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周末的食堂人意外的比往常要多。
溫蔓點了一葷一素坐在了長排的一個座位上吃着,蒲冬在她後面過來,食盤裏除了搭配得當的葷素外還打了一碗海帶湯,端着菜碟走過來的時候,蒲冬只看了一眼,便坐在了溫蔓背後另一邊的長排座位上。表面上兩個人沒有挨在一起沒有任何幹系,但說話的話即使不用回頭也能聽得到。
蒲冬問,“下午你還要去自習室嗎?”
溫蔓說,“不了,我想曬曬被子,再把寝室書桌整理一下。”
前些天剛換完不久寝室,室友幾人一合計,從網上買了一些裝飾用的貼紙和用具,說是要一起将寝室重新翻新一遍,打造成一個小姐妹的溫馨小屋。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每個月的這一天,溫蔓都會在午休後給家裏打一個電話。
蒲冬應了一聲,“也是該休息一會兒了。”
溫蔓聽出了他話裏的意思,問,“你也不去了嗎?”
蒲冬說,“我想休息一會,這周過後應該會很忙,我得養足精力。”
溫蔓想了想試探的問,“是……編程大賽?”
蒲冬說,“是。”
溫蔓想了想又說,“我記得那個比賽賽程很長,比完之後很快就緊接着期末考了。”
蒲冬嘆了一口氣,“是啊。”
溫蔓沉默了一會兒問,“這麽急,你能應付得過來嗎?”
她其實不大懂這些,也對這些賽制沒什麽興趣,要不是上一次四班的石承望一個電子狗贏走了他們班的前進班級的小錦旗,她甚至不知道學校還有整合這些活動。
蒲冬說,“有點勉強,但我會盡力。”
溫蔓有些奇怪,“你對編程感興趣?”
蒲冬說,“第一名能加分。”
溫蔓低咳了一聲,瞬間有些啞然無語,“這個……”
他好像不差那麽一兩分。
在溫蔓的印象裏,以蒲冬的成績幾乎是穩上A大的。
蒲冬想了想說,“對于編程我涉及不深,不過除了這一個之外,我還有的是想要挑戰一下自己,C語言的運算我第一次看的時候覺得很神奇,上次石承望做的那只電子狗其實有驚豔到我,我就想,既然他可以,那我應該也可以做到。”
溫蔓很安靜的聽着。
一雙筷子甚至懸停在了米飯上,在聽完之後不由得無聲的笑了。
雖然沒有回頭望他,但溫蔓想,此時的蒲冬應該就像那個說着“我超厲害”的男孩一樣,有些躍躍欲試,有野心,有點小驕傲,有點不屈服,也有無盡的勇氣去挑戰去試錯。
溫蔓想,這一刻的蒲冬應該是發着光的,自信而富有挑戰。
溫蔓低頭想了一會兒,問,“有什麽我可以幫到你的事嗎?”
