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為體力透支, 周窈睡得很沉,等她再醒來的時候已經第二天中午了。
頭暈沉沉的,全身都疼。
口渴得厲害, 她拿起床頭的水杯喝了幾口,入喉、發現是溫水。
混沌的意識這才恢複過來些許, 周窈頓了半晌, 反應過來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麽。
混亂的場景、湊近耳畔熟悉的氣息、凜冽的眉眼,還有……
還有裴朗!
他現在到家了嗎?
周窈拿起旁邊的手機,剛劃開屏幕,就看見一條新聞推送——
【老城區多棟住宅發生入室搶劫致一男童死亡】
她右眼皮猛地一跳, 急忙給裴朗打電話。
那頭是冰冷又熟悉的女聲:“對不起, 您撥打的電話無人接聽。”
……
周窈心跳如擂鼓, 她壓下狂跳的心髒,又點開剛剛那條推送。
新聞報道非常簡單,只說到了淩晨接到住戶報案,嫌疑人目前已被警方抓獲, 因為老城區沒有監控,男童具體死因還在調查中。
腦海裏一下子冒出來各種各樣吓人的想法,周窈僵在原地。突然聽見門把手轉動的聲音。
程野剛推開門, 就對上周窈警惕的視線。
他端在手上的餐盤一滞,略過她的眼神, 輕聲開口:“餓了嗎,先吃點兒東西?”
“昨天裴朗回家了嗎?”
程野動作一頓,卻移開視線。
周窈幾乎馬上反應過來異樣, 開口:“你知道?!到底怎麽了?”
她壓下嗓子:“程野,你說話!”
程野開口,聲音很啞:“夭夭……你做好心理準備,我帶你回一趟出租樓。”
老城區仍舊熱鬧又擁擠,低矮的老式樓房堆在一起,住戶們嘈雜的聲音此起彼伏。
唯一不同的,曾經周窈住過的、那棟熟悉的出租樓,這會兒拉了警戒線,圍滿了人群和警察。
他們剛到,一個長官模樣的人就過來,問了聲好:“江先生。”
程野點頭。
只聽他頓了頓,又開口:“是這樣的,死者裴清清的身份已經确認完畢了。”
聽到這個名字,周窈猛地一僵,渾身血液好似旋即倒流。
她險些站不住,程野堪堪把人扶住,擡眸,就看見周窈眼睛裏大顆大顆掉下來的眼淚。
眼底卻空洞得很,像是失去了靈魂的精致娃娃。
那名警察見狀,看了看程野,見他示意之後,才繼續開口:“現在死者的哥哥回警局做筆錄了,可惜這一整個片區的監控設施都非常匮乏。”
“不過,目前警方已經有了一個大致判斷,死者有極大幾率是從樓梯上跌下來,被樓梯間堆積的廢舊垃圾損傷了頭部,導致了當場腦損傷死亡。”
警察一頓,繼而又道:“我們找到的證物也吻合住戶們的描述,因為出租屋面積不大,大家都喜歡把雜物堆在樓梯間,再加上這棟樓樓梯陡峭,的确容易摔傷。”
“根據嫌疑人本身的描述,他剛撬開鎖,也沒想到裏面有個小孩,一急就随手抓了點值錢的東西。但是他跑了之後小孩好像追了出來,然後就聽見哐當像是有東西撞在一起的聲音,大概就是……”
“追出來?”程野眯起眼,“他…裴清清是一名腦癱兒患者。”
“對,這個我們也跟死者的哥哥了解過。”
警察開口:“死者現在是具備緩慢的行走能力的,所以我們也進行了取證,得知當時嫌疑人拿走的是這個mp3。”
周窈猛地擡眸,對上透明的物證袋,下意識就伸出手。
“抱歉小姐,證物不予觸碰。”
警察往後移了移,又開口:“不過,根據死者哥哥的描述,這個mp3對死者很重要,估計也就是這個原因,死者才會追出去。”
