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2
餘安有幾秒後悔了。他其實想找些話安慰江期,畢竟今天他們的比賽輸了,話到嘴邊,還沒出口就看見了他的手指。
他也只是随口說說,沒想到江期會當真,而且還挺當回事的。
“現在麽?”餘安問他。
“不然呢?很簡單的。”江期第一次對纏手指産生極大的熱情,甚至隐隐期待起來。
餘安沉默了幾秒,然後點了點頭。他把肘拐拄在床邊,安靜地坐在江期圈定的位置。
此時的兩人靠得有點近,他聞到江期身上的皂香,是賓館每日提供的免費香皂,很樸實無華的味道,跟寝室裏的沐浴露不一樣。餘光能掃見他鬓角的水珠,甚至能感覺到他身上帶來的潮氣。
剛才他把空調溫度調高了,這會兒後背上已然起了一層細密的汗,他不該穿這麽厚的開衫,這會兒也不能脫掉,實在是太難受了。
江期撕了一小截白色繃帶,示意他,“這個要包着指尖。”說着遞給他,朝他努了努嘴,“你來。”
他應了一聲,小心翼翼地把繃帶蓋在他的指尖上,活像個小蒜頭。然後就聽江期繼續說:“再撕一段,纏上去。”
他這話說得着實有些籠統。
餘安頓了頓,拿起繃帶,掌握不好長短,求助似的看向江期,“多長?”
他比量一下大概的長度,餘安學得有模有樣,順利撕下後,下一步又停下了。
“就這麽繞上去?”
“嗯。”江期看向他的側臉,餘安的睫毛撲扇撲扇的,正專心致志地看着他的手指,他往前伸了伸,就差杵在餘安眼珠子上了。
下一秒,餘安忽地輕捏着他的指腹,拇指卻下意識地摩挲他指腹上的薄繭。這觸感讓江期的耳根瞬間發癢,一時間靜默無聲,一動不動地竟忘了催促。
他,他的手好熱。
餘安指尖的溫熱與他冰涼的手指差得不是一星半點。他就像是在拿工筆描繪一樣,描了半天樣子,卻遲遲不下筆。
江期心理上,生理上都有點受不了,小小的接觸面勾着他,一點一點提着他的心往上飄,暈暈乎乎地不知要飄到哪裏去。他咽了咽口水,正要開口時,餘安終于進行了下一步動作,白色繃帶就這麽順着小蒜頭一點一點纏了下來。
江期低眼能看見他的耳垂,圓潤有一小點厚度,像顆珍珠。片刻後,江期打心底裏抽了自己一耳光,驀地想起一個詞兒來:孟浪!
餘安的注意力都在他手上,他見過他打球的樣子,尤其注意他手指上的繃帶,都是從頭纏到底的。
然而,江期手指修長,這一段繃帶就纏了一半。他一頓,作勢再要去撕,卻被江期攔了下來。
他有些為難地看着他,指着漲紅的手指,“太緊了….”
餘安這才注意到,繃帶緊勒着江期的手指與旁邊的相比,愣是瘦了一圈。
“抱歉。”
“沒事,反正就是這麽纏的,手指纏滿就行了,要不然比賽就會容易受傷。”說完,他扯開繃帶,沒敢再繼續讓餘安纏下去。
他不敢再往他臉上瞧,眼珠子亂逛,最後定在某一處,掩飾道:“好困…”他滿眼血絲,好像真的在硬撐。
“嗯,那你好好休息。”餘安起身便要去拿拐杖,江期嘴比腦子快,趁他沒挪步,下一秒就問:“你要走嗎?”
餘安正要去收拾桌上的垃圾,聽他這麽一問也愣住了,緊接着他繼續道:“連文樂他們今晚要去網吧包宿,要不你也躺一會?”他指着旁邊的床。
餘安回頭望向連文樂的床上,其實是有點嫌棄的。江期看出他的想法,糾結了一會兒,最後提出一個看似中肯的建議,“要不搭個邊?”
每次達陽一中在外比賽時,食宿會有固定報銷标準。
蔣丘從不搞特殊,每次都嚴格按照标準執行,住宿每晚在220元左右,标準雙人間,兩米的床,江期一個人躺着都費勁,加上餘安,就算搭邊也夠嗆。
江期說完後,就覺得自己腦子一定是被剛才的繃帶纏緊了,血液壓根沒進大腦。
餘安笑笑,“算了,我怕擠到你,再說我也不困。”
江期哦了一聲,翻個身蒙上被子不再言語,其實是有點失望地。
餘安收拾完東西,見他沒有動,以為睡着了,拄着拐朝門口走去,沒兩步就聽見江期悶在被子裏的聲音傳出來,“你真的要走了麽?”他漏出兩只眼睛,可憐兮兮地望着餘安的背影,活像被抛棄的小狗。
話落,門口突然傳來敲門聲,“507,達達跑腿。”
餘安打開門,接過對方遞來的東西,說了聲謝謝。
江期騰地坐起身,看見他一步一挪地朝椅子走去,手上的東西挺有分量。
“你睡吧,我做會兒題。”餘安說着從袋子裏掏出幾本習題冊,兩支黑油筆。
“呃,這也能跑腿?”
