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鬼
夕陽一片橙黃,照亮了旁邊那感慨的修者驚愕的臉龐。
梅娘微微眯起眼,審視着馮秀才的臉龐,似是看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後退了一步,幾近咬牙切齒開口——
“馮清,你居然覺得我有本事殺了那兩人?”
“蒼天有眼!讓善人殺了他們!”
“我早就不想活了,要是有那本事,我就算是豁出性命來,也要将你們千刀萬剮!”
梅娘的視線飽含着憎惡,顯示着她的話并非作僞,若是真的有可能,她肯定會想方設法殺了馮清。
“我會娶你!”
馮秀才似是被梅娘眼眸裏的憎惡震懾到,跪倒在地,淚流滿面:“梅娘,我知道是我害了你!李兄不會再回來了!我願意贖罪……”
“贖罪?”
“馮清,你是不是覺得我被那幾個畜生糟蹋之後,便會同你在一起?”
“可即便這樣,我也看不上你!”
“我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要不是想着要等李文回來,你以為我還會茍延殘喘活着?”
梅娘冷笑出聲,後退了一步,不欲再與馮秀才掰扯,‘啪’的一聲關上了店門。
“李文他不會再回來了!”
或許是梅娘的話戳中了馮秀才的傷口,馮秀才不知哪來的力氣,直起身,瞪着眼對着店內大吼出聲!
梅娘卻再沒搭理他。
馮秀才癡癡地看着店鋪門,看到天逐漸黑了下來,才像是突然回過神來,擦幹眼淚驚恐地跑回了家,仿若身後有什麽在追趕一般。
夕陽落了下來。
村子裏又一次起了缥缈的霧氣。
那個聒噪的、一直感慨馮秀才癡情的修者總算是安靜了下來。
大家都不傻,梅娘的态度,她身上的傷痕,已經在某種程度上證明了某些事情——
年輕漂亮的老板娘寡婦,在閉塞的村莊裏,觊觎的人接二連三,而偏偏丈夫委托照顧她的人是個懦弱的軟骨頭,梅娘這些日子遭遇了什麽,從他們的對話間就可窺一斑。
如若不是知道了梅娘不是兇手,依照梅娘眼眸裏表現出來的恨意,宋珺瑜是真的有些懷疑是梅娘想辦法殺了這群畜生。
但如若不是梅娘,又是誰會下的手?
難道真有行俠仗義之人看不慣這些事,幫梅娘報仇……
這村裏說大不大,但卻有幾百常住人口,如若沒有線索,要在其中找出兇手來,無異于大海撈針。
天漸漸暗了下來。
外頭的打更聲又響了起來,更夫李老頭粗啞的聲音飄蕩在街道上,漸漸走遠。
腦子裏似乎塞了一團亂麻,宋珺瑜努力回想着村子裏見過的人,以及那兩人的死狀,似乎只差一點點,便能找到那根線頭,理清楚一切——
但宋珺瑜怎麽想,都覺得似乎差了點什麽。
一旁的姬婵低垂着頭,破天荒的,她沒有閉目打坐,她似乎在思索着什麽,微微皺眉,視線時不時落在一旁的宋珺瑜身上。
“小婵,你是發現了什麽嗎?”
在姬婵又一次看過來的時候,宋珺瑜忍不住出聲詢問。
姬婵深深地看了宋珺瑜一眼,搖了搖頭。
宋珺瑜覺得姬婵也是在思索着案情,并沒有往心中去。
她心中計算着時間,醜時的時候,果不其然,又沒聽到李老頭打更的聲音。
前一日晚上,李老頭這個時間段,是去做了什麽事情?
那時候的梅娘,又該多麽的恐懼無助……
宋珺瑜越想,便愈發覺得這些人死有餘辜。
她仔細留意着外頭的動靜,果然之後,李老頭的聲音再沒有響起。
李老頭應當就是死在了醜時左右。
明明是過去已經發生的事情,知道李老頭死的消息,宋珺瑜還是松了口氣,只覺大快人心……
之後這晚,李老頭的聲音再沒有響起過。
難熬的夜晚再次過去。
随着朝陽升起,宋珺瑜仍是和前一日一樣,薄霧剛剛散去,便拉着姬婵出了房門。
她這一日不想再留意梅娘,看到這個可憐的女人,宋珺瑜便覺得心疼。
這吃人的世道裏,女子活着,有太多的不易。
宋珺瑜蹲在了馮秀才的院子門口。
馮秀才門口上多了一張告示,寫着身體不适,這幾日不開私塾。
顯然馮秀才是預感到了什麽,躲了起來。
但他的房子在村中央,沒多久村子裏便又發現了李老頭的屍體,村民們紛紛跑過去看熱鬧,許多人都經過了馮秀才門前。
聽着屋外的響動,緊閉起來的院門裂開了一條縫,馮秀才還是沒忍住走了出來。
當聽到死去的人是李老頭之後,馮秀才蒼白的臉色明顯更白了一些。
他跌跌撞撞抵達發現屍體的地點,透過人群看過去,目光落在李老頭的屍體上,似是看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東西,忽地瞪大了眼。
宋珺瑜順着馮秀才的視線望過去,看到了一個繡着蘭竹的半舊荷包。
馮秀才卻似乎發現了什麽,瞪大眼,又一次去了梅娘的茶鋪。
梅娘今日并沒有開店。
馮秀才卻似是瘋了一般不管不顧,不停地敲擊着茶鋪的房門。
他鬧出的動靜實在是太大,梅娘不得不打開了茶鋪的大門。
明明只有一晚,此時梅娘的整個狀态卻與之前截然不同,她換下了之前的粗布衣裳,穿上了一身新襖子,死水一般的眼眸似乎也活了過來——
“是你殺的!”
