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如眉,夜風涼寒。我坐着馬車在夜色中靜靜地看着樊府,門口兩盞搖曳的燈籠火,讓我感到既熟悉卻又陌生。
百感交集,往日回憶一幕幕地忽然湧上心頭。
那道大門後面,有曾經叫我哭笑不得卻甘之如怡的“爹親娘愛”,也有幸福與苦澀并重卻讓我難以自拔的“兄友弟恭”,嗯,雖然實際上也可以說“兄有弟攻”……。
然而就是這“兄有弟攻”,如吸毒一樣,明知道越陷入越痛苦,還就是收不住自己的心,管不住自己的腳。原本已混了個有平安之地坐擁萬貫之財的身份,過上所謂幸福的生活,但最後還是忍不住選擇不顧危險,重返這裏。
“老爸,你打算在外面盯着大門看多久?”
“乖,別吵哈,我在想要怎麽進去。”
小姬着實不太厚道,明知道你爸對着這大門會心裏在發虛,你斜着眼睛壞笑做個啥?
“簡單,敲門不就行了?”
“……”
那門,你老爸我不敢敲啊……
壽寶打個哈欠,揉了下眼,看似困得閉上眼就能睡着,是得快找個地方讓他們休息了。
我嘆息一聲,鼓起勇氣,跳下馬車,朝樊家久違的大門走過去。
門上的金色獸面錫環貌似上了新漆不久,格外閃亮。
“咣咣咣!”
“誰呀?”裏面傳來了陌生的聲音。咦,看門的換人啦?
我氣沉丹田,厚着臉皮答了一句:“是我!”
咯啦咯啦,吱呀——門就開了。
我愕然,都不用問一句“我是誰”就把門開了,你就不怕一開門就遇上一悶棍麽?
“喲,二少爺?你啥時候出的門,我怎麽沒注意呢。”
一聽這個稱呼,我心裏覺着,有戲!于是再次入戲,臉不紅心不跳,再次不要臉地山寨了一把樊家的高幹子弟二號。
“老爺在哪兒?我有急事找他。”
“老爺在書房那邊呢,應該還沒睡。”
托這張臉的福,新來的門衛沒發現我是贗品,就放我進來了。
我招招手,把小姬跟壽寶召喚過來,吩咐新來的門衛:“你先帶這兩孩子找間客房,然後讓人燒水給他們洗洗,再弄點吃的給他們。我去找老爺。”
“是!”
蹭完人家的便宜,再去跟主人打招呼,我已經把不要臉發揮到了極致了。剩下的就是去跟我那個“爹”碰個面了。
熟門熟路地去了東花廳邊的書房,天氣冷,老爺子關着門,只能見到燭火映在窗戶紙上。
我敲了敲門。
“進!”
老爺子正在披着衣服,看書,眼也沒有擡一下,伸手就去取茶喝,可茶杯裏卻已是空空如也。
我站在門邊打量着許久不見的老爺子,兩鬂的白發又重了,人也蒼老的不少,比起我在那陣的精神樣,他眉間的皺紋加深,明顯是憂慮過重,長期把他折騰得心神不寧。
我靜靜地走過去,端起茶壺,給他添了點熱茶,再把他肩上的滑到一半的衣服重新搭好。
“老爺子,天氣涼,你得多保重身體。”
啪,老爺子手上的書掉在了桌上。他猛地站起來,瞪着大眼睛,手指着我:“你你……”
旋即手扶着額頭,“唉呀!”
我匆忙走過去扶住他:“您老人家別起得那麽急啊,起身太猛,供血不上,頭會暈的!來,小心,坐好,喝口熱水!”
他聽話地喝完水,卻是一場嘆息。
“想不到你竟然還回來了!”
“樊家曾經待我不薄,如今遭遇了些不如意,我不回來,實在是于心有愧。”
老爺子看着,半晌不言語,沉默了片刻才低低嘆息:“唉,可惜啊……為什麽你不是我那個親兒啊!”
