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暗渡陳倉
事不宜遲,趁着江子德回家,給他喂了一碗從府醫哪拿來的涼藥,當天夜裏就發了燒。
要騙過江子德身邊的副官,不逼真點怎麽行?
看江子德确實是病了,一直跟着他的副官才從江府走了。
這藥藥性不強,過了兩個時辰,江子德發了汗自然就好了。
清醒了的江子德睜眼一看,發現自己床邊或坐或站圍了一堆人。
“你們……你們這是做什麽?”江子德躺着,屋子裏又昏暗,人都站着一圍,看着着實是害怕。
離他最近的二姨奶奶趕緊給他嘴邊堵了一碗藥:“別說話,聽你大哥說。”她不太懂這兩天江子霖給家裏人說的那些東西,聽來聽去就聽懂了一個“造反”,一聽這個吓得她幾晚上沒睡着覺,生怕自己疼着長大的小兒子要去造了反,被砍了頭。
給江子德下的藥也是她親手下的,發場熱也總比沒了命好。
自己娘遞過來的,有什麽不能吃不能喝的,現在也一樣,江子德都沒思考嘴邊的是什麽,直接就喝了下去,喝進嘴了才知道這是碗苦藥。
“三弟,你這些時日常不歸家,我們憂心你,才發覺你在做什麽好事!”江子霖沒把那封信和貼身小厮說出來,免得江子德再記恨上陳姨娘和那個小厮。
江子德這幾年能裝裝大人了,看着成熟,但在他這個如父一樣的兄長面前還是不禁吓,被厲聲一說,立馬就告饒:“大,大哥,不是我想的,都是他們非要拉着我,對,都是他們非要拉我去買槍炮的!”
“好啊,你還敢私囤兵器?知道這是能掉腦袋的嗎?”江子霖只知道他有謀反的心思,但沒想到他已經具體實施出來,已經買了武器了。
“從哪買的,買到哪去了,一五一十交代了,另外,之後你不必出門了,等李大帥回來了再說。”
江子德着急想要求饒,一動腿,才發現腳上拴了根鐵鏈子。
“這,你們怎麽能把我像畜生一樣拴起來?”江子德不敢置信。
三太太站在外圍,噗一聲笑了:“怎麽能這麽說,拴畜生是怕他們跑了,拴你是護着你呢!這怎麽一樣?”
三老爺你了半天,沒說出個什麽來,最終頹然靠在床頭,把自己這些時日的所做作為老老實實地交代了:
“一開始只說帶我去玩,後來就帶我去看新進的槍械,我一看,是沒見過的,比李大帥使的都還好。他們也說,有了這些新型兵器,別說反了李大帥,就是打下開州,打回金城,那都不在話下,我一時鬼迷心竅……就,就買了……”
“是哪些人讓你買的?”
“是張和生!他們……”被迫冷水澆透,三老爺終于想清楚了自己這些天到底在做什麽,一想清楚就冷汗直冒。
江子霖點點頭,和他們想的沒錯,這背後果然是張家在搞鬼。
“那你知不知道張家的這些新武器都是從哪弄來的?”陳盡安問,他覺得這背後肯定沒這麽簡單,汾城在內陸,本身工業體系就剛剛建立,他們江家建的酒廠制茶廠都是汾城第一批走工業化的,說白了,汾城沒這個能力制造出最新的熱武器。
甚至于,整個成國都沒有這個能力,現在李大帥等軍閥們用的新式熱武器,要麽是打仗繳獲的,要麽是拿銀子跟外國換的。這也是李大帥定都在汾城的原因,汾城生産力高,資金充足,又走了工業化的路子,雖然只是日用品的制造廠,但有廠在,改吧改吧就能變成武器制造廠,從一到二總比從零到一簡單。
江子德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他從沒思考過看到的時背後是什麽。
陳盡安安撫他:“三爺你先好好休息,一切有我們。”
江子德喊:“大嫂!把我放了吧,我想清楚了,不會再叫人騙了。我一直不去當值,怎麽也說不過去吧?”
江子霖已經把其他人都送出了房,回來拉陳盡安走。
“你就呆着,什麽時候李大帥回來了,你什麽時候再出去,大帥府那裏已經給你請好假了。”
說完,不顧江子德還在背後求情,他們徑直離開了。
“這事,最怕的就是張家在跟外國人接洽,這也是他們最有可能獲得新式武器的途徑。”江子霖說。
陳盡安點頭:“張家買武器的目的其實已經很明了了,他們想以汾城為中心,控制整個中原,三爺只不過是他們推出去當靶子的,既能唬住一部分大帥的人,又能在出事之後把他當替罪羊。”
“到底是他們想控制,還是他們背後的外國人想控制?張家沒那麽大本事在李大帥走後這短短一個月裏搞到這麽多新式武器,他們也沒這個資本,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們背後的勢力在資助他們。外國人為什麽要做這種賠本生意?只能是因為他們未來能得到的報酬完全值得他們前期這麽投資。”江子霖鎖眉說。
陳盡安:“成國人據中原而逐鹿金城和外國人來殖民,是完全不同的。被外國人殖民的開州就是最好的例子,失去人的身份,別人想寵就寵,想踐踏就踐踏,毫無尊嚴可言。”
“要怎麽做?”
