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暑假是炎熱的,挂在天空上的那一輪豔陽就像是一個大火爐一樣炙烤着地面。這樣大熱的天裏,連帶着樹木綠葉都曬的有些發卷,只一看着便知幹渴非常。
一座小巧別致的花房內,溫蔓正低着頭有些出神的修剪着新花枝葉。
從離校之後,溫蔓就搭火車回家看望奶奶,見到她回來了,原本躺在病床上面色灰敗的老人頓時一改容貌,抱着她又是高興又是激動的,恨不得拉着她就回家做一桌子好吃的。
奶奶說,“唉,沒事,就是人老了,身體多多少少都會有些毛病。小毛病,小毛病。”
溫蔓湊過去将成績單給她看,說,“奶奶,這次我考的還不錯呢。”
奶奶接過成績單,有些看不大清的拿遠了,沒找到那付老花眼鏡,只能看得個囫囵,笑得就像個大孩子一樣說,“我們蔓蔓真是越來越棒了。”
說着,下意識的像小時候一樣伸手想要從口袋翻出大白兔奶糖獎勵她,結果摸了個空。
奶奶不知道為何嘆了一口氣,“蔓蔓啊……真的長大了。”
溫蔓還像小時候一樣的将頭埋在了她的懷裏說,“長大了,蔓蔓也是奶奶的孫孫呢。”
奶奶笑了。
家裏多了個病人,之前生活的節奏于是被打亂了,但也好在溫蔓回來了能幫襯一手,在回家之後,溫蔓有一段時間一天的行程多是中午送飯,上午或者下午去表姐溫臻的花房裏幫她打理花卉,學一學插花,偶爾當地的義工或者志願者舉行活動她也會去幫一幫忙,也算是這個暑假的社會實踐了。
也許是午日的風吹得人有些微微然,溫蔓有片刻的走神了。
紀惜今探出了個頭,說,“蔓蔓,松松土就行了,這個天不要澆水。”
溫蔓怔了一下回過神,“什麽?”
紀惜今又重複了一遍。
溫蔓應了一聲,随即心裏又有些疑惑,“這麽熱的天不澆水嗎?”
紀惜今笑了笑,“早上晚上可以澆,中午澆水花是會死的。”
溫蔓之前沒有養過花,第一次接觸,從來沒想過澆個花也會把花澆死,心裏有些困惑,不是說植物都是很喜歡水的嗎?
正在溫蔓心裏納悶的時候,還不等她開口問,卻聽着花房門上的鈴铛響了起來。
是有人來了。
來的人是一個陌生的男人,約莫二十五六,戴着一付銀框眼鏡,整個人看上去身體似乎有些不大好,比尋常人要少了些血色,看着有些冷漠疏離,尤其是在那付銀框眼鏡下,那是迥然不同于蒲冬的禮貌式距離,這個男人全身上下寫滿了生人勿近。
有客人來了。
紀惜今迎了上去說,“歡迎光臨,李先生還是和之前一樣嗎?”
那個男人點了點頭,“對。”一邊說着一邊打開了随身攜帶的筆記本電腦,也不知道寫了什麽,上面滾動着全然是她看不懂的字符,只瞧着他的模樣也不知道是來這裏偷閑,還是另找一個安靜的地方辦公。
紀惜今卻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給他倒了一杯咖啡,連着一朵夏日新開的薔薇別在了杯子上給他送了過去。
那男人接過杯子向她颌頭,很是紳士的說了一聲,“謝謝。”
拿起咖啡杯的時候,像是有注意到了溫蔓的視線,手微微一停,也有打量着她。
就這樣望了一會兒,男人收回了視線,低頭喝了一口咖啡,随即将目光重新投在了電腦屏幕上,一雙手敲着鍵盤,看着屏幕上滾動的一串串符號,文字不像文字,數字不像數字,卻也不知道是在做什麽。
溫蔓剛松過土,手上還拿着一把小鏟鍬,等洗完手後走出來問,“表姐認識他?”