蒲冬停頓了一下,沒有馬上說話。
他其實已經習慣了什麽事都有一力扛着。
從小也習慣了做一塊哪裏需要搬哪裏的萬能磚,這一路也是這樣子走了過來的,連同着別人也一直這樣的看待着他,寄予他無盡的厚望與依靠。
長至現在的蒲冬,早已經獨立到沒有什麽需要別人幫助的事情了。
食堂裏是嘈雜的,比起那邊一團喧雜的說話聲,那邊一塊叽喳的笑鬧聲,這邊的聲音是全然的淹沒在了這些白噪音下面,沒有任何會注意到這些。
蒲冬沉默了一會,笑着說,“幫我加油就可以了。”
于是溫蔓也笑了,說,“加油。”
蒲冬點頭,喝了一口蛋花湯,“我會的。”
那個周末後,溫蔓在往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都沒有再見到蒲冬。
在此之後的時間,蒲冬和他的小組在指導老師的帶領下開始着手準備在學校開設的第七屆青少年編程大賽,這個比賽不僅是校內的幾個班級,還有不少校外的人會來參見,甚至還請了不少國外的教授專家做評委指導。
那幾天的蒲冬非常的忙碌,甚至有時會空出幾節輔課的時間,晚自習更加是沒個人影。
晚自習的時候,溫蔓在停下筆思考期間視線會不由自主的望那一邊瞟去。空出來的那一個座位實在是太明顯了,看上去顯得非常的突兀,讓人難以不去在意。
黃思如是她們寝室裏唯一一個參加并入選的女生的,每次都會很晚才回到宿舍,有時直接倒頭大睡,有時還有精神的時候便跟她們講自己在裏面遇到的一些趣事,像是國外那個金發碧眼一口标準美音的美女教授談過不下二十個男朋友,有時候還會傳授她們女生怎麽談戀愛。
黃思如一邊說一邊哈哈大笑着,講着那個美女教授每次開放的講到一些限制級話題時總是被隔壁教指的那個一臉刻板的老頭的咳嗽聲給打斷。
白可抱着抱枕很羨慕,“原來編程大賽這麽好玩啊。”
吳麗麗也羨慕,“早知道我也去報個名了。”
林思樂笑了說,“你們別被她給騙了,沒聽到十個程序員九個頭禿嗎,思如這不是淨給你講着好笑的事,真正進去了怕你們得哭着出來。”
黃思如确實累的直接癱在了床鋪上,卻還留着一口氣笑着說,“樂樂你也別這麽直接拆穿我嘛,我還好,你看我這頭發還濃密着呢,不怕薅。”
吳麗麗突然問,“對了,班長那邊怎麽樣啊?”
黃思如想了想說,“蒲冬在C組,我在L組呢,差得有些遠。”
吳麗麗嘆了一品氣說,“現在班裏少了班長感覺真不習慣,總感覺有很久沒見到他了。”
白可抱着抱枕也嘆道,“是啊。”
小喽啰被管習慣了,這會子管事的人突然消失了很長一段時間,她還怪想念班長叩叩桌子時樣子的。
寝室裏一直安靜了下來。
林思樂突然說,“對了,明天是不是語文小測試?”
黃思如聽着瞬間如被雷劈,欲哭無淚說,“不會吧!”
吳麗麗也愣住了,有些不确定的說,“不知道啊,問問蔓蔓吧。”
“蔓蔓?”
溫蔓正在陽臺上打電話,上周末她給家裏打電話的時候得知了奶奶住院了,雖然爸媽再三跟她說沒有什麽大恙,但她還是有些不怎麽放心。
這會兒又打電話問。
“嗯。”
“我這邊都好,媽媽你不要擔心我。”
“嗯,我知道。”
“奶奶怎麽樣了?”
“好些了就好……”
“那什麽時候能出院?”
“哦……也是,那先在醫院調養調養吧。”
“嗯……”
等溫蔓打完了電話,聽到寝室裏面的人好像在叫自己,就走了進來,問,“怎麽了?”
林思樂說,“明天是不是語文小測試啊?”
溫蔓想了想說,“之前說是明天,不過老師考慮到班上有幾個同學參加比賽去了,就把小測試放在了下周。”
黃思如松了一口氣,“謝天謝地……”
在經歷了這一次比賽和學業兩頭奔的日子,黃思如深感到蒲冬之前過的日子真不是人能過的,難為他在穩定保持年級前三的情況下還能每次都完美的參加比賽甚至摘奪桂冠。
這人與人的差別怎麽就這麽大呢。
白可抱着抱枕問,“這周就要出比賽結果了嗎?”
黃思如說,“是啊,應該就這麽幾天了。”
白可抱着抱枕又說,“那思如加油!”