老人家這一句話挺突然,我有些意外。我是已經抱着必死的決心,打算負荊請罪的。
“您不怪我?”
“事情都到這地步了,怪你有什麽用,何況,汐兒也說,這不是你的錯,都是他硬讓你摻和進來的,是我們老樊家對不起你才是,原本就是糾纏不清的家醜,卻把你也連累進來了。”
“老爺子……你受累了。我只想回來跟您說一句,騙了你,真心對不起。”
“你是個不錯的孩子,有擔有當。其實要不是發生這些事,我打心裏覺得你要是我兒子那該多好!其實你娘……不,老夫人也挺喜歡你,一直在惋惜,對她來說,有兒子在跟前陪說陪笑的日子,才是她最開心的日子。人年紀大了,指望的不就是這些麽?可是現在……唉!”
“其實,和你們住在一起,陪你們說說笑笑,被你們擔心關愛,雖然是沾了樊浚兄弟的便宜,我是感激不盡啊!所以我這次回來,就是想把樊汐救出來,樊家對我有恩有情,這情份不能不還。”
“你……汐兒帶你回來,果然有他的道理。現在我樊家遭難,衆人避之唯恐及,連下人都紛紛離去。而你,本身也是危機重重,卻能不顧危險都要回來幫樊家,這世上,碰上像你這種有情有義的真男兒,實在是難得啊。但汐兒現在犯的大罪不是常人就能幫忙開脫的,不殃及九族已屬萬幸了,要救,談何容易?”
“雖說不容易,卻也并不是沒機會,我手上已經掌握了一些情況,只是需要老爺子您略幫一些忙。”
“什麽忙,你盡管說!”
“求你留我暫居樊府,對外只需要說我是樊浚便可。時間不會很長,快則不到一個月就自有分曉。”
“這個沒問題,還有什麽需要你盡管開口。”
“謝老爺子成全,還有一件事……就是我帶着兩個孩子,也希望你能一并收留,對外你就說是親戚家的孩子來串門兒就行。”
“孩子?”
外面突然有吵吵鬧鬧的聲音。
“老爺,老爺!咱家怎麽多出兩個孩子?”
樊老夫人氣勢洶洶地推開門,指着身後被丫鬟牽着的兩個娃娃。那陣勢貌是想正要朝老爺子尋個究竟,看看是誰家的私生子,怎麽會大搖大擺地出現在樊府。
可看到我的一瞬間,她啞然了。仿佛她腦袋頂上一股火焰燒得正猛烈,突然一瓢水下去,嗞地一聲,只剩一股青煙悠悠地飄着。
“這……”
她的手指轉向我,我正要向她行禮,卻聽老爺子開了腔。
“你們都先下去。”
戰戰兢兢的仆人們一聽下去,趕忙連奔帶跑地散了。小姬和壽寶迅速地跑到我身後,睜着大眼睛看着房中的一切。
“快,叫爺爺奶奶好!”
小姬不愧是早熟的人精小蘿莉,心神領會,走到老爺子跟老太太面前恭恭敬敬行了個禮,小嘴巴抹了蜜一般甜。
“小姬給爺爺奶奶問安了,祝爺爺奶奶身體健康,長命百歲~~”
“爺爺奶奶身體健康,長命百歲~~”
壽寶也用奶聲奶氣的童音有樣學樣。
“這是……”
“回老夫人話,他們是我的義子義女,這是小姬,這是壽寶。”我恭恭敬敬的說。
小姬拉着壽寶踱着小碎步跑到老夫人身邊,大施萌功,抱着老夫人的大腿就開始蹭,一邊還眨着大眼睛說:“怪不得樊汐爹爹長得好看,原來是奶奶長得這麽漂亮~”
雖然老太太跟樊汐不是親生母子關系,但一聽這話還是忍不住滿心歡喜的。
老兩口想抱孫子歷來已入,突然冒出兩年畫娃娃般可愛的童男童女抱大腿叫爺爺奶奶,再硬的心頓時都會難以招架,當下軟成一攤蜜了。
我對這兩娃娃的賣萌功底是非常有信心的。
預料之中,樊家老太太一臉的皺紋轉眼綻放如花,也不管這倆娃是不是親孫子親孫女,孩子叫一聲奶奶,她就應一聲。享受一番從天而降的祖孫之情,在她,是甘之如怡。
“唉呀,這倆孩子我是越看越喜歡了!”
