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富二代來銀行辦業務

第 78 章 ? 章

第 78 章

莊煙岚正在埋頭看文件, 桌角被人扣了扣,“收拾收拾,跟我去開例會。”

她擡起頭, 應了聲“好”。

三月初, 她正式離職銀行, 入職喬氏,目前已經在總部待了半個月。面試過程很順利, 進來一開始是從專員做起, 後來據說是總監助理突然辭職,部門經理問她樂不樂意先頂上, 等招到人再讓她回原來的崗位,最多一個月。她還挺詫異,畢竟總監助理這種職位屬于領導級, 她一個剛入職的, 能有這種好事?她猜測這個助理負責的應該是訂訂機票、記記行程之類的日常事務,問明主管後, 說是要跟着領導去開會的。

她沒多猶豫,應下。跟着領導去開會, 至少能長見識, 能在內部多走動,也能讓她盡快熟悉整個集團。

她也當真開了眼界。

總監一個秘書,一個助理,秘書負責生活事務方向,照理來說,她應該在集團事務上起到輔助的作用。事實證明, 她想多了, 這位就是個不管事的草包——遲到早退, 一天能在人力部待上兩小時就算不錯了,在的時候,也就是喝喝咖啡,簽簽字,再去各部門溜達溜達。

而她這個助理要做的,就是接收并整理需要他簽字的文件,在他“莅臨”辦公室的時候交由他簽字。哦,這些簽字的文件,她翻了翻,大多不具有時效性,意即,他簽不簽完全不影響工作進度,相當于只是通知他一聲。連一周一次的集團例會,人力部都是默認由副總監彙報工作,他負責在旁邊點頭附和。

而總監管事的本事沒有,倒是愛管人,在部門狐假虎威,和誰說話都端着一副官架子。

為什麽說是狐假虎威?因為總監姓喬。也多虧他姓喬,她得以在入職一周後便見到喬子玉和梁夢——那天,總監去董事長辦公室,捎上了她。

喬子玉本人比新聞照片上的要更顯年輕,外形上與喬懷照有六成像;戴一副無框眼鏡,說不出的斯文溫潤。至于梁夢,體态豐腴,穿修身襯衫和包臀裙,舉手投足間風情萬種。

兩人到的時候,辦公室還有第三人。是個年輕男人,一張娃娃臉,眼睛很大,唇紅齒白。見他們進來,男人沖喬子玉說了句“喬董,我先出去了”,之後沖着總監颔了颔首,轉身走向電梯——董事長辦公室有直達停車場的電梯。也不知是她的錯覺與否,離開前,男人還和梁夢對了一眼,其中意味有幾分深長。

草包總監則不負她望,壓根不是來報告的,而是插科打诨,半程都在嘻嘻哈哈。問他最近人力部怎麽樣,他說底下的人都很聽話,該簽的字沒少簽,聽得莊煙岚差點沒笑出聲。

喬子玉也沒多問,只提了句新上任的廈區的地區總是誰,總監支支吾吾,沒說出話來,之後還是插科打诨蒙混過關。喬子玉約摸是見慣他這副德性,揮揮手讓他趕緊走。

怪的是,人力部總監是草包,副總監卻不然,能力強不說,還精明,她才進來沒多久便要她站隊。

那天,先是設計部總監過來找副總監,一進門便氣勢洶洶,逮到空位就坐,聲音還挺洪亮:“姓胡的呢?讓她給我出來!”

這位總監,她在例會上見過,吵架賊兇,把例會開得像西方的議會,随時能捋袖子和你幹架。

莊煙岚還就喜歡這種直脾氣,那天在例會上看他和財務部的老大因為預算互怼,她差點沒樂出聲。

由此也可見,此人不能硬碰硬。

她見人力部在座的眼觀鼻,鼻觀心,似乎都不想伺候這位大爺,幹脆起身招呼:“陳總,胡總去外面開會去了,如果你要等她回來,不如去胡總的辦公室等?”

“去什麽辦公室?我就在這等她!”

