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心成執

第 37 章 逃離

南燼失而複得般地盯着雪地裏碧綠而無辜的雪裏青,不禁一陣後怕,若是沒有承影,或許真的只能和那個瘋子同歸于盡。若如此,便真的無法将它帶到阿染身邊了。

左手的手掌處深深的血痕猙獰,天寒地凍,斑駁在傷痕上的血珠子漸漸凝固,南燼無所謂地将承影插在雪裏,扯下衣袍下擺的布料,胡亂地裹住了傷口,忘了眼遠處的雪山峰巒,急忙拿着雪裏青便開始下山。

下山之路雖然會快于上山之路,可是時間緊迫,必須在雪裏青摘下後十二個時辰內給阿染吃下才可以。

想到此,南燼不禁心急如焚起來,體內的那股來自甘淵體內的純陽真氣,南燼來不急盤坐下來調息壓制,一路上兩股真氣只得相沖相存。

不一會兒,南燼便滿頭虛汗,勉力在中途踩着一塊狹窄的崖石,背靠在冰涼的雪壁上,按着胸口,運氣壓下那股仿佛要吞噬自身爆裂而出的陰邪真氣。

南燼擰着眉,百思不得其解,青懸宮的迦魔心經的內經便是至陰之功,幾乎能化解吸收世上的內功心法,除非是碰到純陽至上的武力,才會有同歸于盡的風險。

為何這人瘋癫癡狂的甘淵的真氣會如此的嚣張又如此的陰毒,盤旋在體內遲遲無法化解,卻又找不到法門驅逐它,而是持久又陰毒地與自己的真氣蠶食相鬥,南燼苦笑一聲,莫非真的是雪裏青的功勞?

三株雪裏青,甘淵自身二三十年的修為,加上雪裏青堪比五六十年修為的助力,若不是自己的武學悟性加上迦魔心經的霸道陰寒,恐怕在與甘淵分離那一刻就要被這股真氣爆裂而亡。

南燼四肢百骸如被灼燒一樣熾烈,南燼護着胸口的手被灼得麻木起來,南燼勉力穩了穩心神,再次不管不顧地提氣運步繼續下山去。

又過了兩個時辰,南燼隐約模糊地看到山腳下那不起眼的小院落。心裏一陣安心,攏了攏收着雪裏青的袖口,再次運起輕功來。

突然丹田處一陣無力,體內的真氣放佛被瞬時抽空,南燼一陣腿軟,跌落在冰雪裏,壓不住湧上來的腥鹹,南燼嘔出一口濃血,原本便蒼白虛脫的臉此刻更是添了三分雪色。

南燼感到嗓子眼和體內一陣熱辣,他随手抓起一捧雪來,不管不顧地塞進嘴裏,冰涼刺骨的雪水穿腸而過,南燼覺得舒服了些。

南燼試着運氣站起來,不料卻發現體內真氣幾近枯竭,剛才還心存僥幸的南燼此刻不得不面對這個現實,那股陰邪的真氣果然需要自己的內力一點點的中和化解,并不能此消彼長,而是以暴制暴,看最後誰先消耗殆盡。

這次內力耗費到僅剩一成不足,且目前別說施展,連一個正常人都不如,更無法如上山時一般,調息片刻便可盡數恢複,只怕需要好好閉關修煉調養一段時間了。

南燼無奈地在雪地裏靜坐了近一炷香的時間,身下的冰雪好像與身體融為一體了,衣袍也早已濡濕,南燼擰着眉擦幹嘴角的血痕,扯下包裹在左手的布帶,吃力的站起來,不再運氣,一步步地朝小院走去,所幸也不過一裏路了,還能……走得到,還能……趕得及……

夕陽殘照,白茫茫的山腳下,簡陋的小院被染上了一層胭脂色,冰天雪地裏虛脫無力的南燼望着近在咫尺的小院,竟然感到一陣莫名的溫暖。

南燼輕輕推開院門,沿着石子路走進居室,室內的一豆燈光透過窗扉而出,那人的身影被拉的清瘦,靜靜地打在牆上,平白透出溫和靜好的端倪來,南燼順着那晦暗的光将目光移到那人身上。

只見那人坐在小桌邊,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捧着書冊,卻是在會周公,因着屋內熏着暖爐,蘇青染只着了單衣,南燼忍不住輕嘆口氣,輕輕走近,拿起床邊的帶毛大氅,悄悄覆在那人身上。

南燼換上一套幹淨衣服,便來到廚房,生起小煤爐子,幸虧那段時間為了讨阿染的歡心,南燼的廚藝漸有長進,生個爐子煮個小粥全不在話下。

半個時辰後,銀耳紅棗粥的香味已經在小廚房裏芳香四溢,南燼小心翼翼地一點點撕下雪裏青的花瓣放進粥裏。做完這一切,南燼才覺得四肢百骸沉甸甸的,五髒六腑翻得厲害,全身的筋脈仿佛要集體斷裂,他突然擔心自己還有沒有力氣将這混着雪裏青的粥送到阿染面前。

蘇青染醒來時,便看到面前的南燼目不轉睛地看着自己,蘇青染覺得面前的南燼透着古怪,好像有點憔悴,好像臉色也有點蒼白,蘇青染心裏一陣疑惑,莫非尋找那件傳說中的寶物不順暢?