黃思如笑了,說,“我清楚自己就是個陪跑着,這裏面大牛多着呢,參加這次比賽我也就……當長長見識吧。”
确實如黃思如所說,這次編程大賽裏面的神伽大牛非常的多,就連蒲冬在裏面也并不見的出彩。這裏面最出彩的一個人是一個叫盛樹的男孩,對,一個不過九歲的孩子。本來青少年編程大賽的參賽範圍是有限定年齡的,但這個孩子的天資太出衆了,也算破格參加了這次比賽。
這是一個非常有天賦的孩子。
非常的聰明。
但就如那句老話所說的,上帝有時候往往是公平的。
這個非常有天賦又聰明又還有些漂亮的孩子,卻有非常嚴重的自閉症,這個自閉症嚴重到了除了C語言之外,他幾乎跟誰都沒法正常交流。
這個孩子被分到了C組,和蒲冬一個組別,說不出是幸運還是不幸,幸運的是組別裏有這麽強的一個天才兒童,不幸的是在團隊賽組,這個有着嚴重自閉症的孩子完全沒法正常與人交流。
時間一天又一天的過去,在比賽的這一天,溫蔓一行人換上了一起買的姐妹裝特地趕了個大早的過去給黃思如當拉拉隊加油,黃思如笑着與她們每個人都擁抱了一下。
吳麗麗壞笑說,“要不要在親個?”
黃思如笑了,僅剩下的那點兒緊張被舍友的逗樂一瞬間整得全部煙飛雲散了,“等我比完賽就塗上口紅給你們每個人一個香吻。”
林思樂也笑了起來說,“我可以把我還沒拆封的口紅借給你。”
黃思如擺擺手,笑着說,“那就這麽說定了。”
溫蔓拍了拍她的肩膀,跟她比了個加油的手勢。
比賽期間助威的親友團都在觀衆席上,是不能進去後臺幹擾到選手的,溫蔓一行人見完了黃思如後正準備返回觀衆席,卻沒有想到越走越偏了,這棟大樓又正好是剛翻新不久的,幾個人看着越走人越少不由得面面相觑。
林思樂眼尖的看到了一個門,說,“這邊這邊,下次一定不能讓可可帶路了。”
白可有些委屈,“怎麽又是我背鍋。”
林思樂走快了幾步,發現确實這個門能通向觀衆席,說,“這邊這邊,我的天,人真的好多啊,得快點去占位置了!”
幾人聽着連忙加快了腳步趕了過去。
溫蔓走在了後面,正準備進去的時候,正巧看見另一邊的玻璃門裏一個熟悉的身影走入了她的視線。
蒲冬。
是有幾個星期沒怎麽看見的蒲冬。
眼前的蒲冬看上去有些疲倦,濃濃的黑眼圈像是熬了好幾個晚上一般。
蒲冬原本是來拿東西的,沒想到會在這裏看到溫蔓,心裏有些意外,停頓了一會兒還是向她走了過來。
這邊是觀衆席的小道,為了不讓觀衆幹擾到選手,賽場有嚴格的在特地區域将兩邊隔開,所以這邊便隔着一片厚重的沒有門也聽不到聲音的玻璃。
再一次看到蒲冬,尤其是這麽憔悴的蒲冬,溫蔓心裏有着止不住的心疼。
聽不到聲音。
但其實兩個人都沒有開口說什麽。
一如之前。
仔細的算來,兩個人其實真正說得上話的次數屈指可數的少之又少。
隔着那一面玻璃,蒲冬認真的打量着眼前的女生,仿佛隔了一個世紀沒有見到她一般,就這樣望了許久,蒲冬突然微微笑了起來。
那張臉上明明盡顯疲倦,那個笑容看上去也沒有之前的那般清爽。
但蒲冬依舊是蒲冬。
那個有點小驕傲,有點不屈,有不盡挑戰精神的蒲冬。
輕呵了一口氣,玻璃一時間蒙上了一層白霧。
“不給我加油嗎?”蒲冬寫着。
溫蔓抿直了唇,也忍不住低頭笑了笑,學着他的樣子在玻璃上輕呵了一口白氣,讓玻璃上蒙上一層白霧。
“加油。”
旁邊還畫着一個卡通的剪刀手。
蒲冬忍不住笑了起來,一雙眼睛亮晶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