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對面的人懵了懵, 不過聽出她的重點是“分行”,很快反應過來:“發生什麽事?”
莊煙岚望着他,想着行長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 淨讓她約人, 也不親口給她畫大餅, 目的何在?還不就是覺得喬懷照之前為她開過一次口,再開一次口自然不是難事, 這不就欠下人情了?行長又看好他做喬氏的一把手, 這要是能拿下喬氏,行長別說上級臺階, 上層樓也不是不可以。
只不過,行長未免過于自信,是覺得他們銀行是哪塊香饽饽?她要是會說動喬懷照為她開這個口, 怎麽不幹脆讓喬懷照将她安插到喬氏, 撈個高管當當?
她心煩,憋出一句:“你就是個餅。”
“……”
喬懷照沉默片刻, 會着了意:“誰拿我給你充饑了?”
這回輪到莊煙岚沉默,這人也未免太敏銳。她不想拿行裏這些烏糟事煩他, 給了個蹩腳的解釋:“只是餓了, 看見你的臉,都是圓的,就想到了燒餅。”
一旁站立的人腮幫子抖了下。
喬懷照聽出她不想多說,也沒打破砂鍋問到底,笑問:“愛吃什麽餡的?”
嗯?莊煙岚一愣,明白過來, 他問的是燒餅愛吃什麽餡。她剛才不過随口說說, 對面都這麽問了, 她滞了滞,“梅幹菜的吧?”
“有沒有偏好的店?”
她下意識回:“唔,民生路有家缙雲燒餅,特別正宗。”
喬懷照沖身邊使了個眼色,那人立即會意,“我這就去辦。”
莊煙岚驚了,趕緊喊住那人,“你好,我剛才那是回答他的問題,就随口一說,你別真去買啊。”
那人望着喬懷照,後者道:“去吧。”
那人重新邁開步子。
莊煙岚見阻止不了,回過頭,“都吃晚飯了,買燒餅做什麽?我剛才就是順着你的問題說的。”
喬懷照盯着她,笑意澹澹,“心情不好的時候,可以任性點。沒有規定說晚飯不能吃燒餅。”
她一怔。自己不是七情上面一人,但今天負情緒明顯外露,對面這位又足夠敏銳,能不發現嗎?
她不愛把自己的情緒往別人身上倒,唔,閨蜜除外,但才剛交往幾天的男朋友自然不能除外。
正想着呢,聽到對面說:“你想說,我就想聽。”
“……”被拿捏得死死的。
大概是看出她情緒松動,對面還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莊煙岚思索片刻,避重就輕地問:“依喬總看,未來什麽樣的HR不會被企業淘汰?”
他皺眉,“工作上碰上麻煩了?”
莊煙岚搖搖頭,“我現在在算薪酬,然後看到行業前沿,不少大公司已經開始啓用軟件核算薪酬和績效,能從算薪到發薪一套流程走下來,未來,像這些核算工作很可能完全被機器取代。”
下午金燦燦說的,她剛入職的時候就瞄到過,但這些HR軟件一來不夠成熟,二來成本高,還沒被大範圍使用。
不過,現在技術日新月異,誰能說得準技術成熟到底需要幾年?
她之前看過一篇有關□□和微信的數據對比,□□注冊破億花了三年多,微信只花了一年多,當然,這其中有□□大公無私地給微信引流的一份功,但也佐證信息時代,信息傳播之迅猛,人對新事物的接受能力也在相應提高。一旦軟件被行業認可,增長或許就是指數級、爆發式的,用得多了,成本被分攤,購買價就會下降,普及就更快了。
故而,她倒是挺想聽聽他這個CEO的想法。
喬懷照松開眉宇,點點頭,“遠橋就在試行,機器算薪的精度高于人,如果試行順利,會逐步推廣到集團。”稍頓,“人力各大模塊,目前機器的确開始慢慢滲透:像基礎崗位招聘交由機器,用于員工培訓的機器人出現……核算屬于機械性、重複性工作,本身就是機器最擅長的,被取代,可以預料。至于你問不會被淘汰的HR,我可以列舉幾類。”
“比如?”
