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一整晚都沒合眼, 走的時候進房間替周窈掖了掖被角,她不知道是怎麽睡着的,耳機線纏在脖子上。
程野原本想把耳機拿開, 怕吵醒她,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去。
江氏早早通知下去的股東大會今早召開, 由江老爺子親自發起, 明眼人都明白,集團這是要變天了。
何立早就等在門口,等程野上了車,把文件遞過去:“江總, 這是之前您要求完善的名單, 都已經整理好了。”
程野接過, 快速翻看過去。
何立又斟酌着開口:“江總,我還是有一點不明白。”
“說。”
聲音冷淡。
何立直覺江總今天心情不太好,硬着頭皮開口:“江副總早早就開始籠絡股份,即使您今天把名單抛出來, 可董事會畢竟是靠股份說話的,我擔心……”
“擔心江朝越站他那邊兒?”
何立點頭:“雖然他手裏股份不多,但是這種關鍵時刻……”
程野神色不變:“不會。”
原本何立預想中修羅場一樣的股東大會, 因為江老爺子遲遲未來,只得由董事長特助代為發表。
特助把手裏的文件分發下去, 開口:“請各位股東看一下手裏的草案,江老先生已經簽過字,等會兒投票表決完成, 就可以進行下一屆董事長的股權轉讓手續。”
安靜的會議室裏一下子喧嚣起來,私下裏走得近的古董這會兒紛紛交頭接耳讨論起來。
等文件分發完成,特助方才道:“如果沒有問題,那麽接下來就進行江程也先生和江祈昭先生的投票表決。”
“等等。”
程野原本有下沒下地敲着桌面,這會兒卻是伸手,拿起原本放在一側的文件夾。
他視線似有若無地淡淡掃了眼衆人,開口:“我想我有必要提醒在座股東一句。”
他打開文件夾:“在這份調查資料上,顯示江副總在過去三個月裏,共越級提拔普通員工二十餘人。這裏面,到底是江副總慧眼獨具看到這些員工隐藏的過人之處,還是別的什麽。”
“我相信,在座各位心裏應該也清楚。”
江祈昭臉色這會兒比什麽都難看。
程野放下文件,嗓音沉穩:“趙董、金董、王董、鄭董,你們說是嗎?”
一個大腹便便的董事為難似的開口:“江總這話說的就……”
“怎麽?”程野擡眸,“金董是想親自看看這份文件?”
他些微直起身子:“又或者是,我剛好複印了足份,讓在座的董事們都看看?”
幾個人都被拿捏了短處,一時之間一句話說不出來。
程野越過江祈昭恨恨的視線,緩緩道:“我自然是不想麻煩董事長一會兒親自過目這種繁雜文件的,所以、這種涉及到集團共有利益的事情,各位還是要慎重。”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可千萬別因小失大了。”
大概是這一席話說的實在有殺傷力,程野平時的成績大家都有目共睹,接下來的表決格外順利,程野一方幾乎全票通過。
人都散了,何立才湊近壓低聲音問道:“江總,您今早那麽有把握,是怎麽猜到的啊?”
後者淡道:“不是猜。”
“啊?”
程野沖還未離場的特助揚了揚下巴。
“的确,即使江總被投票否決了,董事長名下的股份也會歸到江總名下,屆時看股權,江總的董事長之位也當之無愧。”
“只是……”
未等何立再問,特助又道:“江總,事實上董事長今早突發腦梗,現在人已經在醫院了。”
程野眯起眼。
只聽他又道:“為了股東大會照常進行一直沒公布,您看要不現在還是親自去一趟?”
程野開口:“哪家醫院?”
何立驅車往醫院,程野卻突然接到陳媽的電話,那頭說的很急:“少爺,周小姐不見了!”
他猛地皺眉:“家裏司機不知道她去哪兒了?”
陳媽一頓,又開口:“周小姐沒用司機,今早我還看見她跟四叔在一塊兒聊天來着……”
程野挂斷電話,開口:“掉頭。”
“啊?”
何立一驚:“不去醫院看望董事長了嗎?”
程野聲音很冷:“回老宅。”
房間裏空無一人,周窈搬過來的時候只一個小小的行李箱,如今悄無聲息的走,也只少了那一個行李箱。
衣帽間裏成堆的精致衣物和珠寶首飾原封不動躺在那兒,好像什麽也沒少,卻又好像空了大半。
程野直勾勾盯着梳妝臺,上邊安安靜靜躺着一個暗金色的手鏈,墜着金屬流蘇,流暢的光澤感刺的他眼底猩紅。
那是他當初送給她的,
周窈沒帶走。
程野發狠似的攢緊拳頭,咬牙切齒:“給我查清楚,她到底去哪兒了!”
他說完,沒等何立答複,拿了車鑰匙就驅車揚長而去。
周窈在安城沒什麽認識的人,彷徨無地和出租樓兩地跑,頂多再算上羅曉天的練習室。
程野幾乎跑遍了每個他能想得到的地方,可沒想到周窈似乎連跟老朋友告別的念頭都沒有,消失的無影無蹤。
晚上又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來,這個點的出租樓安靜得很,掩映在黑暗之中,能聽得到雨水打在地上清脆的響聲。
程野靠在冰冷的牆壁上,指尖的煙霧帶了潮氣,低低缭繞開來。
他突然想起,那天晚上好像也是這麽個雨夜,夜空星子滿布,他回到家洗完澡仍舊滿身冷意。
程野從前總覺得江家清冷,偌大的金銀財寶堆砌不起來的,除了家人之間的感情,還有他的心。
好像習慣了用利益算計別人,程野在每一次商場得意之後都覺得滿足暢快,可每每回到家,心是冷的、又冷又空。
那天晚上,周窈就那麽迷迷糊糊睡在被窩裏,被他冷的一激靈,可下一秒卻又下意識一般帶着溫暖朝他靠近——
“那就抱抱,抱抱就不冷了。”
那是這麽多年來第一次,程野覺得自己好像被太陽擁抱了似的,全身心都被溫暖包裹。
如今他一個人在這個破出租樓下邊,屋檐外下着雨,雨水帶着泥污濺起來。
程野又覺得冷了,徹骨的寒冷。
凍的他鼻尖發酸肋骨都生疼。
何立到出租樓的時候雨勢漸大,鋪天蓋地的雨聲幾乎要把所有動靜都蓋住。
他撐着傘下車,沖早早趕到的小助理發脾氣:“我不是讓你來給江總送文件嗎,怎麽這麽點兒眼力價都沒有,到了就讓他一個人在那兒淋雨?!”
程野走的急,只穿了身西裝就往外趕,寒冬的天裏,連件大衣都沒拿。
何立說完就要過去給他撐傘:“江總,您讓我查的……”
手一下被小助理從身後拉住。
何立皺眉、回頭:“又怎麽了?”
他随着小助理指的方向看過去,程野這會兒整個人都掩在黑暗裏,頭埋的很低,只餘指尖的猩紅還帶着點光亮。
只聽小助理輕輕開口:“……江總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