“你們呀,以後可要對爺爺奶奶好才行哦!有什麽好東西都要孝敬兩位老人,懂得嗎?”摸着兩孩子腦袋。
“知道了!”壽寶點點頭。
“了解!”小姬比了個剪刀手,向着老夫人說:“我一定會對奶奶很好很好的!”
老夫人當下眉笑眼開,親了小姬一口,抱起壽寶就朝老爺子下令:“今晚他們跟我睡了,你在書房将就一晚吧!我怕你打鼾吵到他們!”
樊老爺子捋着胡子搖頭直笑,“你這老太婆,有孫子孫女兒了不要夫君了!”
“你早點睡了,一把年紀了別聊太晚,你不休息人家越洋也要休息,越洋,今晚也早些休息,明天娘再給你做好吃的替你洗塵,啊?”
習慣是種可怕的模式,一旦形成,很難改掉。老太太一個不留神就說順口了。她愣了一下,可又笑了起來,順口歸順口,也懶得再糾正了。
眼看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模式,彼此還是都選擇回到原來家和萬事興的狀态。
我曾想過,如果重逢會出現三種不同的情況,一是回到最初的模式,二是雙方只是轉為路人,三是樊家視我為仇敵。
如今,合家歡喜,善哉善哉。
“謝謝娘!”
我笑着點點頭,如是回答。
其實,老夫人是個極好的人。盡管我山寨過她兒子,盡管她也我身上錯施她的溺愛,她對我卻沒有半點責備。後來,我們閑話家常的時候,她也說了,其實她也早就知道我不是她親生兒子,只是看着我那張臉,就情不自禁的想對我好。
而我當時确實把她看成自己親老媽一樣,把一個兒子對母親的需要及關愛也真誠回報給了她,她說她看得出來,我對她的好,也是發自心底的,沒有半分的虛假,所以在她眼裏,我算不上個騙子,只算上天賞給她的一種緣份。她到是十分感謝上天,因為樊浚從來不在她面前撒嬌,她在我身上反而找到一種當媽的快感。
我親老爸當年教育我時,就說,做人就得真誠。只要真誠待人,無論怎麽樣,都不會吃虧。被實踐檢驗了一番,這句的确是真理。
眼下,老太太牽着兩孩子興高彩烈地走了,老爺子又轉眼瞅向我,笑着說:“兩孩子挺像你,都愛撒嬌。”
“那是因為娘是個撒嬌的好對象!跟她撒嬌便能覺得很放松很舒服,老爺子您剛剛也跟她撒嬌來着,不是麽?”
“咳咳!”老爺子老臉微紅,撒嬌是他們的房中情趣,他懂我也懂,他這一咳便是不言而谕,我喜聞樂見地給他倒茶順氣。
“樊浚現在也在家吧?”我冷不丁地冒出這一句。
“啊……在,在你原來住的地方。”
“我想去看看他,可以麽?”
樊老爺子放下手中的杯:“唉,那小子,打從回來就一直呆在那個院子裏,也不願見人,連我想去跟他說幾句話,他就躲在房裏,一聲也不吭。”
“我去跟他聊聊吧,沒準,我靠這個還能跟他聊上兩句呢!”
我指着自己的臉,這張跟樊峻一樣的相貌。
如果世間上,存在一個和你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你會好奇地想去見上一面麽?我估計大部分人,都會!