“我有一計,只是江家好不容易重新過上的好日子怕是要失去了。”
“你只管說。”
“暗渡陳倉。高價請成國以前軍械所的人來,把三爺買回來的那些武器拆了,就在江家的茶園裏建一座兵工廠,只說是制茶廠。”
“花費倒是次要的,大批量的原材料運進去,要用什麽辦法掩人耳目?武器生産出來要賣給誰?怎麽保證請過來軍械所的人裏面沒有異心的?”江子霖一連抛出幾個問題。
“就裝在運茶的車裏,茶葉運出去,再回來雖是空車,那車底做高些、車壁做厚些,茶葉運輸量不小,就算只在車底車壁裝原材料,也通能運一些回來了。送酒的車同理。
武器産出來,肯定不能賣給外國人,可為君之人供着他們,亂世者高價賣給他們,能回本,也能做人。
可以找李大帥借兵,恩威并施,高價請那些有技術的人,講清利弊,等他們來了之後再展示兵力。”
江子霖颔首:“那就這樣做。”
複又想起什麽,他問:“你之前說過你是陳家村的,是在開州和汾城之間吧?亂世難,你要不要把你的家人接過來?”
陳盡安垂眸,“陳姨娘就是我的四妹,我爹娘不會把她賣到窯子裏,她能進了那種地方,想來家裏已然是不好了。”所以他一直沒問陳舞美,家裏現在是什麽樣。
江子霖疼惜地執起他的手,千言萬語最終彙成一句話:“以後有我。”
等熄了燈,上了床脫了衣服,江子霖突然又問:“那你是不是也不叫三丫?”
陳盡安微紅了臉,說:“是……”他到了江家,讀了許多書,明白了自己叫的三狗是個多麽随手取出來的名。
江子霖興致勃勃:“那你以前叫什麽了?”說着手腳也不老實起來,這種知道自己愛人過往的接近感讓他欲罷不能,精神和肉體都興奮起來。
陳盡安臉更紅,推推他摸到自己要害的手說:“不是要睡了嗎?”
“你先說你之前叫什麽嘛,難道你還要對我有所保留嗎?我的一切你都知道了,卻不叫我知道你嗎?”江子霖不知道從哪學的,快而立的謙謙君子端出一副讨食的可憐樣子。
陳盡安被他摸的也擡了頭,索性不再推他,喘息道:“說了你不許笑,我,嗯,我之前叫陳三狗。”
“三狗三狗!”這樣随意土氣的名字被江子霖喊出來,倒成了夫妻兩個助興的了。
陳盡安聽着腦袋發暈,連忙捂住江子霖的嘴:“別這麽喊……”
江子霖順勢張嘴親他的手,又是一夜紅被浪翻。
陳盡安說是不在意,但江子霖這一問還是激起了陳盡安對家裏人的想念。
‘去問問也好,說不定他們都沒事,要是爹娘都還在,大哥他們願意,把他們接過來……’陳盡安這麽想着,抽了空去找陳舞美。
“都死完了,之前水災淹死的,旱了幾年的那條溝突然就發了大水,村裏就跑了我一個。”陳舞美繡着花,漫不經心說。
快十年了,陳盡安對家裏人的印象都模模糊糊的,認出陳舞美,也是因為她身上的胎記才敢确定的。
但他還是難過,那麽一大家子人,竟然說沒就沒了,還是在他們去世好幾年之後,他才知道的。
“你不難過嗎?”跟在江子霖身邊這幾年,陳盡安變得更敏銳,更能接收和萌發情緒。
可陳舞美就像還沒遇到江子霖的陳三狗,拒絕着這個世界,“難過什麽?他們都死了,我也不好過了幾年,現在不愁吃不愁穿,也沒人虐待我,我難過什麽?”
陳盡安無言以對,要說在社會上的摸爬滾打,陳舞美比他更有發言權,他沒資格評判她。
所以他只是問:“你有爹娘他們的什麽東西嗎?給他們做個衣冠冢。”
“要衣冠冢做什麽?表孝心吶?人都死了,弄這些虛的幹什麽,你還不如多給些錢我,讓我這個你唯一的親人過得好些呢!”陳舞美咄咄逼人。
陳盡安不想跟她争論,遂掀了門簾走了。
其實想來,陳舞美說的也沒錯,人都不在了,在做什麽,都是虛的。
還不如看看現實裏還在的人,讓現實裏的人不受苦,比如江家的人、汾城的百姓們,生人安寧,亡者才能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