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溫小雨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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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快多吃一點。”

“好。”

時懷的碗裏已經堆堆疊疊出一座小山,因為不僅林雅在給他夾菜,旁邊的虞遲景也在給他夾菜。他有些苦惱地盯着自己的碗,軟聲應着:“阿姨,我吃不了這麽多的,你不要顧着我了,你自己也快吃吧!”

“好,你挑自己喜歡的吃,吃不完就給小景。”

時懷愣了愣,輕輕“啊”了一聲。

虞遲景點點頭,又往他碗裏夾去一個剝好的蝦。

“吃不完了就給我。”

“可是……”

“我和你又沒什麽好顧忌的。”

時懷扭頭對上虞遲景的視線,虞遲景的眼神赤裸裸的,直白地向他表達自己的意思——我們互相吃過對方的口水。

他趕緊說了句好,他覺得如果他不點頭,虞遲景可能不會管這是什麽場合,直接把那句話說出來。

時懷努力吃了很多,他不想讓虞遲景吃自己剩下的,可他的胃量就那麽點大,吃到最後碗裏還有一半,也不知道林雅和虞遲景到底給他夾了多少。

虞遲景見他盯着碗不動了,就很自然地拿過他的碗,一點點吃完了剩下的。

吃完飯後林雅得知時懷要在這裏住一晚,高興得不行,甚至想要給虞遲景換一床被子,枕套,差點沒把整個房間整改一番。

折騰了好一會後林雅才離開虞遲景的房間,走的時候還叮囑虞遲景別鬧太晚。

“知道了。”

林雅走後時懷就去洗澡了,還從裏面反鎖了門,洗好了才讓虞遲景進去。等虞遲景出來,他已經躺到床上了,毛茸茸的睡衣領子襯得他很可愛。

睡衣是林雅好久以前給虞遲景買的,碼數比較小。因為樣式比較可愛,虞遲景沒穿過,幾乎是全新的。

現在看來,倒十分有用了,這種款式,很适合時懷。

只是虞遲景沒想到自己初三穿的碼,時懷拿來穿還是會有點空。

怎麽會有這麽瘦的人。

虞遲景有點心疼,把時懷抱在懷裏親了又親,時懷頭都有些暈了,他才肯放過時懷,手在時懷撐得微鼓的肚子上揉,幫時懷消食。

時懷靠在他懷裏,懶洋洋的,感覺下一秒就要伸出貓爪,踩奶一樣用力展開爪子。

揉了好一會後,時懷輕聲打哈欠,虞遲景笑着親了他一下。

“睡覺吧,崽崽。”

虞遲景擡手要關掉臺燈,時懷抓住他的手,說:“小魚,你還有事沒跟我說。”

虞遲景頓了頓,沉沉地應了一聲,還是關了燈,然後躺好,把時懷抱進懷裏,動作很輕。

“真的要聽嗎?”

“嗯,要聽。”

“但我,可能會說的不怎麽明白,不知道要怎麽說這種事。”

“沒事的,我就是想聽,”時懷固執地重複着,“我就是想聽,你和我說吧,好不好?”

虞遲景把他抱得更緊些,說:“好。”

然後是一片靜默。他需要組織語言,也需要慢慢去面對,去回憶,去揭開醜陋的疤。

這很難。但好在時懷一直抱着他,用熱熱的臉貼緊他的脖子,溫熱的呼吸噴灑在他皮膚,來自時懷的暖意包裹着他,像被罩在外套裏一樣舒服。

“他叫虞衷。”

虞遲景實在不想叫他爸了,這樣叫簡直像在他喉嚨裏用刀子劃。

“我媽是典型的千金大小姐,”虞遲景笑了笑,覺得自己用詞還挺土的,“林家的企業很大,我媽是嬌生慣養長大的,她特別漂亮,成績很好,會的東西也多,所以那時候,有很多人追她。”

“但是她偏偏選了一窮二白什麽也沒有的虞衷。”

