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收逆徒一百年[穿書]

第 43 章 真兇

真兇

孫大牛跑去了賭場,從那個小荷包裏掏出了一條細細的金鏈子,押上了賭桌。

那條鏈子細細小小,吊墜是一朵小梅花,似是女子之物。

孫大牛一拿出來,賭場的人便暧昧地笑出了聲:“大牛,你這是從哪個婆娘身上順來的?”

孫大牛卻宛若沒有聽到衆人的哄笑,一如之前那般,赤紅着雙目典當了金鏈子,然後上了賭桌。

新換來的賭資并沒有支撐着他翻盤,到了傍晚,孫大牛還是輸光了所有賭資,被賭場趕了出來。

他雙目赤紅,不甘地站在賭場的門口,喘着粗氣,模樣無比猙獰,周圍的路人看着他的模樣都不敢靠近,遠遠地避到了一旁。

孫大牛咬着牙,正要往回走,猛的角落裏卻是出來一個人。

那人臉色發白,眼眶通紅似乎剛剛哭過,娉娉婷婷地走到孫大牛面前,露出一個笑:“孫大哥,我茶鋪最近要翻新,能不能雇你幫我做點體力活?”

孫大牛看了梅娘一眼,眼眸不自在地晃了晃。

然而轉身看着賭場裏沸反盈天的模樣,孫大牛一愣,随即咬緊了牙:“我随你一起去!你要多給一些銀錢……”

村子外頭的霧氣又一次聚攏了過來,逼迫着一行人不得不再次回到了那間屋子裏。

宋珺瑜回頭:孫大牛跟在梅娘的背後,漸漸越走越遠。

她這一路是跟着梅娘過來的,自然知道梅娘來之前在身上藏了刀子和其餘的利器。

馮秀才死前曾經無比驚恐地找上梅娘,特別提及了李更夫屍體上那個荷包的樣式,宋珺瑜便也記住了那荷包的樣式。

孫大牛拿出來的荷包,恰好和那個荷包的針腳相似,只是看起來更加陳舊一些。

孫大牛哪來的荷包?

聯想起孫大牛嗜酒、賭博的習性,以及荷包裏的金鏈子,梅娘失蹤了近五年的、進京趕考的夫君,某種猜測自然而然浮現在了衆人心中。

孫大牛确實死在了這一晚。

但依照進來時百鬼塔透露的訊息,梅娘并不是兇手。

那又是誰,幫助了梅娘殺了孫大牛?

這已經是這個案件最後一個厲鬼了。

大家一邊讨論着整個案件,一邊做好兩手準備——一旦沒有找出真相,便做好和百鬼塔中的厲鬼決一死戰的準備。

宋珺瑜卻有些不想參與他們的話題。

她望着窗外的茫茫白霧,始終覺得這案件荒謬,事到如今,她甚至不想去查探真兇,這些人都是死有餘辜,他們死了更好,省得去禍害旁人。

唯一枉死的,是最後自焚而亡的梅娘。

梅娘勤勞善良,本該有很好的生活,結果夫君被惡人所殺,自身被惡人欺侮,在這荒唐閉塞的村子裏根本不敢聲張,苦苦等待五年時光,卻迎來了夫君的死訊,她該是有多麽絕望……

姬婵也挨着宋珺瑜坐了下來。

大概是看出了宋珺瑜的心緒不寧,姬婵翻找着乾坤袋,默默遞給了宋珺瑜一袋子零嘴。

壓抑的氣氛使人脆弱,宋珺瑜一邊嚼着零食,總覺得有些心浮氣躁,頭一次如此懷念現代的法治社會,忍不住就小聲同姬婵聊了起來,透露了幾分掩藏在內心深處的想法——

“小婵,你說這世道,為何如此荒唐?”

“惡人橫行,弱者求助無門,明明殺人是不對的事情,然而這種情況下,我卻覺得殺人者做得對,甚至不希望他落入法網……”

“什麽時候,以暴制暴成為了天理正義?什麽時候,這個世界才能有較為完善的法制,百姓們不再被仙門奴役,不再被魔族侵擾,在三界中安寧平和地生活……”

“有時候我真的很鄙薄自己,”宋珺瑜苦笑出聲:“我沒辦法同戈瑤他們一樣盡最大努力去幫助旁人,龜縮于一隅,連在乎的人都護不住,我羨慕着戈瑤,卻沒法成為他們……”