好奇心永遠是打開相遇之門的一把鑰匙。
因此,我判定,樊浚絕不會拒絕跟一個與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溝通。
經得樊老爺子許可,我從書房走了出來,先到後門找到久等的馬車夫,讓他回去給韓大姐回個信,說我這裏一切順利。然後轉回廚房,摸了一壇酒,兩個碗,再繞回到了我原來住的那個庭院。
我走的時候庭院外的竹子還很茂盛,現在卻是葉枯竹黃,只餘下稀拉拉的枝杈與月光映出的孤影聊以相伴,倍顯凄涼。
一進院子,發現與孤影相伴的不止枯枝,還有一個清瘦的人影。那人身披一件單薄的灰上衣,正坐在水池邊的的石頭上,手握一根樹枝在發呆。
我盯了他有三分鐘,他坐了半天也沒發現我,良久才嘆氣一聲,悠悠的吟道:
“冷月照孤影,殘枝傷寂寥。”
這心境,和葬落花的林妹妹有得一拼。可你是個爺們兒啊……頂着一張與本人一樣的臉故做林妹妹狀,老子真看不慣了,于是,我抱着酒壇子,倚在拱門邊,氣貫丹田:
“熬經冬霜雪,枝繁葉更茂!”
咱亂接的詩不咋樣,關鍵,咱比這小子念得有氣勢!純爺們兒,要的是什麽,不就是氣勢麽?
那人聞聲吓了一跳,回頭叫了一聲:“誰?”
我走到他旁邊,把臉杵向他,小白牙森林一露:“你說咧?”
月光似明似暗,他卻看清了,卻見他瞪大了眼睛,一聲慘叫:“鬼啊——”
接着他身子本能的往後一仰,我正抱着酒壇,都沒來得及勻出手去拉他。
“咚!”等我反應過來,這兄臺已四仰八叉地掉池裏去了。
“啊——”又是一聲慘叫。
這天寒地凍的,水上結了一層薄薄的冰,冰層被他砸了一個洞,冰下的水泛着銀色的粼光,我看着都禁不住哆嗦了一下。冷,想來是必然的了,掉下去的人基本都得慘叫,可沒想到這孫子的叫聲凄厲如鬼,冷不丁的,我吓得差點沒松手把酒壇子摔地上。
“救命……”
“……”
眯着眼看着他,我猶豫了片刻,悠悠地放下酒壇子,就着他已經暖熱的那塊石頭上坐下,一掌拍開壇上的封泥,慢慢倒了一碗酒,然後一邊小口抿着,一邊看他在池子裏撲愣。
“救命……嗚!”他又嗆水了。
我又喝了一口酒,烈烈的感覺從喉嚨滑到肚子,整個身子都暖了起來。這酒味似曾相識呢?好像叫百裏香吧,記得在皇宮裏喝過一回。
“嗯,好酒!舒服!”我長長地嘆了一聲!
“啊嗚……”他還在掙紮。
“兄弟,那水好喝麽?夏天的時候為了給荷花添肥,我在池裏尿過尿……”
說到這裏,他蹭一下地就站起來了。
看嘛,救個毛,水深才到肚臍眼,自己爬起來不就完事了。
我不是個冷酷的人,見死不救只因我不待見他。自己不作為,反而只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那我就偏偏不把這希望施舍給你,又如何?自救一把會死麽?
我喝了口酒,搖了搖頭,借着月光仔細打量這個傳說中長得與我極像的人。
上次沒看真切,現在仔細打量了一下,除了瘦一點,神色慫一點,五官還真的跟我一模一樣。論外貌和身形,這家夥簡直是我的鏡像。
可再次見到這個跟自己一模一樣的人,我雖然還是充滿好奇,可同時在心底忍不住升起一絲憤慨!
老子的一張臉雖算不上極品帥,可向來也是充滿陽光正氣的!你卻拿扭成一臉小媳婦樣,這不是暴殄天物是什麽?浪費這張好臉,你這是要作死啊!
他看來手腳是凍僵了,本想從池子裏爬上來,結果又掉下去嗆了幾口水。我只好撿起他剛才拿的樹枝,将一頭遞給這個弱不禁吓的青年。
他遲疑了幾秒,還是接受了。
“你是……是……誰?怎麽會在……我家的院子裏?”