虞遲景頓了一頓。

“其實虞衷對她很好。我媽為了和虞衷結婚,差點和林家鬧掰,也不知道我媽是用什麽辦法讓林家願意同意他們結婚甚至資助虞衷開公司。”

“虞衷很努力,他把公司越做越大,但他在最困難的時候,也沒讓我媽吃過一天苦。他把我媽,養得很嬌。”

虞遲景說到這突然不說話了,燈被關了,屋裏一片黑,時懷又被他摁在懷裏,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知道長久的沉默之後,他笑了一聲,說,九歲之前,我還挺幸福的。

“九歲之後,不知道是哪一天,早上?中午?晚上?哪一分鐘?哪一秒鐘?虞衷的心變了。”

虞遲景問:“這個過程到底是長久積累的呢?還是一瞬間的呢?我想不通,時懷。”

他平平淡淡一句時懷,把時懷刺的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虞遲景像是尋找了很久,尋找這樣一個人,念一遍他的名字,然後把這些問題抛給他,讓他幫自己思考,給自己一個看起來合理的解釋。

“如果是長久積累的,那為什麽前一天他還在給我媽煮粥呢?如果是一瞬間的,我又要怎麽去想,我以前擁有的那些愛是什麽呢?”

時懷根本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

這個問題原來這麽難,虞遲景思考了好幾年都無解,也是正常。

“我媽不同意離婚,他就對我媽進行了長達三年的冷暴力,他出軌,他養小三,甚至在喝醉後對我媽動手。我媽把我鎖在房間裏,我隔着門聽外面的聲音。明明是隔着門的,但我感覺我耳朵都要聾了。”

“我媽那三年,很神經質,她總是花很長時間打扮自己,然後問我,她漂亮嗎?我說漂亮,她就在沙發上坐一整天,等虞衷回來,虞衷沒回來,她就又問我,你是不是騙我,我很醜很難看對不對。”

“可是她從來都是漂亮的,她不打扮也漂亮,她不用化妝,不用戴那些重到壓彎她脖子的首飾,不用穿那些她讨厭的衣服,她最漂亮了,所以我想了三年,想不通虞衷到底怎麽了,是不是瘋了,那些女人沒一個比我媽漂亮,比我媽溫柔,她們什麽都不會,只會攀附在他身上吸血。”

虞遲景幾近咬牙切齒,下一句話卻又太無力。

“可他就是甘願。”

時懷拍着他的肩,揉着他的背,努力安撫着他的情緒。他明明說不知道怎麽說這種事,可他現在又說了這樣多。

虞遲景,你忍得很辛苦,對不對?

時懷的話都梗在喉頭,被眼淚泡着,泡得鼓漲成一團,發爛了。

“我媽不是不漂亮了,她就是沒走出來,但我不怪她愚蠢。她只是活得太好了,她在林家活得好,後來在虞衷身邊,她活得也好,虞衷給過她的愛很多,那她要怎麽相信虞衷不愛自己了呢?”

“我為她感到痛苦。”

“可是時懷,”虞遲景把頭埋到時懷脖子裏,“真正令我痛苦的,不是這些,是虞衷給了我九年的愛,而在那些我該痛恨他的時間裏,我仍然在愛他,我掙紮了好久,真的好久。”

“太久了,我要把我的愛分解,然後再組裝成恨,可是太痛了,時懷,為什麽我在替我媽痛,替我自己痛,也要替他痛?憑什麽我也要替他痛?他有什麽好痛的。我為什麽……為什麽要共情一個毀掉我的人?”

時懷艱難地回答他:“因為你愛他,所以你在共情,共情他被你恨着的痛苦,就像我愛你,所以我在共情你失去愛的痛苦。”

時懷眨眨眼,全是眼淚。

“小魚,你聽我說,你做得不對,你知道嗎?你該剔除的,不是對所有人的愛,而是對變心以後的虞衷,你還是可以……”

時懷哽咽了一聲。

“還是可以繼續愛那個愛你的虞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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