所以,她的懦弱膽怯,注定她成為不了主角。

宋珺瑜只是随口發洩,姬婵卻認真地聽着她的話,在聽到宋珺瑜這番話之後,姬婵長長的眼睫顫了顫,握住了宋珺瑜的手——

“師父已經做得很好了!”姬婵認真地凝着宋珺瑜的眼眸:“對我,對很多人來說,師父都是……最重要的人。”

她微微皺眉,宋珺瑜看似茍在深山,卻一直以力所能及的方式在幫助着天下的百姓,宋珺瑜若是還做得不夠的話,那她這種造下無數殺孽的修者只能立地自斃。

只有善者,才會不斷自省,折磨自身。

姬婵不是善人,她也不想守護天下人,甚至她的本性更習慣掠奪。

她只想守着宋珺瑜,讓宋珺瑜每日快活安寧。

姬婵看不得宋珺瑜陷入這種自我懷疑的境地,本能地決定轉移宋珺瑜的注意力。

而眼下最能轉移宋珺瑜注意力的,便只有……

姬婵微微垂頭,迎着宋珺瑜瞪大的眼,還是輕聲開了口:“我大致猜到了殺了這些厲鬼的兇手是誰,他這些年,其實也受到了懲罰……”

自始至終,姬婵一直很少發表對案件的看法,還是頭一次這般開口。

“是誰?”宋珺瑜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瞪眼望向了姬婵。

姬婵一向聰慧,說不定真的能找出兇手來。

“是李文。”姬婵打量着宋珺瑜的神情,見到宋珺瑜臉上掃盡了之前的頹靡,方小聲開口。

“李文?”宋珺瑜忍不住瞪大了眼——

李文不是梅娘的丈夫?

但按照目前的推論,李文進京趕考的途中估計被獵戶孫大牛打劫喪了命,此時屍骨估計都涼了。

但是如若是李文殺死侵害他妻子的兇手,也确實有足夠的動機。

若是李文還活着,又能在哪裏?為何不回來和梅娘相認?

宋珺瑜絞盡腦汁,總覺得真相就在眼前,只差一點便能想明白,卻怎麽也想不出來。

姬婵似乎知道了宋珺瑜在想什麽,彎唇笑了笑,湊到了宋珺瑜的耳邊……

聽着姬婵小聲說出的內容,宋珺瑜瞪大了眼。

之後這一晚,宋珺瑜都沉浸在得知真相的震驚之中,抽絲剝繭分析所有細節,再沒心思去傷春悲秋。

天一點點亮了起來。

其餘人在這一晚也讨論出了結果:

他們決定兵分兩路——一路去留意梅娘,畢竟這一切都和梅娘有絲絲縷縷的關系。

另一路每個人去找個身形最高大的村民指認,畢竟能殺了這麽多青壯男子的人,體能必定不會太差,說不定能碰巧找到兇手。

若是沒找到兇手,在晉默的調理下,傷者們已經好了很多,大家都做好和百鬼塔殊死一戰的準備。

宋珺瑜的神情卻是有些恍惚。

分析清楚一切之後,她說不清自己的心情,有些感慨,有些難過,又覺得無比惋惜……

等到薄霧散去,宋珺瑜并沒有像之前那般第一個沖出去。

她站定在了戈瑤面前,知道姬婵不欲出風頭,她其實也有些緊張,但身為師父,她總要替姬婵出面,便深吸了一口氣,小聲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對着戈瑤道:“我大抵知道了兇手是誰。”

宋珺瑜領着戈瑤出了門。

一路上,大家果然聽到了獵戶孫大牛逝世的消息。

有一部分修者去了發現孫大年屍體的地方,希冀着能發現一些蹊跷。

剩下的便跟在戈瑤身後,一群人趕去了梅娘的小茶鋪。

小茶鋪仍是沒有營業,房門緊閉。

幾個慣常被梅娘施舍的流浪漢守在茶鋪邊上,似是已經等了很久。

其中一個臉上有着大片瘡疤的瘸腿流浪漢拖拽着廢掉的腿,在角落玩着蛛絲,聽到流浪漢中的躁動,啞着嗓子開口:“別等啦,老板娘今日不會開門了!”似乎想要轉身離去,去往別的地方乞讨。

宋珺瑜卻是解下腰間的佩劍,上前一步攔住了他——

“李文!這麽多年過去了,梅娘估計已經投胎了好幾次輪回,你該嘗試着放下了……”

流浪漢木着臉看着她,似乎不知道她在說什麽。

“他怎麽可能是李文?李文不是死了嗎?”