“比如負責人力資源規劃,要為公司量身定制一套體系,機器會算,但怎麽算,還是人說了算;再如中高層招聘,要從各個維度考察,通用的标準并不适用;還有員工關懷,和各部門的溝通……可以給未來的科技留有餘地,不說機器做不到這些,而是做得不夠好。機器始終是輔,人是主。”
“這是喬總研究機器人的心得?”
他語氣多了分鄭重:“最後那句,是我母親說的。”
莊煙岚一怔,聽到他接着道:“20年前,她說過,科技解放人的手腳,是要讓人更多地運用思維去思考如何活得更好,如何兼顧效率與質量;科技始終只是工具,切忌反客為主。”頓了頓,“就像機器人的本質是‘機器’,而不是‘人’,有些人的最終目标卻是去制造一個人。但人不能造人;一旦生變,後果是災難性的。”
毫無疑問,這番話對她而言是震撼的,但她依稀能捕捉他神情中的懷念,以至于心神完全被牽引。
她微抿唇,“所以,喬總研究機器人,是受你母親啓迪?”
“是。”答完,他不欲話題在自己身上打轉,收斂心緒,微微一笑,“還有一類不會被淘汰的HR,我剛才忘了說。”
“什麽?”
“人才。”
“人才……”她下意識重複這兩個字,這麽籠統?
“人力模塊中,規劃這塊是核心與基礎,需要創造力,但未來也未必不會出現機器,可以根據企業規模、類型等因素去選擇人力制度,企業所要花費的可能只是一筆咨詢費。拿中小和初創企業來說,他們不需要量身定制,只需要一套相對規範的制度,如果去找咨詢公司,或者招員工的費用要高于機器的咨詢費,企業為什麽不選擇去咨詢機器?”
莊煙岚心頭先是一驚,再後反應過來:“但機器的分類是粗放式的,喬總也說了,這不是量身定制。”
他輕笑,“我是想論證一點:即使是一件創造性的工作,當它可以被量化,被拆解為機械性、重複性的工作,它就可以被機器取代。”
她皺眉,“但既然是創造性的工作,就需要去驗證它的正确性,需要大量的數據或事實去支撐,它不可能在一開始就被量化,被拆解。”
“的确,一開始不可以,但,”他有意一頓,引她聚精會神,話下:“後來可以。”
莊煙岚曉得這話有深意,反複咀嚼,試探性道:“喬總的意思,人才至少要領先機器?”
他眼裏劃過欣賞,又搖搖頭,“別和機器比,和人比就行。企業在剔除掉不合格員工後,可以粗分為合格員工與人才:前者,跟着企業的需求走,按時完成任務;而人才可以洞察本崗位乃至本行業的發展趨勢,及時發現漏洞,進而去修正乃至創造企業的需求。拿你目前在做的算薪來說,員工對整套流程爛熟于心,能夠完成算薪任務,這叫合格;但人才除了做到上述要求,還會着眼整個薪酬體系,利用數據制作圖表,多做分析工作,做多了,對于薪酬體系了如指掌,這時候就可以放眼公司發展,争取話語權去更新薪酬體系。湊巧,如果你所在的企業是行業龍頭,還可能引發改革風暴。”
聞言,莊煙岚愣愣地盯着對面,而後近乎自虐地咬了下內唇。她開始認同行長要她找喬懷照多聊聊的論調——他的眼界,他看問題所站的高度,是目前的她難以企及的。
要努力啊,她心道。
她思量着他的話,喃喃:“喬總的意思,如果在薪酬崗,至少要主動從SSC向COE轉變?”
對面冷不防接:“三大支柱彼此是打通的,沒必要界定得太死。”
莊煙岚一驚,她剛才屬于自說自話,沒想他會回她。
他一個CEO,還了解人力的三支柱理論?
