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繞過正廳上了樓, 打開房門的瞬間，周窈卻是猛地一怔。
第一次見江朝夢的時候，她一身顯貴, 說話都帶着倨傲，哪裏是現在這副縮在角落裏癡癡發笑的模樣。
像是聽見開門聲, 她鈍鈍擡起頭來, 原本空洞的眼神，在聚焦到程野的時候，驟然浮現出了恐慌。
江朝夢渾身都發抖，嘴裏碎碎念個不停, 使勁往身後的牆角縮。
周窈一愣, 擡眸：“她怎麽……”
“間歇性精神病。”程野神色淡淡, “大概是之前被江朝越刺激狠了吧。”
周窈皺眉：“那，她爸媽呢？”
“出國了，江祈昭估計也不知道怎麽面對這個知道他秘密的女兒吧。”見周窈滿臉不解，程野頓了頓, 開口解釋，“大概就是，他喜歡自己的親妹妹, 然後有了江朝越，那時候……”
程野輕輕眯起眼：“江朝夢大概也已經□□歲了吧。”
他嗤笑：“江家這點兒龌龊事, 還真是……”
程野說這話時低着頭，眸子低垂看不清神色，周身卻像是籠絡了一層黯淡的薄霧, 他瘦了許多，看起來竟有些單薄。
周窈下意識就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肩膀。
剛擡起來的手卻滞在半空，她僵了僵，又不着痕跡把手收了回去。
“我自己試着跟她談談吧。”
她輕聲開口。
程野皺眉：“可她現在……”
“要是有事我會喊你的。”
“……好。”
門被輕輕扣住，周窈不作他想，只直直朝江朝夢走了過去。
她低頭點了根煙，含糊開口：“還認識我嗎？”
江朝夢茫然眨了眨眼，和周窈對視片刻，笑起來。
這個笑容極其虛弱，卻不帶其他雜質，周窈聽見她柔柔地喊：“……媽媽？”
周窈眯起眼，手上動作一頓。
江朝夢又馬上皺起眉來，委屈般開口：“媽媽，你怎麽一直不來找我呢？”
周窈壓下眸子，淡道：“你還記得裴朗嗎？”
她問這句話原本也沒帶多大期望，江朝夢現在的狀态，也不知道停留在幾歲的記憶裏。
誰知江朝夢聽見這句話，眼神卻是驟然間冷下來，瞪向她：“……你是周窈？！”
她渾身一凜，又顫抖着開口：“你、你來報仇了？”
周窈聞言，輕笑：“這麽說，那天還真是你。”
“是你聽見了我打電話，然後再發信息給裴朗，最後把他扣了一晚上是嗎？”
這句問的很輕，江朝夢卻猛地開始發抖：“關、關我什麽事，那個叫裴朗的傻子，他都被打成那樣了……”
“都站不起來了。”江朝夢突然笑起來，咯咯聲尖利又滲人，“哈哈哈哈哈哈哈他都自身難保了，居然還求我讓他回家，求我放過周窈……”
“我憑什麽放過他，我放過他了誰來放過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窈眼神冷下來，眼底都泛了紅。
江朝夢“咯咯”笑個不停，瘦地只剩骨頭似的身子随着這個動作微微聳動，吃力的很。
“窮人們不過都是賤命一條，有錢有權才能活下去啊。”江朝夢眨了眨眼，抓住周窈腳踝，懵懵懂懂似的開口，“這不是你抱着我，在我耳邊一遍又一遍教我的嗎，媽媽？”
腳踝像是被一塊寒冰圈住，周窈猛地一縮，哪知她握地極緊，周窈只得蹲下身去，伸出手把她拽開。
周窈用了全力，捏地她手腕都發紫。
咬牙切齒質問她：“你就不怕，每天晚上夢見那個死了的孩子嗎？”
“不啊。”江朝夢搖搖頭，“我每天晚上都夢見媽媽你呢，你總是沖我笑，說我醒了就來接我，可是每次醒過來，你都不在……”
她悵然若失般低下頭，竟是像感覺不到疼痛一般。
像是反應過來什麽，又猛地擡起頭：“不對，你不是媽媽，你是、你是周窈！”
江朝夢笑起來：“對了，他那個弟弟好像又傻又殘疾吧，那種窮人，憑什麽被我放在眼裏啊，死了就死了啊，他那麽窮，怎麽可能出現在我的夢裏啊……咯咯咯咯咯咯。”
周窈被她這話激地渾身都疼，恨意一點點侵入骨髓，腐蝕的她幾乎恨不得把面前的人撕成碎片才過瘾。
周窈猛地把手裏的煙摁下去，被她拽着的手臂馬上泛起一圈紅，江朝夢被燙的下意識流眼淚，淚水簌簌往下掉，可笑聲卻怎麽止不住：“咯咯咯咯咯咯，你們都該死，你們全都該死，我是世界上最寶貴的小公主，不符合我心意的……全都該消失！！！”
周窈吸了口涼氣，甩開她，撿起煙頭往門邊走去。
她剛把煙頭扔進垃圾桶，江朝夢就以一種嬰兒爬行似的詭異姿勢爬了過來，她皺眉。
只見江朝夢跪坐在她面前，捂着臉像是偷笑般一下一下輕輕的竊喜，眼淚還源源不斷，順着她的下巴和手腕往下流去。
江朝夢從捂着臉的手指夾縫中呆呆看向周窈，開口：“媽媽，你來接我了？”
她輕輕開口：“我好害怕，我在這裏好害怕，門外有人想殺死我，還有、還有江朝越、周窈，啊啊啊啊啊——”
她伸出手要來夠周窈：“媽媽、媽媽快帶我離開這兒……”