一旁有修者見狀,皺眉否認出聲:“而且這人瘸了腿壞了容顏,怎麽能殺掉那麽多壯漢?”

“他的手沒有繭子,并不像是常年幹農活的人,”戈瑤說出了宋珺瑜告訴她的猜測:“你們有沒有想過那些死者為何會被砍掉手腳?且都是在夜裏喪命?”

戈瑤拔劍挑起流浪漢一直把玩着的‘蛛絲’,這些絲被劍挑起來居然也沒有斷,仔細一看,居然是極為堅韌的韌絲……

韌絲是修真界一種練劍的材料,這種細絲極為堅韌,只要細到一定程度,自然能切斷人的軀體。

夜晚用韌絲在那些人的必經之路設下埋伏,那些人必會摔傷,然後順着韌絲勒出來的斷口砍掉手腳,掩藏掉被韌絲割斷的痕跡,旁人自然發現不了什麽……

一時間,周圍靜默無聲,誰也沒想到真兇會是這樣一個不起眼的流浪漢!

但若是他的話,很多蹊跷便能說得通了……

宋珺瑜并沒有注意到其餘修者的神情變化,她握緊了手中的劍,有些艱澀地開口:“你殺了這些人,化作最兇的厲鬼困住他們在這塔內,世間已經過去了千百年,難道你不想再去尋梅娘了嗎?”

姬婵說得沒錯,這麽多年,李文也過得無比艱辛,他是死掉的第六個厲鬼,也是最兇的一個,他的怨氣困住了其餘所有被他殺了的鬼魂。

似是被宋珺瑜的話刺激到,流浪漢枯槁的眼神逐漸聚攏,像是一瞬間忽然活了過來,周身泛起了黑煙……

修者們擠作一團,警惕地看着流浪漢,便見他身後的黑煙越來越濃,湧上天空,化作一個個畫面——

李文和馮秀才還有梅娘自小一起長大,他和梅娘情投意合,五年前娶了梅娘。

他功課比馮秀才要好一些,馮秀才在他心中是跟弟弟一樣的存在,馮秀才說要緩幾年再考科舉,他便将梅娘托付給馮秀才,滿揣着希望進京趕考,卻沒想到這是噩夢的開始。

梅娘賢惠,怕他路上盤纏不夠,将父母留給她的金項鏈偷偷給了他。

他跟梅娘允諾,無論遇到什麽事,五年內他必定會回來。

他路遇大雨,在偏僻處忍不住拿出了金項鏈睹物思人,卻被喝了酒嗜賭的孫大牛見到,起了奪財的心思。

争搶間他被孫大牛推下了懸崖,摔斷了一條腿,摔壞了臉。

身體有缺,容貌有瑕,他的科舉之路算是毀了。

他不敢再回去見梅娘,他知道梅娘不會嫌棄他,但如今他已經是廢人,回去只會是梅娘的負累。

他在外界流浪了四年,心如槁木,因緣巧合得到了一段韌絲。

他想要向孫大牛複仇,更想念着梅娘,還是忍不住回到了村子裏。

他将原本生了疤的臉毀得更徹底了一些,人們再也認不出這個髒污醜陋的流浪漢是曾經風度翩翩的書生李文。

他本以為這麽久了,梅娘會逐漸走出了傷痛,畢竟他明白馮秀才曾經也戀慕梅娘,這幾年馮秀才估計同梅娘在了一起。

他卻沒想到,他小心呵護着的梅娘,這些年被馮秀才害得進了泥淖!

他久久未歸,村子裏一些好色的人便對着梅娘起了心思。

梅娘一直嚴詞拒絕,夜晚緊閉門窗,嚴防死守,直到那一晚,馮秀才醉醺醺來糾纏梅娘,梅娘怕他有事,心軟開了一條門縫查看情況,結果那一日王老三尾随在馮秀才身後,打暈了馮秀才,侵犯了梅娘!

王老三是潑皮無賴,他拿走了梅娘的貼身衣物,用貼身衣物威脅梅娘晚上開門,之後更是禽獸地夥同債主錢掌櫃一起……

再之後,更夫李老頭發現了異樣,也加入了殘害梅娘的隊伍中。

馮秀才一直知道這些事,卻不敢為梅娘出頭!

這群畜生!

李文只恨自己瞎了眼睛誤信了馮秀才,當他回來的時候,他曾經容光煥發、無比良善的梅娘,已經枯槁如同朽木。

仇恨日日夜夜折磨着他,李文恨死了這些害了梅娘的人,也同樣恨着無法庇護梅娘的自己!