蘇青染剛想開口詢問,南燼一把将桌上的粥推了過來,低啞地說道:“都睡得忘記晚膳了吧,給你熬了粥,這銀耳啊紅棗啊都是這西疆有名的土産,聽說比別處的要好吃的多。”

蘇青染聞着果然挺香,與日常吃的不同,還有股莫名的清香,蘇青染舀起一勺,看着粥裏混着的碧色的花瓣,忍不住問道,“這冰天雪地的雪山腳下,竟然有這麽新鮮的蔬菜?這是什麽?”

南燼呼吸一滞,緊張地看着蘇青染将勺子送到嘴邊卻停下來問起問題來,南燼有點找不到自己的聲音,“怕你老是吃幹糧肉食不喜歡,所以去遠一點的市集買了當地的菜蔬,我也不知道叫啥,看着好看又好吃的樣子就給你買了。”

南燼不動聲色地用眼神示意了那勺子,催道,“快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蘇青染總覺得怪怪的,又說不出哪裏怪,只得把乖乖把粥吃了,不可否認,真是十分香甜可口。

南燼如點漆般的眼睛緊張地盯着蘇青染把一整碗粥吃了下肚,一顆心跳動得厲害,撲通撲通的,南燼忍不住問道,“有沒有感覺不一樣?”

“什麽?”蘇青染覺得這問題莫名其妙。

南燼摸了摸鼻子,搖了搖頭,“沒什麽,我瞎問問的。”

蘇青染見南燼傻傻地盯着自己看,從自己喝粥前看到現在,忍不住皺眉問道,“你今天怎麽了?盯着我看做什麽?剛只顧着我吃粥了,你剛剛怎麽不喝?”

“我不餓,你看書吧,我就在這裏坐會就好,不影響你。”

蘇青染頂着南燼執着的注目看完了手上的這冊醫書,又聽到南燼問道,“你覺得怎麽樣?”

蘇青染心裏疑窦叢生,突然回道,“覺得手腳有力了點。”

“什麽?!”南燼激動地猛地站了起來,頓時覺得一陣氣血上湧,不覺有些暈眩,南燼艱難地喘口氣壓下湧到嗓子眼的腥氣。雙腿不住打顫,南燼費了無數的勁才不動聲色地慢慢坐下。

蘇青染卻敏感地一把抓住南燼的手腕,南燼想縮回手已來不及,蘇青染的兩指迅捷地摸上了南燼的腕脈,不可思議地蹙起眉,“你受傷了?”

南燼緊抿着薄唇,猛地抽回自己的手,不予回應,心裏竟忐忑覺得蘇青染會不會關心自己,亦或是對自己這幾日的行程追根問底。

卻見蘇青染突然低低地笑起來,“南燼,你竟然受了如此重的傷!”

南燼一時不查,沒有聽出蘇青染話裏的意味來。

卻見蘇青染猛地站了起來,快步走到床前,整理起自己的行囊,束好披在外面的大氅。

南燼神情一冷,忍不住喝道,“你想幹嘛?”

蘇青染驀地冷下臉來,“我想逃離!從跟着你走出青懸宮的那一刻起,我就無數次地試想,有沒有一種方式可以逃離你的掌控,誰知竟然是這種方式,呵……呵呵呵……”

南燼此刻的神情冷若冰霜,緊抿的薄唇低低吐出話來,“你以為你能走得了?”

蘇青染冷笑一聲,“南燼,別騙我了,我的醫術我清楚,現在的你奈何不了我。”邊說着,邊看向桌邊的南燼,卻猛地看到桌上的承影,蘇青染那一剎那仿佛心魔驟生,一把搶身上前,抓起承影,蘇青染修長的指尖重重地按壓着劍柄上的紋路,突然一把拔出劍來,劍尖堪堪指着南燼。

“別說逃離,我現在還能一劍殺了你,替我父親報仇!”

南燼感覺自己的心猛地掉進了一個冰窟窿,寒意從四面八方襲來,包裹住原本那顆鮮活熱烈的心,一點點地被冰雪蠶食吞噬。果然,呵……那道天塹是絕對無法跨過的,這是殺父之仇啊,這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其實原本就無術可解的吧

蘇青染眼看着那劍尖微微抖動着 ,心裏忍不住一陣慌亂,分不清是無力還是怒怨亦或是其他,只覺得滿心的焦躁。

心念一轉,便覺得果然自己的手連握着一把劍都要顫抖,這一切卻都拜青懸宮所賜,一陣氣血攻心,劍尖忍不住往前送了幾分,逼近南燼的心口,衣服陷了進去忍不住褶皺起來。不知是不是錯覺,褶皺裏滲出絲絲的紅色來,蘇青染莫名覺得十分刺眼。

南燼望着那越來越近的劍尖有剎那癡迷,那眼神裏莫名的冷寂中竟然含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蘇青染不可思議地竟然在那眼裏看出了一絲了然的欣喜和莫名的滿足。

蘇青染心裏慌亂愈甚,握住劍柄的雙手無法控制地微顫着,他忍不住收劍歸鞘,抓起行囊,冷冷道,“你一向精明詭谲,我還是不要節外生枝,暫且饒你一命,來日必報殺父之仇。”

南燼眼睜睜看着那決絕的身影奪門而出,終于想呼喊他的名字,聲音卻被噴湧而出的濁血吞噬。

黑暗來臨前的最後一刻,南燼竟滿足地想,至少他已經能輕而易舉地朝我舉起劍來,再也不像以前都要兩手吃力地抱起承影,呵……呵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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