紀惜今手上正拿着一盆白色的瑪格麗特,正坐在桌子旁準備插花,聽到她的問題後搖了搖頭說,“不認識,只是好像剛搬來不久,也算得半個鄰居。”
溫蔓擦幹淨手,說,“鄰居?”
她不記得有見過這個人。
紀惜今說,“我是說我的公寓附近。”
這話卻讓溫蔓警覺起來了,說,“你的公寓附近,就他一個人,他——”
溫蔓沒記錯的話,表姐目前是獨居。
紀惜今笑了起來,說,“你放心,他人不錯,而且還是在科研院工作,天天加班的那種好像,好像搬來有幾個月了,但是我也就見過他一兩次,來我這裏也就是想換個環境吧。”
科研院工作,這話讓溫蔓微微放了心,再看了一眼那個男人,雖然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古怪與違和,但是确實從他身上感覺不到惡意。
看着時間差不多了,溫蔓解下了圍裙,“表姐,我去給奶奶送午飯去了。”
紀惜今點頭,随即像是想起了什麽說,“對了,蔓蔓,剛剛林會長過來,說是準備過幾天聯合志願者接一些困難學生過來,陪他們一起過暑假,可能還會去泸海教他們游泳,你跟了林會長幾次,他有将票和志願證寄過來讓我交給你。”
溫蔓看着票據和志願證一時有些為難。
溫蔓說,“我前不久剛去參加過一次志願活動,現在家裏有些忙,我……”
“去了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一直坐在一旁的男人突然開了口。
溫蔓一怔。
李明重一雙手微停在鍵盤上,一雙眼睛透過銀色邊框眼鏡望着她,那一眼,不知道為什麽讓溫蔓覺得有些像是被人全然看透的後寒之感,就像是被機器掃描過後的感覺。
溫蔓問,“什麽意想不到的收獲?”
李明重望着她,說,“你會見到你最想見到的人。”
溫蔓徹底怔住。
夏日的繁花成團簇錦的盛開着,每一處花園都像是一個秘密花園一般,承載着無數女孩兒不為人知的小心事。
偶有一陣風吹來,吹動着白色欄杆裏的繁花搖曳生姿。
結束了一天的忙碌後,溫蔓洗完澡後抱起了床上的那只白色大布偶熊,她不知道那個神秘的男人說的是什麽意思,也不明白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麽,更不明白為什麽他會這樣說。
她最想見到的人……
離校後,暑假已經過去了快要一個星期了,她從來不知道原來一個星期的時間有這麽長。
以前在學校的時候,一天有那麽多課,有那麽多的東西要學,有那麽多的事要做,一頭紮進去總覺得時間不夠用,只覺得一晃眼就過去,但現在這時間卻長的讓她甚至覺得有些難熬了。
離校的最後一天,她将那個晴天娃娃送給了他,就好像把自己明媚的心情也一同的送了出去給他。
天氣是火熱的甚至于讓人覺得有些難熬的。
但她的心情卻像是一直密布着烏雲。
她最想見到的人……
溫蔓将頭埋在了那只白色的大布偶熊懷裏,抿直了唇,她才不想承認自己想念他呢,這麽久了,他一直都沒有主動要過她的通訊錄或者其它聯系的方式,也沒有給她發過郵件,班級群裏的消息除了放假前學習安排外就沒有其它的。
他好像也是有一點喜歡自己的。溫蔓将頭整個埋在了大布偶熊裏悶聲想着。
好像是。
但喜歡哪有他這樣的呢?
喜歡,不應該是無時無刻都想念着對方,思念着對方嗎?不是應該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如膠似漆的恨不得貼在一起,就是分隔異地,也會忍不住每天聯系呀。
他什麽都沒有……
連找她聊聊天,分享一下日常都沒有。
他到底是不是喜歡自己呀?這麽久了都沒找她。溫蔓悶悶的想着。
喜歡,到底應該是什麽樣子的呢?
