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李知古大軍壓境,整個浪穹诏都沸騰了,有偕老扶幼着急避難的,也有誓死與浪穹共存亡的。李知古坐鎮邆赕诏,派了副将藍易為先鋒,點兵五萬,直奔狹山口,藍易嚣張的叫嚣着,“豐時,出來受死。”
豐時走上碉樓,目光嚴峻的看着藍易。他雖然已經年過五十,但是身體依然強健,并沒有顯露他的老态,黑發裏夾雜着的銀絲更襯托出他經歷了時間磨練的沉穩霸氣。豐時不怒,只沉聲道,“李知古以莫須有的罪名殺我大哥,欺男霸女,大肆搜刮民脂民膏,罪惡滔天,罄竹難書,這筆賬無論如何,我總會找他清算,今日老夫就站在這裏,我到要看看,到底是誰先死。”
藍易哈哈大笑,“老東西,勝者王,敗者寇,找我們督軍算賬的話,你還是留着到下面與你的哥哥聽吧,我們督軍就在邆赕,我只怕你沒本事去找他。”
豐時正要答話,一個雌雄莫辨,空曠悠遠的聲音從遙遠的天邊傳來,“李知古,你為了滿足私欲,不顧萬千百姓的死活,私自挑動戰争,枉殺人命,讓上萬的民無家可歸,哀鴻遍野,怨聲載道,已是罪惡滔天,此時回頭還有機會,如若執迷不悟,上蒼定将降下天罰,将你打入阿鼻地獄,受剝皮挖心之苦。所有助纣為虐者,皆不得善終。死後将被打入畜生道,斷了為人的輪回。”聲音飄忽而又悠長,低沉而又洪亮。這些話一字一字,仔細的落入在場所有人的耳中,讓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仿佛有人在操縱着神力,要把神的旨意傳達,每一個字都敲擊着在場所有人的心。
藍易循聲看去,只見一個身材曼妙,袒露着上身,卻是寶相莊嚴,男女莫辨的人,虛無缥缈的站立在半空。衣袂翻飛,有如踏雲而來的尊者,一時也被唬了一跳。随即反應過來,哈哈大笑,“豐時呀,豐時,想不到你浪穹也有黔驢技窮的今天,連這等糊弄人的把戲也耍出來了,真是可笑之極。”大唐的将士聽副将如此也是一陣的哄堂大笑。更有谄媚的人附和道:“将軍,何必與這些下等的蠻夷廢話,且讓我等沖上去,先把那菩薩綁了,當衆扒皮抽筋,看他們還怎麽糊弄人。”
藍易哈哈大笑,随即大手一揮,“好,此事不及,先讓弓弩手為你們開路。”着,無數的弩箭向浪穹的軍隊射去。
浪穹的軍隊已經勉力抵抗多日,只能邊打邊退。卻不顯慌亂,而是有條不紊的迅速向着北方退去。藍易心裏大喜,大笑道:“浪穹已經無力抵抗,将士們,上呀,殺豐時者,賞波羅皮兩張,豬十頭,封千夫長。”大唐的将士聽到這話,猶如打了雞血一般,奮勇向前。一時,大唐的軍隊便潮水般湧進了狹山口。然而由于道路狹窄,剛湧進了大半,便見前方一白衣人,朝着他們詭異的一笑,衆人還不曾反應這是什麽意思。天上忽然響起了一聲悶雷。衆人都擡頭看天,只見天空異常的晴朗,萬裏無雲。只有遠方有一絲絲的白雲猶如被羽毛掃過的天空,不經意的留下了幾絲透明的絨羽,仿佛風一吹便要飄遠一般。這是個美好的晴天,天空是如此的幹淨澄澈,如一汪碧藍的湖水,能滌蕩每一顆萬惡的心,卻滌蕩不了惡魔的靈魂。
正疑惑,耳邊又是幾聲炸雷般的巨響,衆人皆奇怪的看着天空,想着那悶雷的由來,難道是晴天霹靂,聯想起剛才那缥缈的聲音,衆人心裏都泛起了嘀咕,莫非真有神罰。正疑惑間,早有眼尖的大唐士兵驚恐的睜大了雙眼。山坡上,一片巨石突然滾落了下來,剛才的悶雷已經驚了戰馬,騎兵們還在努力的控制着馬匹,如今石頭突然滾落,騎兵戰馬和步兵都擠到了一塊,一下被巨石砸死砸傷了不少。有些被石頭砸成了肉泥,有些則被自己的戰馬踏傷,更多的人則是在混亂中,跌進羅時江,成了水裏的亡魂。
随着雷聲響過,巨石不斷的滾落,李知古的五萬先鋒大軍,一下就折去了大半。古人皆迷信,唐軍一下想到三月十五菩薩進駐太和城講經法制服羅剎的事,又想到了白國觀音菩薩化身老妪負石阻兵的傳。隐隐覺得這片土地或許真有神靈的存在,有神靈在庇佑着這些蠻夷。不由都心生了畏懼,萌生了退意。藍易常年帶兵,知道軍心以亂,強行作戰,已讨不了好。而且他不能肯定剛才看到的那個白衣人是否真是菩薩,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菩薩在護佑浪穹。此次出兵,他本來就只為了争取軍功,沒有戰争,軍人就不會被朝廷注視。然而經此一役,他帶的将士也損傷大半。将士被晴天霹靂都吓昏了頭,都浪穹不能打,有菩薩在護佑他們,在打下去,只怕老天爺發怒,他們都歸不了故土。于是,藍易只好倉皇的帶兵撤回了邆赕。
