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上,皓月得了天啓帝的旨意表演了一場霓裳舞曲。驚得四下贊嘆聲不止息,她得意地看玄離一眼,眼裏似乎是在說自己才不是花瓶。玄離收到皓月的眼神後,一杯火熱的烈酒吞進了肚子裏。
這一切都被高坐龍椅子上的天啓帝看在眼中,他突然打量起這個玄離了。
這之後,皇帝的一紙召書斷送了兩人的單身生涯。當皓月和玄離同時知道自己要和對方結為百年之好時,臉上都很有默契地露出不情願。這讓傳旨的太監心下疑惑,難道皇帝會錯意了
七月,公主皓月嫁給了骠騎将軍玄離。但玄離卻不是驸馬,他是公主的丈夫,同時也是這個國家的将軍。
天意是作弄人的,那個說娶了她就會家宅不寧的人最後還是親自将她迎進家門,那個冷笑他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最後卻要以他為天。
“你愛過我嗎?”皓月對着池塘裏的錦鯉說。
沒有人知道她——一國公主會在新婚之夜被新郎狠心抛棄在洞房裏,三年來不見一面。此時的皓月早就沒了當年的刁蠻嬌縱,有的只是一個婦人的哀怨。
“我承認,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愛上你了。不知道何原因。”皓月蒼白的臉上流露出一絲絲粉色的光暈,她在笑,很美很美的笑。笑容了有她年少時的輕狂歲月,有她初遇他時的芳心暗許,有她嫁他之時的婉轉期待,有她如今的落寞蕭索,滿身凄涼。
她如今每日只能對着錦鯉說那些不為人知的密秘,因為她不需要有人知道。那是屬于她的驕傲,一位公主的驕傲。
如今她已經知道了玄離是不會來看自己一眼的,她用那雙不複細嫩的手透過染了銅綠的鏡子裏,一點點,一寸寸撫摸着自己的臉。
陽春三月,長殷的軍隊又來侵犯天啓的邊境了。骠騎将軍玄離自然是要奔赴戰場了,可是他臨別之前什麽也沒有做,只是在書房中寫下一紙休書将那休書送到皓月面前。皓月冷冷一笑,好似昙花一現般的美麗,她将那休書揣進懷裏,一言不發。
玄離走了,他去玉門關了。而皓月卻有了一個更大膽的念頭——女扮男裝,從軍!她想見玄離,想見見他。問他一句為什麽。
九月,長殷的軍隊将天啓的一只虎狼之軍困在了天險。這裏面被困的有骠騎将軍和他的下屬。其中有一個下屬就是換裝改名的皓月。
皓月一直守在玄離的身邊,幾次生死相依讓他們之間有了進一步了解。雖然皓月有幾次想沖到玄離面前打他的沖動,但是最後還是被理智制止了。而玄離越來越習慣身邊有皓月,似乎這種習慣可以被成為是依賴了。就連他也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會對一個人如此信任。
“旭日,我們可能突破不了他們的包圍了……”這句話裏帶着濃濃的自嘲。
“将軍,我們一定可以的。再堅持半個月,半個月後就會有援軍趕來了。”旭日就是皓月,她的語氣中帶了點自欺欺人。援軍回不回來依舊是未知,但好歹這樣可以安慰一下他。
“呵呵呵。旭日,我現在有時間可以和你說說我的故事了。”玄離帶着久違的暖意。
“我有一個夫人,她很漂亮。但我卻休了她!”玄離的語氣中隐藏着顫抖。
“原因很簡單,我這一仗,勝的可能太小了……”也許是早就知道旭日會問,所以就先發制人地說了。
“那你休了她,百年之後,誰與你同寝”旭日忍住心的微痛。
“我第一次見到她時,就覺得她一定會是個惹人喜愛的小姑娘。那一年我就默默地喜歡了。第二次見到她,是在一場宴會上,她的妝容華美,就像天仙一般美麗,我想世上在無他人比她更美了。可是,我從不奢望娶她。但是她卻嫁給我,我故意不與她洞房花燭,卻只想給她留個名聲。”玄離的神情恍惚,似乎那是他最不願啓齒的秘密。
“可是,你這樣……何嘗不是辜負了她……”旭日眼眶微紅。
“她不愛我,就夠了。”玄離的心在破碎,他感覺自己柔軟的心正在被一把鈍刀淩遲。
“可是她愛了,怎麽辦?”旭日微笑,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她是驕傲的,她被我辜負這麽多年,如何還會愛我何況我不覺得她有半分愛我之意。我唯一能為她做的就是在臨別前寫下休書,還她自由……猶在帝都之時,我就知道這場戰,我是九死一生……”玄離笑了,他的秘密公之于世,是解脫。