“喬總對人力還挺了解?”
“讓底下的人充分發揮才能,讓自己盡可能地從瑣碎事務中脫身,把重心放在公司戰略層面,是我的管理目标,我自然要知道底下的人在做什麽。要做到這點,難免要做雜學家,什麽都懂點。”
這個人,實在優秀得過分。
她正在嘆息,聽到他的總結:“我就一個意思:你得帶着別人跑,而不是跟着別人跑。拿喬氏類比不知道能不能給你啓發。現在都說房子不好賣,房地産企業的日子不好過;而喬氏在幾年前,賣的已經是産業鏈和高附加值,包括建綜合體,購房、家裝一體化服務,物業引入管家系統……這些嘗試都走在行業前頭。”
啓發自然是有,還是那兩個字:領先。
至于怎麽領先,靠的是遠見和洞察力,以及,肯比別人多走一步,甚至幾步;安分守己的心态要不得。
莊煙岚也終于恍悟過來,他今天分明是接了上回在圖書館前的那場對話——他怕她本性難移,缺乏野心,安于現狀,今天聊到行業前景,便趁機激勵她一把。否則,他們的對話在他列舉完之後早該結束了。
她心思深重地點點頭,這會給任何承諾都是虛的,沒表态,而是順着他的話問下去:“想來全屋智能也是喬總想賣的高附加值産品?”
他目光一動,為她的敏思,“是。”
她凝視對面,略略沉吟,又問:“喬董守成的名聲在外,所以,上次我們行公司部經理猜得沒錯,這幾年喬氏的大動作都是喬總在幕後操作?”頓了頓,“上回喬總也承認,你是實際的決策者。”
喬懷照怔了怔,沒想到話題最終還是繞到自己身上,半垂眸,總歸不想什麽都瞞她,又擡起眼,誠實回答:“是。”
莊煙岚微傾身體,正打算繼續問,不巧,服務員過來上菜,她只好中止對話。
他之前給她發過菜單,她點了兩道,剩下的讓他做主。這裏算是私房菜館,吃的中餐,貴的無非鮑參翅肚,菜單上應有盡有;等菜上齊,她一看,他點的另三道是罐焖牛肉、松茸湯,還有個鹽水蝦。
除了松茸湯貴了點,其他應該不至于随随便便就上千,最重要的,這點的竟然都是她愛吃的。
她饑腸辘辘,暫時歇了探讨的心,問對面:“我們邊吃邊談?”
“好。”
莊煙岚想起自己還沒洗手,火速去配備的洗手間洗手。
回來就見缙雲燒餅已經買來了。而喬懷照正在剝蝦,剝好的蝦都在——她的盤裏,碼得整整齊齊,堪稱藝術品。
莊煙岚看看燒餅,再看看喬懷照理所當然的剝蝦動作,趕忙在心裏默念了三遍“富貴不能淫”,發現不對,又默念了三遍“男朋友富貴更不能淫”。
她走過去制止:“蝦我自己剝就行。”
“你先吃燒餅。”喬懷照不緊不慢,又補上一句,“據說這是男朋友的義務。”
“哪有什麽義務?就看樂不樂意。”莊煙岚可不認同二十四孝男友那套,男女之間既然是平等的,什麽都該互有往來,而且有些男人還就愛分手的時候拿曾經的這些好來綁架女人,可把人惡心壞了。
聞言,喬懷照神情無恙,說了三個字:“嗯,樂意。”
“……”她後面那句就是多餘的。
她重新坐下,一邊啃又脆又香的燒餅,一邊盯着喬懷照剝蝦,看得出對面是個講究人,蝦線剔得幹幹淨淨。說實話,她還挺不習慣的,畢竟在家裏,這都是媽才有的待遇。她從小就是“自力更生”,在男性朋友或男朋友面前也是秉承各管各的理念。
誰想這位會如此主動。
“你以後別剝了,人都有惰性。”她平時也是能吃橘子,就不大想吃梨子的人。想着,她嘀咕,“習慣了怎麽辦。”
“那就一直給你剝。”
接得倒是順口。她輕哼,“這話我可錄音了啊?呈堂證供屬于是。”
“嗯,剝一輩子。”
占便宜呢?