他抱着雙臂凍得哆哆嗦嗦,一身水嗒嗒的,因為是他只穿着單衣,一濕水就貼在身上,月光下,透出了淡粉的膚色。
我盯着他,沒回他話,卻指着他的房間:“去換件厚點的衣服再來跟我談話!天寒地凍的,冷死了我可不想負責!”
“死了就算了,要你管?”
因我的見死不救在先,他的态度自然是不會和善。
挺好,情敵對面,老子也不需要虛僞的和善。
“你要真想死,你剛剛也不會叫救命叫那麽大聲!你這是做戲給誰看呢?誰又會同情你呢?快點滾進去給老子把衣服換了,老子可不想親自動手扒光你!”
不知道為什麽,我對着他,是越說越沒好氣,情不自禁的以粗魯的語言相向。
他僵住了,似乎也怒了,卻是隐忍不發,轉身走進了屋裏,門被摔得老響。
裏面悉悉刷刷地響了起來,應該還是在換衣服了。
“那個,外面的,我好像見過你,我哥曾經說你是他的幕僚。”
屋裏甕聲甕氣地傳來他的聲音,聲線比我的清亮一些,卻也很是相像。門突然吱呀一響,樊浚已換好衣服,一臉“我想起來了”的表情。
“慕僚?哼,哪有那麽簡單!”
我狠狠地捏着碗沿,猛灌一口酒,突然心生一股報複性的痛快,挑起嘴角邪邪的笑。
“你不在的期間,我的工作就是負責代替你,吃你的飯穿你的衣服上你的班,包括睡你的哥。能理解的否?”
意料之中,他被激得關節捏得咔咔響,努力平緩呼吸,可還是顫抖地問:“你來這裏是想怎麽樣,這般挑釁,是要我再次将這一些拱手讓給你麽?”
“哼!”我喝了一口酒,緩了一下心神,這才慢慢說:“你也太小看我了,這些我還真心不稀罕!”
為了梳理他那些勞什子的破人際關系,我折騰了多久?我稀罕他的一切?稀罕個屁!
我把另一碗酒倒滿,放在石頭上。
“我來這裏,是因還有一筆帳需要跟你哥結清楚。過來,坐這,喝碗酒,順便也暖暖身。放心,我不會把你怎麽樣,因為,我懶得管你會怎麽樣。”
“我哥在天牢裏,你要算帳卻來找我,是不是找錯對象了?”
“沒找錯!我要把你哥弄出來,才能跟他算這筆帳,但弄他出來,得要你幫忙。”
“我?”
“對,我要你去面見大雅皇帝,并跟他談一個條件。”
他低下頭,搖了搖:“不可能,以我這種身份,去了只有玷污朝廷,皇上不會見我的。”
“皇上當然不想見你,但是他會想見到這個東西。”
我從腰帶裏摸了一塊牌子出來。
“烈火令?”他接過來,一臉的迷惑。
“把這塊牌子交給皇帝,而這時,你只需要跟他談一個條件,就是讓他允許你進天牢看樊汐。他只要看到牌子必會答應你。爾後,只要讓我代替你進天牢見樊汐就行了。放心,我需要你做的事就這麽多,不會影響你的聲譽,也不會連累樊家遭什麽大禍。”
“你到底是什麽人?”
樊浚雖然弱氣,但警覺性還是有的。
“一個有帳必算的閑人。你房間的衣櫃左上角的抽屜裏放着朝服,你明天穿那個去面聖就行。”
“朝服?我已遠離朝堂多年,哪裏來的朝服?”
“樊汐沒跟你說麽?我代替你的時候,是以太子傅的身份掌教太子的。而據我的情報,恒治皇帝還沒來得及罷這個官,你就好好利用一下吧!”
尼瑪,那騷包的大尾巴孔雀朝服終于不用穿在我身上了。忍不住在心底暗爽起來。
我起身,給他倒了一碗酒:“等你明天的消息,幹!”
“慢着!你有什麽企圖?誰知道你是不是要害我哥?你不說個清楚,我是絕對不會幫你做任何事的。”
“我害你哥?”