當然重要。
周窈手僵在半空中,話如鲠在喉,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這個mp3,是她送給清清的。
裏面下滿了童話故事,裴朗還告訴她,清清剛見到的時候,高興的睡不着覺,聽了一整晚的mp3。
裴朗怎麽勸也不睡覺,他又不放心小孩一個人醒着,愣是撐着眼皮在旁邊玩手機,第二天的班上的都眼皮打架。
周窈當時笑得不行,說裴朗那麽個大活人倒還比不上mp3了。
清清收到的禮物大概不多,所以每一份他都記在心上。
裴朗買的手套、冬天的圍巾、生日送的八音盒,許多年都不願意換新的,裴朗勸不過來,只好由着他。
證據充足,案子結的很快。
周窈走出殡儀館的時候,太陽快要落山。
今天的天氣一掃前幾天的陰沉,連傍晚的太陽都是橙黃橙黃的,碧空如洗,難得的藍天。
可周窈坐在車裏,卻覺得好像被困在了冰窖裏,前所未有的寒冷,凍得她牙齒打顫,骨骼都叫嚣着疼痛。
出租樓裏的燈又壞了,樓梯間對着的東西是成塊的廢鐵。
住戶大媽說,她發現清清的時候人都涼透了,頭磕在翹起的鐵片上,地板上一灘血,幹了大半。
可清清閉着眼睛,眉頭還皺着,神情像是很急,伸手要抓住什麽東西。
周窈聽她說着,腦海裏反反複複回蕩着一個想法——
當時樓道裏那麽黑,清清那麽怕黑的一個人,摔下去的時候肯定很疼吧?
可是清清已經沒有機會當面回答她了。
程野坐在周窈身側,第一次,竟然不敢開口,在這件事情上,他再說什麽安慰的話,好像都顯蒼白。
半晌,他輕輕覆住她的手。
涼的吓人。
下一秒,周窈下意識把手縮了回去。
像是有刀鈍鈍地割在心髒上,程野快要喘不過氣來,他開口:“夭夭……”
“裴朗昨晚沒有回家。”
周窈突然開口:“他要是在家,不可能讓清清一個人追出去的。”
程野一僵,下意識開口:“我……”
“究竟為什麽啊——”
周窈頭抵着車窗,聲音帶了濃重的哭腔:“清清、清清明明馬上就可以動手術了,他馬上就可以動手術了你知道嗎……”
“他說不定以後就可以和我說話了,他多想說話寫字啊…醫生一直都說他進步特別快特別好,他們都表揚他都很喜歡他,手術成功的希望也特別大,明明……”
她哭的喘不過氣來,眼淚簌簌往下掉,聲音斷斷續續。
程野想去抱抱她,剛伸出手,卻被周窈冷聲打斷:“……別碰我!”
空氣霎時比什麽都安靜,窗外搖晃的落日光暈晃地人眼睛疼。
周窈頓了頓,開口、聲音沙啞:“程野,你知道那時候在南川,我是怎麽想的嗎?”
程野沒說話。
只聽她自顧自開口:“那時候你和我說,他要是真死那兒了,大不了你坐幾年牢再出來娶我。”
“當時我就想,遇見這個人真不容易。”周窈輕輕笑了一下,像是自嘲,“不如嫁了吧。”
程野猛地一僵。
繼而怔怔開口:“現在呢?”
他突然想起那時候在南川,周窈靠在落地窗旁的軟沙發上,帶着點傻氣的認真和他說他們的以後。
她說不是想和他随便玩玩兒。
她說不會反悔,周窈決定了的事就一定不會反悔。
南川夜景比什麽都漂亮,可窗外五光十色都比不上她眼底的流光溢彩。
沒人應答,空氣裏安靜的似乎能聽得到漂浮其中的塵埃。
程野手虛虛停在空中,片刻後,紅了眼圈——
“夭夭,你不信我了。”
他說。
作者有話要說: 對不起來晚了,今天盡量雙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