“誰要跟你一輩子。”
對面掀起眼皮,直勾勾地盯着她,她臉上莫名一紅,粗了聲:“吃飯!”
吃飯間隙,莊煙岚幾度想繼續剛才的話題,問一問他為什麽始終要屈居幕後,在喬氏又為什麽要挂名。
喬懷照失蹤的那兩個月,她還真上網查過,那位喬董的确有個紅顏知己,叫梁夢,在集團任董秘,至于私生子,沒有見諸報道,不知真假。
因為他那天在書房特地提及伋子,她難免做類比,由此可以推斷,他之前至少遭遇過險境。他還問過她,伋子應該怎麽辦,那麽,他去美國算是逃,還是正常留學?
一頓飯,她帶着探究吃完,對面始終神色自若。
飯後,這位問她還想去做什麽。
“就,看電影?我請你。”都在一起了,她現在也不再計較什麽消費升級和降級,他請她吃,她就吃,偶爾她再帶他去那些特色小館嘗嘗鮮,至于日常買張電影票,買杯飲料之類的,就她來好了。
他笑,“好。”
因為是周一,這個點,電影院的人也不是很多。
“你想看什麽電影?”她問。
她以為喬懷照會說“都好”,結果他出乎意料地報了部喜劇片。
好巧不巧,就是上回她和藺瓊也、婁之何看的那部。
暑假檔的合家歡電影,大概因為票房好,連映了一個多月。這部喜劇片笑點密集且不低級,再陪他看一次無妨。
莊煙岚便買了票,之後又去買飲料和爆米花。
“這家的橙汁還不錯,鮮榨的,而且我看老板自己都喝,來一杯?”
不成想,喬懷照微撇腦袋,仿佛看一眼都嫌多餘,嘴裏吐出:“不喝橙汁。”
橘子愛吃,卻不喝橙汁?果然挑剔。
“那你看看喝什麽?”
“都好。”
“……”這就又都好了?
大概怕她誤以為“都好”包括橙汁,喬懷照特地又強調一遍,“不喝橙汁。”
“……”曉得了,大爺。
末了,莊煙岚給他買了杯西瓜汁。晚飯吃得飽,但爆米花是電影必備,她便買了桶小的,和喬懷照往休息區走。離電影開場還有十多分鐘,裏頭沒清好場。
走着走着,她腳步不由一頓。
十二點鐘方向坐着兩名女孩,面對她這頭的女孩穿一條碎花連衣裙,紮個丸子頭,容貌韶秀,她第一眼便覺熟悉,只一時想不起在哪見過。
倒是喬懷照見她停下,問她什麽事。
多虧這道嗓音,成功讓她想起女孩的身份——赫然是之前酒吧裏坐在喬懷照身邊那位,只不過那天風情萬種,今天卻是小清新打扮。
她不禁感嘆,化妝真是道神奇的手藝,連氣質都能改變。
莊煙岚下巴一揚,示意他看那頭。
喬懷照依循她的下巴看過去,也看到了那名女孩。他收回視線,垂眼望向她,見她一副“我就看看你怎麽狡辯”的架勢,神情別提多無辜。
正巧,女孩擡起了頭,視線很快鎖定喬懷照,她把女孩的小動作看得清楚,又是咬下唇,又是低頭嬌羞一笑,俨然對她身邊這位揣着心思,不多時,女孩跟朋友說了一聲,起身。
嚯,往這邊來了。
作者有話說:
真的很抱歉,上次的事一直沒處理好,碼字的狀态一塌糊塗,大家可以養肥看,或者完結後再看。待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