不會從頭到尾都是她胡思亂想自作多情了吧?
他是承認了有喜歡的人。
但是——
但是……
但是也沒說那個人是她呀。
溫蔓抱着白色的大布偶熊悶悶的滾了一圈,她在想什麽呢,明明說好了學業為重,要一起學習一起進步,看來她最近還是太閑了,才有心思在這裏胡思亂想。暑假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她雖然去不了夏令營,但是也得給自己找點其它事做。
其它事做……
溫蔓抱着白色的大布偶熊,目光飄向了桌子上的車票和志願者的工作證。
溫蔓:……
她才不是因為想見蒲冬呢!
不過真有些奇怪,那個叫李明重的男人是不是知道些什麽?又是怎麽知道的呢?
——
之後又過了幾天,正趕上奶奶的病情日漸好轉,整個人越來越有精神了,溫蔓最終還是跟志願者協會的林會長一起參加了這一次的暑假陪伴活動。
大巴兜兜轉轉的将孩子們接上車,溫蔓和一個志願者老師一起清算着人數。
林毅心擦了把汗,說,“小蔓啊,這次又要辛苦你了。”
溫蔓将一個小朋友搭了一手上車,笑着說,“不辛苦,這麽熱的夏天可不是溺水高發期,也是該小朋友學一學游泳,既是鍛煉身體關鍵時刻還能救命,我覺得這個活動很有意義。”
林毅心拿着毛巾擦汗的手停了停,笑了說,“可不是,我也是這麽想的。”
溫蔓有些輕微的暈車,安排好小朋友後,只能抱歉的向帶隊老師打聲招呼閉目休息。
山路繞得厲害,車內卻一直都是熱熱鬧鬧的。
一直到大巴開到了市郊外的泸海地區,隔着老遠就能聽到海鷗的叫聲,更別說被近午的太陽照得像是金子一樣閃閃發光的沙灘。
林毅心擔心的問,“小蔓,好些了嗎?”
溫蔓下車後喝了一口水,閉了閉眼睛強忍住暈眩的感覺,等睜開眼睛後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我一直有些暈車……”
林毅心哈哈笑了,拍了拍她的肩膀,說,“年輕人坐車還是坐少了,叔我以前也暈,不止暈,還吐得厲害,自打這幾年下鄉後,這毛病也就好些了。”
泸海的風是遼闊而寬廣的,海面上總能看到成群的海鷗飛過,看上去灑脫自在。
溫蔓跟在最後将小朋友們先一一安頓好。
“你好,同學。”
正在她準備跟上去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陣熟悉的聲音,溫蔓一怔,似乎有些不敢置信的轉過頭,一眼就看到站在眼前的白衣少年。
那少年在看到她的時候眼睛是亮晶晶的,一見到她就不由自主的揚起了嘴角。
溫蔓想,此刻的自己是不是也如他一樣呢?是不是也是在看到他的時候,眼睛亮晶晶的,只是一見到他,心情都不由自主的變好,就不由自主的想要露出笑容呢?
她不知道。
只是雀躍的心溢滿了高興,連同着之前的陰霾一掃而空。
那少年肩上還背着個書包,是他常帶的很普通的黑色的書包,只是比起之前,側邊拉鏈上多了一只晴天娃娃,那晴天娃娃正露着微笑,像是正說着這是一個小晴天。
溫蔓望了他一會兒,微微一笑,說,“同學,你好。”
與少年同隊的幾個人也不清楚為什麽隊長剛才是看到什麽了,怎麽突然拔腿就往這邊趕了過來,追來時還有些面面相觑。
蒲冬手上正拿着一冊調查問卷,低頭望着她的眉眼裏全是笑,“我們是碧海長帆暑期夏令營小組成員,想要就暑假做一個簡單的調查,不知道可否占用您一點時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