周窈往後退了一步。
江朝夢怔怔擡起頭，看向她：“……媽媽？”
原本周窈想要質問的那這些話突然就都說不出口了，她冷冷看着骨瘦如柴的女人。
大概是察覺到她的目光，江朝夢又笑起來：“媽媽，你教我的我都做得很棒對吧，你還不帶我走嗎？”
周窈看她半晌。
開口：“不。”
聽到這句話，江朝夢臉上的笑和淚通通止住，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巨大而又深切的恐懼。
周窈輕笑，繼而淡淡開口，睥睨一般。
“你活該。”
然後，在江朝夢抓住自己的腳踝之前，再一次關上了房門，房間裏控制不住的尖叫聲很快被緊閉的房門掩蓋住。
周窈靠在牆上，看着原本想走近卻又讪讪站回去的男人，她對上他的眼神，深不見底。
卻又小心翼翼。
周窈望着這座華麗極致的別墅，又大又空，死氣沉沉。
她突然就嘆了口氣，看着程野惋惜又心疼般開口：“……你好可憐。”
—
周窈連夜就飛回了滬城，她的單曲會在今晚和雜志一起發行。
光線的宣傳從來都又強又快，雜志也是限時發售，好多粉絲聽說自己退居幕後多年的偶像這次會和新人合作一首單曲，守着點搶電子刊。
小三幾個人已經在公司随時關注動向，原本周窈下飛機就準備過去的，可她實在有些累，跟小三争取了兩個小時睡眠，先回了公寓。
她這一覺睡得很不安穩，做了好多亂七八糟的夢，居然夢見了大二時學校藝術節的時候。
社聯對藝術節很重視，“衰敗玫瑰”被邀請作為壓軸嘉賓上臺表演，正好趕上她生日，于是好多校內校外的粉絲湧過去。
唱完歌下臺，周窈一下子就被人群圍住，氣氛很熱烈，她笑着和每個人合影，接下他們送來的禮物。
散場整理時，周窈從那堆收到的東西裏翻出一張CD來，放在白色紙封袋裏。
她一怔，想起去年這個時候在live house表演完，也是收到這樣一張CD——
錄了一整年裏樂隊演出唱過的歌。
卻和今年一樣，沒有署名。
周窈努力地想了一遍又一遍，卻怎麽也想不起來剛剛簇擁的人群裏，是誰給她遞了這樣一份禮物。
沒有印象，一點兒都沒有。
就好像那人只是想默默站在遠處，不打擾她，也不願意她去打擾。
手機鈴聲把周窈從無窮無盡的夢裏拉出來，她睜開眼，才發現已經天光大亮了。
周窈猛地接起電話，就聽那頭小三咆哮道：“夭、夭、姐！知道你睡了多長時間嗎！”
她下意識要去看時間，還沒來得及，小三就又開口：“你馬上給我來公司！！！”
周窈匆匆下樓，打了個車就往公司趕，她下飛機那會兒兩點多，這會兒都快淩晨七點了，周窈暗自懊惱，自己累的倒頭就睡居然忘了上鬧鐘。
她打開辦公室門，對上一群人陰沉沉散發着幽光的眼神，心虛的移開眸子，問道：“應該沒什麽事兒吧？”
羅曉天讓她放寬心似的點點頭。
那就好。
周窈深籲了一口氣，她倒是不太擔心這次的單曲吸引力，畢竟她是新人，而且這才第一首歌，肯定也不會有多少關注。
慢慢來的道理，她已經比誰都清楚了。
卻見小三一下子撲過來，喜悅興奮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鐘老師的雜志三分鐘銷量就破了8萬，現在已經20萬+啦，現在微博上好多人讨論你哦夭夭姐，你要火了！！！”
小三把手機遞給她，顯示的正好是微博界面。
周窈點開熱搜欄，鐘靖雜志封面穩穩挂在熱搜第一條。
再往下，排在第八的，是她的熱搜。
簡簡單單四個字——
“周窈歸途”
周窈一頓，點進去。
第一條就是她的新歌鏈接。
【我的天原來雜志封面上的小姐姐就是周窈awsl】
【人美歌飒說的就是她吧我都聽哭了，dbq哥哥我要爬牆粉酷姐了/手動狗頭保命】
【完了我發現了什麽寶藏】
【難道只有我知道“衰敗玫瑰”嗎啊啊啊啊啊她是主唱啊!!!】
【樓上的你不是一個人！】
【作曲：鐘靖，作詞：周窈，編曲：羅曉天我的天吶這不就是“衰敗玫瑰”本瑰嗎！！】
【u1s1 她和鐘靖也太配了吧！！！】
【如果是姐姐我願意讓出我多年的女友位置！！！】
……
小三開口：“對了，姐你之前說的大學時期那些黑料，我找人查了好多次，一點兒都查不到啊……是不是有人幫你清了？”
周窈一怔，微微眯起眼。
又聽小三道：“不過，和鐘老師的緋聞我們還是得做好準備，雖然光線沒往這方面引導，但是網友們都開始炒你們兩個人的cp了，如果後續……”
“啧，這又不是什麽壞事，只要不鬧大，咱們也沒必要此地無銀三百兩似的。”夏楠楠打斷她，話鋒卻是一轉，“我看啊，要做好準備的，是夭夭你和你男朋友的事情吧？”
周窈猛地擡頭：“？？”
作者有話要說： 周窈：無中生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