“嗯。”
江期重新躺下,這回倒是松懈不少,沒一會兒就睡死過去。
這一覺從天明睡到天黑,江期悠悠轉醒,房間的窗戶被窗簾擋得死死的,不留一絲縫隙,一時之間竟看不出什麽時候。
餘安背對着他,坐在桌前,只打開了一盞壁燈,拄着下巴在思考。
江期默默地翻身,将臉枕在胳膊肘,定定地望着他,不知什麽時候他脫掉了外衫,就穿了一件湖藍襯衫,挽着兩圈袖口,漏出一截白皙的小臂。
昏黃的光暈從頭頂打下來,映出他的側影。
他瘦了,像個紙片人。
就瞧了這麽一會兒,蓋在身上的被子好像突然加厚了不少,江期有點熱,只得默默踹開被子的一角,這才感覺舒服了一些。
身後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餘安微微皺了皺眉,向後一瞥,就看見江期的姿勢。
他遲疑了一秒,不确定江期是否醒着,嘗試着開口,“江期?”
“嗯?”
“你醒了?”
“嗯。”
江期裝不下去了,只好坐起來,囫囵抹了把臉,呆呆地望着他,啞着聲兒,“幾點了?”
餘安做完手頭上的這道題,點開手機屏幕,“八點多,餓麽?”
這一看,手機上多了十多條未接,還有幾條消息,他把手機靜音了,壓根沒聽到提示音。
沈遇聞:魚兒,今晚不走了。
破學群裏,顯示99+。
鐘蘇:你們在哪兒呢?@餘安@江期
秦玉姣:江期,你踏馬把餘安拐哪去了?@江期
連文樂:人回去補覺了,你吵吵啥!@秦玉姣
秦玉姣:餘安也用補覺?
連文樂:這我哪知道?
剩下都是一些沒營養的互貧閑話。
餘安沒管,自然有人回。
果然,江期拿起手機,先是皺了皺眉,然後說道:餘安在學習,我補覺,有什麽問題?@秦玉姣
過了好一會兒,秦玉姣才出現。
秦玉姣:你厲害
江期把手機扔在旁邊,這一覺睡得很滿足,算起來從餘安沒出現前,他每天都覺得睡覺很漫長,很奢侈。
這會兒又餓了,但他不想吃外賣,房間裏充滿一股睡後的異樣氣息,加上溫度,總有種說不出來的頹靡感,他得呼吸新鮮空氣。
“我們出去走走?順便解決下晚飯。”江期提議完,餘安順勢點了點頭,寫了一下午的題,他有點頭昏腦漲。
走出賓館門口,已經接近九點,外面的溫度不如之前,有點冷。
餘安渾身起了層雞皮疙瘩,這會兒覺得開衫薄了。
江期沒想到招興晝夜溫差這麽大,他想也沒想就領着餘安走回大廳,“你等我下。”說完,利索地跑回房間,翻出一件米色衛衣外套。
米色外套穿在餘安身上,像是披了條被單。江期的尺碼都在190左右,再塞一個餘安都綽綽有餘。
不過很暖和。
餘安拉緊拉鏈直到下巴,兜上帽子,掩去小半張臉,他悶聲說:“去哪?”
晚上九點,商場是去不了了,賓館附近倒是有幾家小店,“找間幹淨的?”
“嗯,吃面也行。”
最後,兩人找了一家24小時營業的牛肉面店,小夫妻忙活着,見到他們像學生,還送了一碟小菜,和兩個鹹鴨蛋。
江期不吃蛋清,餘安更不吃。
兩人偷偷交換了個眼神,不當着老板的面撇掉蛋清,扣完蛋黃吃完面,把餘下的蛋清帶走了,出門後,找個垃圾桶才扔。
“下次還得給錢,要不吃東西都沒滋味了。”
餘安忍不住噗嗤樂出了聲,寒風忽地一掃,嗆了他一口。
回去的路上,江期問他,“今晚住哪裏?”
餘安正在回信息,順嘴說道:“你樓上,609。”斜對面612,是蔣丘的房間。
沈遇聞唠叨了一路,不想住這,嫌這嫌那,最後還是乖乖地留下來了。
“你跟鐘蘇他們來的?”
餘安點頭,“鐘蘇家司機送來的,不過好像回去了。”
江期盤算了半天,明天周日,後天周一,算來算去,忽地想起什麽來。
他停下腳步,看着餘安低眼望向手機的側臉,狂眨了眨眼睛,又提了個建議,“要不跟我們隊的大巴車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