面，那句“你也很好”在喉間滾了滾，被他咽了回去，他改口問：“我以後……還能看到你嗎？”
莊煙岚不疑有他，“唔”一聲，嗓音輕松，“以後我可能過來存取錢，或者開存款證明，說不準給我辦業務的就是你。”
他深深地望對面一眼，旋即也換上開玩笑的口吻，“那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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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街停着一輛黑車，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
喬慕笙站在車外，在吃買來的手抓餅，她問：“哥，這家的手抓餅很有名的，你要不要也嘗嘗？”
車裏的人極微地晃了晃腦袋。
喬慕笙嘆口氣。
哥來黎大接她，她早就習以為常了。今天車子開出黎大後，一路正常行駛，只是在一個路口，原本要直行，哥突然把方向盤往左打，之後就是一路龜速爬到這，不走了。
問起來，只說要在這停一會。其他的，一個字都不肯透露。
當然，以哥的明察秋毫，是不會讓她餓肚子的，這不，允許她在附近找家店墊墊肚子。
喬慕笙選了垂涎已久的手抓餅。來回一趟，也不過十多分鐘。
回來就見她哥的視線落在那家米面店上。确切地說，是店外的一男一女。
女人她認識，不算刷卡那次，這次她第四次見到那個姐姐——和她哥一起。
如果說前三次是偶遇，那麽這次，是哥主動“制造偶遇”。
喬慕笙認為她哥近半年的異常找到了原因。
在她眼裏，哥一直是個無欲無求的人。她曉得不正常，卻無能為力。而現在有一個人能扭轉這種不正常，自己無論如何都得努把力。
她放下手上的手抓餅，斟酌片刻，問了四個字：“哥，你想嗎？”
喬懷照望向喬慕笙，對面目光澄澈，他閉上眼，答了一句：“想。”
他才知道，原來他想。
“哥，想是要有行動的。像我早前就想吃手抓餅，明知周叔會反對，但至少，我向周叔表達了我想吃的意願。”一頓，“而且，手抓餅可以有無數個，但那個姐姐，只有一個。”
喬懷照緩緩睜開眼，再次望向另一頭正要起身的男女，嘴角逸出四個字：“兩個世界。”
她說過，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而他認同這點。
喬慕笙眨巴眨巴眼，或許是兄妹心有靈犀，她竟然懂了這沒頭沒腦的四個字，下意識接：“就算你們是兩個世界的人，那你不能去她的世界，或者，請她來你的世界？”
喬懷照心頭倏忽一震，側眼望向喬慕笙。
後者再度天真地反問：“不可以嗎？”
他怔怔，旋即，嘴角半翹，“或許可以。”說罷，他伸手去開車門。
喬慕笙一怔，“怎麽？”
喬懷照輕哂，“聽你的話，去她的世界。”
作者有話說：
本章待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