我一掌重重地拍在他的肩膀上。
“你仔細想想,害慘你哥的倒底是誰?你對一個傷你最深的九王爺死心蹋地,不懂反抗,可對一直愛你護你的樊汐卻無視他的付出,反而一次又一次地把他往這樣痛苦的困局裏推。樊浚,你聽好了,害你哥可不是我,是你!是你的軟弱,你的無情!我雖是個局外人,可作為旁觀者,也實在是忍無可忍了,我現在只不過想把他從這個困局裏撈出來,你還認為我是要害他麽?”
眼見情敵分外紅,我說這番話硬是沒留半點客氣。
“放開我!”
越發顫抖的他甩開我,怒吼起來了!
“我軟弱,我無能,我也用不着你這個外人來評價!你知道什麽?你什麽都不知道!”
一臉決絕的他,說到最後,有些開始陷入混亂回憶的跡象。忽然那麽一瞬間,我又開始同情他起來。
然而,頓了頓,調整了一下心緒,收起了憐憫之心。
“我的确什麽都不知道,我也不想再知道。既然你這麽有種,就反抗一下試試啊!明天穿上那身皮,挺直了腰杆,去姓祁的那兩兄弟面前,堂堂正正跟他們把你哥要過來,讓他們瞧瞧,你,樊浚是不是一個被打垮一時就一世都見不得人的慫包?”
啪,他一掌煽在我的臉上!
“你給我閉嘴!”
一個“祁”字足以讓他颠狂,掌力之大,把我煽翻在地。
“原來你還會打人嘛,哼!”
我從地上坐起來,揉着火辣辣的臉。
“會打人證明還有點血性,可我希望你這點血性能不能別用在顧着自怨自艾上面?你哥為了收拾這個殘局,第二次被關進了天牢。你就能不能長點出息,去主動為他考慮一下,承擔點責任,伸手幫他一回?”
他怔怔地盯着我,嘴唇翕動,卻毫無聲響。
“他為你付出多少,你自己也明白,如果他連這點回應都得不到,那我,還不如幹脆一點,把他直接弄死在牢裏,讓他徹底從這個癡心無用的困局裏解放出來!”
我咬着牙睨視他,我就不信這句話不能在他心裏砸個坑出來。
他陷入了良久的沉默,如星的眸子閃爍着,以一種困惑的目光試圖從我臉上搜索出個所以然來。最後,他定了定呼吸,問了一句。
“你愛我哥?”
我怔了兩秒,盯着他的臉,咬咬嘴唇,重重了點了下頭。
“愛,往死了愛!”
“你到底是誰?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羅越洋!”
不願繼續去跟他讨論這個問題,我直接将烈火令牌甩給他:“我等你明天的消息。”
本将離去的我,已然走了兩步,忽然覺得少了些什麽,又回頭補充道:
“雖然我跟你有一樣的臉,一樣是個斷袖的貨。可我是受了恩惠就一定會回報,受了欺負也一定會還手的純爺們兒!所以,我也拜托你,明天進宮的時候給我打起精神,別再拿你那張臉擺出苦大愁深的小媳婦樣,沒人會關心,也沒人會同情。你越苦情,他們那群看熱鬧的只會越開心!你還不如打起精神,坦坦蕩蕩,橫眉冷對四方。如果明天有人敢欺負你,你就用盡你吃奶的力氣,也要給我往他臉上揍回去。打廢了,算我的!”
好酒助火性,憋了好久的話終于一股腦兒說出來了!有種便秘已久,突然上通下暢的爽快!
之後,我再沒管他,大踏步邁向樊汐的房間。我原先住的房間現在讓回給樊浚那小子當窩了,再叫人收拾客房又太晚了,所以今晚只能先在這裏将就一晚吧。
我從窗縫張望了一下,隔壁那小子,孤身獨影,在院子裏站了好一會兒。最後悄悄地收了令牌,回屋了。看來他已默認了這趟差事了。剩下的,就等明天的結果吧!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