“裏面更清靜,更敞亮,說句話,吵個架,回聲都更大,更清晰。”

她感到有同事側目,繼續維持燦爛的笑容不變,陳總則是望了她一眼,扭頭,“你說得有道理。”而後徑直起身往裏頭的辦公室走。

莊煙岚去茶水間拿了瓶牛奶。說這位陳總特立獨行便源于開會時,別人喝的是水,只有他喝牛奶,噴人的時候渴了,還不忘拿起牛奶噸噸噸,之後繼續噴。

她順便給副總監打了個電話。後者先是讓她把人打發走,後來約摸意識到想這事不容易,又說自己半小時後能到,這位要是鐵了心,就讓他在辦公室呆着。

莊煙岚回了聲好,而後把牛奶送進辦公室。

陳總又睇了她一眼,“你哪來的啊?看着眼生。”

“我三月份剛入職。”

“那你怎麽知道我愛喝牛奶?”

“開會的時候見陳總喝過。”

像集團例會,各個部門都要派高中基三層員工參會,基層員工多,就派個代表,是以部門的人都能輪上。

陳總不疑有他,“你還挺會觀察的。”

“主要是陳總那天的戰鬥力讓人印象深刻。”

陳總搔了搔腦袋,看起來有些不好意思,“這還不是因為財務部的人欺人太甚!”

莊煙岚笑笑,沒多逗留,“那我先出去了?”

身後咳了一聲,“你剛才說,姓胡的什麽時候會回來?”

這位陳總看着就不是能等人的,她想了想,還是道:“這個說不準。你是為什麽事找胡總?我可以代為轉達。”

“轉達什麽,我今天就要在這等她回來!誰讓她耍我!”

“耍?不能吧?”

“怎麽不能?她先前信誓旦旦地跟我說京區上任的是李茂,結果,給換成了姓任的!我都跟李茂打過包票了,她這一變卦,豈不是讓我沒面子?”

莊煙岚暗自嘆了口氣,這位大佬是真不懂人情世故啊。她眼珠子一轉,笑道:“這個安排沒錯啊?”

“怎麽沒錯?”

“你看任總,之前去廣、深,啃的都是硬骨頭,是從別人手裏搶份額,成績斐然。比起其他片區,集團在京區的戰績一直不算好,說白了,這也是塊硬骨頭,這才會把任總從南調到北,想要破局。李總也很有能力,但比起打江山,李總更懂得守江山,運營這塊是佼佼,這次去成市上任,就是要鞏固之前的基礎。”見陳總已經被她說愣了,她不忘微笑着補上一句:“連我這個小兵都能看出這些,您這員大将肯定也能看出來。”

陳總還是那副呆愣的表情,随後做了個吞咽的動作,“你不是說,你三月份才剛進來?”

她一臉無辜,“是啊。”

“那你怎麽什麽都知道?”

那得多虧胡總給總監的那些文件。那些文件都翔實了得,不乏勝任力模型,以她與胡總的交往來看,多半是用來嘲笑總監這個門外漢的;可憐缺心眼的總監還當是別人對他的“尊重和敬畏”。除此之外,她從總監那哄騙來人事權限,第一件事就是搞清楚整個集團的組織構架,各地區的要人也是她的記憶重點。

想着,她笑道:“我是負責整理文件的,天天整理,多少能整理出一點心得。”頓了頓,“陳總,這個級別的人事調任,決策權肯定在上面幾個老總手裏。我想,當時胡總應該沒給陳總你打包票吧?”

陳總一怔,點點頭,之後又擺擺手,“她那人多鬼啊,說話繞來繞去的,誰知道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

口吻已是松了。

莊煙岚輕笑,“李總調任的事,陳總應該還沒通知他?”

“通知什麽啊?我一聽到風聲就過來了!”

“那我們不如打個賭。調任的事,沒發內郵,也沒公示,李總應該還沒得到确切的消息,你現在打給李總,告訴他調任成市,我猜,他會很驚喜。”

陳總乜斜眼看她,将信将疑:“真假?”

“你打打看不就知道了?”

陳總将她從頭看到腳,莊煙岚不動如山,微笑以對。

末了,這位打了。結果也一如她所料。

挂斷電話後,陳總猶是不敢置信,“你怎麽猜到的?”