馮秀才瞪大眼,咬牙切齒看着梅娘,壓低了聲音:“我看到了,李老頭身上有你繡的香囊,當年你一人送了個香囊給我和李大哥,我一直記得樣式……”
馮秀才看起來極為激動,梅娘卻整個人無比平靜。
她垂眸看着他,仿若在看一個滑稽的小醜,眼眸裏甚至滲出了一點笑意。
“窩囊廢!”
梅娘輕飄飄一個眼神掃過去,重新關上了房門。
“梅娘!”馮秀才眼神變換,咬牙切齒地站在房門口,對着房門壓低了聲音:“收手吧!我不會告發你的……”
裏頭的梅娘卻沒有再理他。
馮秀才似乎被梅娘的态度刺激到,在門口飛快地踱着步,仿若熱鍋上的螞蟻。
那幾個梅娘一直施舍的流浪漢過來,看到他這模樣,坐在一旁盯着他笑,其中一個似是百無聊賴玩着蜘蛛絲的瘸腿疤臉流浪漢更是笑得咳嗽了起來——
“滾滾滾!臭叫花子!”馮秀才惱羞成怒,怒斥出聲。
似乎想到了什麽,馮秀才忽而轉頭回到了家裏。
宋珺瑜跟着他,看他準備了砍刀,繩索等物放在身上,俨然覺得梅娘就是兇手,似乎準備晚上去制止梅娘。
面對其餘壯漢的時候畏畏縮縮,當猜到梅娘可能是兇手之後,倒是準備重拳出擊……
馮秀才簡直惡心透了!
可想而知,馮秀才鼓足勇氣,這晚帶着這些東西去尋梅娘,之後就成了另外一位死者。
宋珺瑜不想再盯着必死的馮秀才瞧,轉頭去尋最後一位遇害者:獵戶孫大牛。
獵戶孫大牛常年進山狩獵,直到這天才回來。
宋珺瑜原本有些納悶兇手為何中間隔了一日,七月初六才殺孫大牛,見到孫大牛的體格之後卻是突然明白了過來:孫大牛體格龐大,一看便是一身蠻力,殺死他似乎并不容易,自然要從長計議。
孫大牛酗酒,性格似乎極為暴躁,這一日買賣獵物的過程中,和其餘人起過好幾次沖突。
他從村口回去的路經過梅娘的茶鋪。
梅娘縱然關了鋪子不營業,在他走過的時候,梅娘開了鋪子門,打了水極為勤快地擦拭着家具。
孫大牛回去的時候,梅娘正好看到了孫大牛。
宋珺瑜仔細打量了梅娘的神态,心中疑惑愈深:梅娘看着孫大牛的視線沒有一絲恨意,就像是看着一個陌生人,顯然孫大牛并沒有侵害過她。
倒是孫大牛,看到梅娘的時候愣了一瞬,并不敢對上梅娘的視線,加快了步伐走過。
心中有什麽東西隐隐呼之欲出,但仔細一想卻又想不分明。
很快,天色便又一次暗了下來。
這一日晚上,外頭一片寂靜,大家都明白,馮秀才這一晚即将喪命。
馮秀才死了,便只剩下一個孫大牛,若是那時還沒找出殺死厲鬼們的兇手,便會迎來百鬼塔的報複。
宋珺瑜忍不住和戈瑤讨論起案情來——
戈瑤的發現和宋珺瑜差不多,兩人極為投契,到了最後,兩人一齊罵起那些殺千刀的厲鬼來——生前這群人做盡了惡事,居然還有臉化為厲鬼!
按理說這百鬼塔是依賴于厲鬼的怨氣生存,且這段時間,百鬼塔似乎時時刻刻都在監控着修者們,一旦他們使用了一點法術便會各種提醒。
兩人罵得這般酣暢,怕招惹百鬼塔業報,晉默本想提醒兩人注意一些,然而百鬼塔卻始終沒有任何反應。
一旁的姬婵視線落在宋珺瑜臉上,抿起了唇。
第二日天亮之後,果不其然,滿臉驚恐的馮秀才變成了屍體。
接下來便只剩下孫大牛了。
宋珺瑜仍舊每日都在觀察着梅娘:梅娘一直都沒開業,卻每日灑掃,将茶鋪打理得極為幹淨,本身也不再一臉枯槁,她将自己拾掇得極為好看,宛若剛入門的新媳婦。
在欺侮她的人死後,她似乎快樂了很多,一心開始奔赴新生活。
而孫大牛似乎确實沒有和其餘人一般欺侮梅娘,每日只是酗酒,賭博。
孫大牛遇害的那一日白天,他剛好在賭場輸了個精光,輸掉所有籌碼之後,賭紅了眼的孫大牛回到了家中,從床榻下翻出一個繡着蘭竹的破舊荷包,拿着荷包就出了門。
他行色匆匆,一心想回賭場,路過茶鋪的時候也沒在意。
而正在茶鋪外更換茶幡的梅娘無意間往下一看,目光落在孫大牛身上,卻是陡然白了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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