他想辦法殺死了侵害梅娘的人,想要放梅娘自由,看到梅娘那幾日精神頭好了起來,原本以為梅娘能重新振作,卻沒想到梅娘看到了孫大牛拿着的荷包。

他知道梅娘知道了他被孫大牛打劫的事情,看到梅娘尾随着孫大牛而去,看到梅娘以為他死了想要殺了孫大牛……

梅娘一介弱女子,怎麽能殺死牛高馬大的孫大牛呢?

最後還是他下的手。

他故意僞裝着,梅娘到最後都沒認出他來,以為他是在感激她贈飯的恩情才幫她,只是催促着他盡快離開這裏……

她告訴他,說十分感謝他幫忙殺了那些畜生,為了報答他,她之前已經故意将她的香囊放在了李更夫的屍體上,她會認下這些罪責。

李文哪裏舍得讓梅娘扛下罪責,面上沉默不語,暗中已經決定第二日去自首。

他卻沒想到梅娘會自焚。

原來梅娘一直記得她和他的五年之約,她這些日子反常裝扮,只是因為五年之期即将抵達。

梅娘早就不想活了。

以為他被孫大牛殺死了,梅娘徹底喪失了希望。

當他沖進火海的時候,梅娘已經喪了命。

梅娘死了,他悲痛欲絕,也跟着用韌絲也結束了自己的性命:聽聞人被殺死後會成為厲鬼,人和人之間會有因果,那些鬼休想再纏着他的梅娘,他會成為最厲的鬼,囚住那些畜生的鬼魂,護佑梅娘安康。

這是他的贖罪。

如此,年年歲歲,困于百鬼塔,直到世間過去千年。

誰也沒想到李文還活着,且李文還是真正的兇手。

一時間,衆修者紛紛感慨,議論紛紛。

宋珺瑜松了口氣,忍不住拉住了姬婵的胳膊,小聲稱贊:“小婵,你真是太厲害了!你是怎麽發現李文變成了流浪漢的?”

“偶爾發現的。”

姬婵看了宋珺瑜一眼,垂下了眼。

她不會告訴宋珺瑜,因為她發現李文看梅娘的視線,和她看宋珺瑜的眼神極為相似,她是被改造的蠱王,有着動物般的直覺,第一眼就在李文身上感受到了同類的氣息……

宋珺瑜并沒有發現姬婵說了謊,畢竟姬婵在她心中一直極為聰慧。

如今找到了真兇,百鬼塔便不足為俱。

衆人一時間極為輕松,看着一片鬼哭狼嚎之中,霧氣散去,現出了一條通道——

百鬼塔開了!

修者們一齊走上了出塔的路。

戈瑤卻是停了下來。

她看着滿臉枯槁的李文,從乾坤袋掏出了一個法器,望向了宋珺瑜——

“道友,這是我師父從佛子那裏拿回來的法器,有超度鬼魂之效,我忘了驅動陣法,道友能否助我開法器?”

宋珺瑜自然樂意:李文是個可憐人,超度了李文的魂魄,說不定他在未來的某個時間還能再遇上梅娘,再續前緣。

宋珺瑜靠近戈瑤,思索了一會,打開了法器。

法器升到空中,灑下萬頃光芒,李文魂魄上的濁氣逐漸消散,眼神漸漸變得清正茫然……

宋珺瑜松了口氣,卻是倏地察覺到了不妙——脖頸帶着的吊墜忽而一陣灼熱,似乎在提醒着她危險降臨!

法器灑下的華芒中,有一道黑光,迅速地朝着這個方向疾馳而來,目标直指戈瑤——

這一瞬間,無數畫面在宋珺瑜腦中劃過:混亂的世道,凄慘的百姓,被鮮血浸染着的土地……

宋珺瑜以為自己很怕死,然而當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推開了戈瑤!

她似乎又聽到了系統焦急呼喚“宋珺瑜”的聲音……

伴随着柳夭“一個也不能留”的殘戾笑聲,黑光沒入宋珺瑜的手臂,脖頸處的吊墜忽而裂開,封印破碎,一道亮芒融入宋珺瑜的軀體——

宋珺瑜的意識逐漸模糊,只覺身體裏的力氣逐漸消散,身體變得無比寒冷,腦子裏突然出現了許多亂七八糟的畫面。

視線的最後,是姬婵瞪大的、似是含着無限恐懼的眼眸,她從未見過姬婵這般慌張的模樣……

相關推薦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