李知古聞聽此訊,心裏一思量,自己在此地當了兩年的土皇帝,已經搜刮了大量的民脂民膏,如今浪穹有菩薩庇佑,再打下去,只怕會傷了自己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勢力,而且不确定那菩薩是真是假,會不會繼續追過來。時逢大唐內亂,也顧及不到這裏,此地離吐蕃已經不遠,先前自己能一路暢通無阻的過來,是因為沒有碰到可以匹敵的對手,如今據探回報,吐蕃已經收了三浪的好處,正蠢蠢欲動,欲支援三浪。如此一分析,覺得還不如暫時退回姚州,先穩定了軍心在圖後續。如此打定了主意,連夜點兵,退出了邆赕,回了大姚。邆赕終于回到了咩羅皮的手裏,浪穹也得到了一絲的喘息,可以稍微的安享太平。
只有铎月娘在炸藥響起的時候,遠在白岩城的她只覺得自己的靈魂被震蕩了,有一種要消散的感覺,随着戰事的太平,她才覺得那感覺離她遠去,看到自己還好好的,她總算松了一口氣,自己還在,證明千年之後的歷史并沒有因她的插手而改變。只要歷史不的進程不改變,千年之後的親人肯定是安穩的,所以她可以放心了。
玉娘興致勃勃的問铎羅望,“大哥,菩薩是男的還是女的呀?”眼裏兩眼亮晶晶的閃着一絲神往。
铎羅望笑道:“不知道,将士們都他聲音像是男的,可身形又似女的,誰也不清楚。”
玉娘有些不高興的撅着嘴道:“早知道我該偷偷的跟着祖父去,或許就見着菩薩了,那樣我就可以求菩薩救救五哥,讓他的腳早日好起來。”
月娘本來以為玉娘只是好奇菩薩長什麽模樣,不想她還是一如既往的為身邊的每一個人着想,只想着去幫助別人。心裏感動,不由笑道:“阿姐,菩薩都是有法身的,分身千萬,所以不分男女,但是他們有一顆濟世救民的心。也許阿姐那天上街,看到有人在行善,或許就是菩薩變的。”
玉娘眨巴着大眼睛,“月兒,菩薩真的會在大街上行善嗎?那麽我肯定是見過菩薩的。”着雙手合十,學着施氏平日裏的模樣,道:“阿彌陀佛,希望菩薩能保佑五哥哥早日康複。”
铎月娘笑笑,“自然,菩薩都是救苦救難,大慈大悲的。盡自己所能,去幫助別人的人都是菩薩。”
“那麽菩薩到底是人還是菩薩呀,我怎麽聽不懂了。”玉娘只覺得頭腦有些混亂,有些理不清楚,只覺得想太多,頭疼。索性不去想菩薩的事,看到皮羅邆一直沉默着,便推了他一下,問道:“五哥哥,李知古退兵了,你不開心嗎?”
皮羅邆恨恨的了一句,“李知古沒死。”随即發現自己的語氣有些不好,只是心裏仍舊不痛快,索性閉了嘴不話。
玉娘被他冰冷的語氣吓了一跳,弱弱的叫了一聲,“五哥!”
铎月娘拉了拉皮羅邆的袖,安慰道:“佛,不是不報,時候未到,五哥別心急,總有一天,我們總能殺了李知古,拿他的屍體祭奠大祖父。”
皮羅邆咬着牙,擠出一句,“便宜了這老賊,且讓他再多活些時日。”
玉娘這才大着膽‘嗯’了一聲,語氣堅定,讓皮羅邆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铎月娘無言以對,她也是第一次感覺到戰争離她是如此的近,戰火已經燒到了家門口,她不敢想象如果此次她沒有搞出那些東西來,現在會是個什麽樣的結局。是在鐵橋,吐蕃的庇佑下茍延殘喘,還是被人賣做奴隸,再不能像個人一樣的活着。
李知古的大軍已經撤退,但是他留下的影響深深的刻在每一個人的心裏,猶如魚梗在喉,吐不得咽不下,都擔心着他那天忽然又會打過來,衆人心裏都是忐忑。吐蕃的援兵終于在半個月後到來,時羅铎心裏很是不痛快,但還是犒勞了吐蕃的大軍。
祖父豐時曾與時羅铎商量乘勝追擊,一路南下,把這片肥美的土地盡收麾下。卻被時羅铎阻止了,把皮羅邆受傷的事了一遍。古人迷信,有皮羅邆這個前車之鑒,衆人都息了心思,覺得能有如今這樣的結果已經不錯,對于戰争,每個人都有着深深的恐懼和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