“呵呵呵,可笑,真是可笑。她為你苦守三年凄涼,到最後是一紙休書。她若不曾愛過你,何必要等”旭日冷笑。
“你……”玄離低眉不語。
“玄離,其實……”旭日不再說了,她一笑了之。
玄離一把将旭日摟在懷中,他的頭低着,她的頭擡着,冰冷的盔甲卻無法阻攔兩顆熾熱的心。
玄離面無表情,眼中卻很火熱,旭日驚恐地擡頭,望着玄離,竟然不知所措。他的唇覆蓋在她的唇上,輕柔的發絲觸過兩人微紅的臉頰……
彼時黃沙連天,孤煙月正圓。此刻不知為何竟然帶着那凄慘的絕美,讓人的心為之一緊。
“阿月……”玄離溫聲。
“恩……”皓月知道他發現自己是誰了。
“阿月……”
“恩。”
“阿月……”
“……”
一夜無言,只是東方的魚肚白來得太早了。皓月看着玄離,玄離也看着她,似乎此時此刻是二人等了多年。
“阿月,喝水。”玄離暖暖地笑。
皓月接過玄離的水,笑着喝了下去。只是她不知道這杯水,會成為最後。
皓月喝完水後,渾身不舒服,很快就暈了過去。她半夢半醒間,似乎聽見了有誰在說話。
“把她帶出去……”
“将軍,我們答應你!”
“三百輕騎,和我一起突出重圍!”
“是!”
過了一會,她快要徹底沉睡時,她感覺有誰在親吻她的唇。那人說道:“阿月,等我回來……”
之後,當皓月醒來事她才知道她已經安全了。以三百輕騎的代價換來她的平安,這是玄離最後能為她坐的了。
在那之後,皓月公主懷孕了。是玄離的孩子,她把他生了下來,取名為登,諧音等,她會等他等他歸來。
故事說到這兒就結束了……
“阿婆,你等了他多少年”女子問。
“當我還是凡人的時候,等了他六十一年,如今我已經等了他将近五百年了……”婦人微笑。
“值得嗎?”
“當你愛着一人時,為他做的一切只有不夠,從來不會多餘。所以無所謂值得。”
“無所謂值得……”女子細細品味這幾字。
“好了,如今說完了。我,也該走了……”婦人的心結已經解了。
“好啊,走吧。”女子挽住婦人的胳膊,離開了這個小樓。
“這裏的每一盞蓮花燈,都是我在等他。十年一盞,我已經忘了究竟有多少了……”婦人似乎是說給自己聽的。
女子沉默……
“我能拿走一盞嗎?”女子淺笑嫣然。
“……好!”婦人微微一愣,但還是笑着答應了。
黃泉路,夜忘川。此去經年,不複歸返。
奈何橋上,皓月接過孟婆遞給她的湯。她笑着喝了,就如同當年她笑着喝了他遞給她的水一般。
“等等,你真的不後悔嗎?”女子問。
“不後悔,來生再見!我做了那麽多年的游魂,如今還能投胎是大幸。”皓月在那一瞬間變成了一個翩翩少女,一如她的曾經。她果然是傾國之貌,風華絕代。
“一路走好……”女子遠遠地目送她離開。
忘川河畔,女子望着黑沉的河水出神。
“她已經投胎了……”女子淡淡地說着。
“真好!”從忘川的底部發出這樣一道聲音。
“你為了她,甘願投身忘川,受永世之苦。值得嗎?”女子問。
“你不是已經知道答案了嗎!我玄離即使是粉身碎骨,也不會再辜負她了。”那聲音的主人就是皓月的丈夫,她等待依舊的征人。
“那樓裏面有八十一盞燈,九九之數,她唯一希望的就是能與你地久天長……”女子淺笑,但是眉宇之間帶着化不開的愁緒。
“可惜,不會了……”玄離的聲音帶着痛苦。
“沒關系,我會在這忘川河底一直守護她生生世世。”玄離的聲音異常堅定。
“呵呵,你們還真的是天生的一對啊!當年你初到幽冥來,說什麽也不願意投胎,說要等人。原來等的是她啊!”女子溫婉地笑了。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誰與?獨處?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誰與?獨息?角枕粲兮,錦衾爛兮。予美亡此,誰與?獨旦?夏之日,冬之夜。百歲之後,歸于其居。冬之夜,夏之日。百歲之後,歸于其室。
這世間有很多人都很執着,但是他們從不願意放棄自己心中的執念。她可以為他苦守幾百年,他也可以為她受盡煎熬,他們始終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