這要是換成其他人這麽問,莊煙岚也就不這麽高調了,不過在陳總面前賣弄賣弄,不打緊。

她笑道:“國家現在主要有京津冀、長三角、珠三角三個經濟圈,去年開始,打造第四個經濟圈的呼聲高了起來。這幾天不正好開‘兩會’嘛,成渝經濟圈一直是熱點,加上成市和渝市已經是準一線,還和‘一帶一路’關系緊密,未來國家政策會大幅度向成渝兩市傾斜;集團對此也早有動作,前年渝市剛換帥,今年又輪到成市,這已經說明了集團的戰略方向。另外,集團貫徹的拿地宗旨是聚焦一二線,不踏足三四線,前幾年行情好,國家又號令‘棚改’,才瞄準了幾個強三線城市,只能說是跟跟風;李總之前待長三角,是管着好幾座城,但都是弱二線和強三線。調職成市,國家政策和集團戰略同時加持,對李總來說,是絕對的機遇。”

陳總沉默再沉默地盯着她,而後緩緩地做了個吞咽的動作,末了憋出一個字:“哦。”

最後的結果顯而易見,陳總平和地出了人力部。讓她沒想到的是,下班前,自己被副總監招進了辦公室。

“我們這能搞定陳總的人不多。”副總監開口就是一句意味不明的話。

莊煙岚不變應萬變,“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陳總見我是新人,也不會為難我。”

胡總目光凝視着她,“你只是暫時去給喬總當助理,等新助理到位,你是想回原來的崗位,還是繼續待在喬總身邊?”

這話聽上去顯然是多餘的。她原本就是臨時助理,既然現在有人進來,就應當歸位。但胡總是個再精明不過的人,這話勢必不能多餘,說白了就是在問她選擇姓“胡”,還是姓“喬”。

而這個“喬”應該是喬子玉的“喬”。

職場要求選邊站隊的情況不少見,她之前待銀行,在櫃臺是圈子小,在人力部是論資排輩,都沒有太大的利益牽扯,所以沒怎麽經歷過;不過,當時她要是繼續在人力待下去,免不了被孤立的境地。

莊煙岚微垂眸,只說:“我服從公司的安排。”

之後幾天,副總監倒是沒再找過她,她只當此事已經翻篇。

這會,她收拾起筆記本,跟草包總監去開會。

******

但凡開會,大boss通常是最後一個到的。等喬子玉一行邁進會議室,衆人紛紛打起精神,知道會議要開始了。

會議和之前一樣,由梁夢主持。

喬子玉落座後,并未示意梁夢開始,而是瞥了眼左邊的空座,擰起眉宇。助理立即湊近,“我給喬總打個電話?”

莊煙岚聽得眉心一跳,上回的會議,左邊空位是副總裁坐的,這回特地空出個位置,助理又喊“喬總”,很難讓她做他想。

唔,她進喬氏的事,還沒和喬懷照說起,就是為了等他自己發現,讓他狠吃一驚。

正想着,梁夢請示喬子玉,要不要先開始。後者猶豫片刻,點了點頭。好巧不巧,就在這個時候,會議室的門被人推開,三只人影走了進來。

莊煙岚下意識擡眼望去,不巧,和門口那人的視線對了個正着。

來人正是喬懷照,穿一襲正裝,英氣勃發,身後也跟着兩個人,和喬子玉一般派頭。

她明顯感覺到身邊幾名女同事蠢蠢欲動。

再看那位,邁進大門後,一路目不斜視,徑直走至空位旁,落座後,一掃全場:“開始吧。”

嚯,這氣場,誰看了不喊一聲“boss”?

會議室衆人也是面面相觑。

喬子玉被搶了白,面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但會議十點開始,這次是他來早了,也不好發難,只示意梁夢開始。

莊煙岚正發怔,冷不丁那頭的人視線一掃,而後精确定位于她臉上。

唔,看上去波瀾不興的,還有點似笑非笑,這是先前在門口就看見了她,還是早就曉得她進了喬氏?

這要是後者,那她可得好好審問。

這會不好眉來眼去,她怼他一眼,撇開視線。

之後,喬懷照倒是沒有再發言。今天來了幾個子公司的老總,這幾位都是親自向喬子玉報告;唯獨喬懷照,是讓助理彙報工作,他全程跟個沒事人似的,心不在焉地坐在那。

先前,她的注意力一直在喬懷照身上,這會才看清他一名助理的廬山真面,赫然是之前在董事長辦公室看到的那個年輕男人。

她眉心一跳。

而助理彙報完後,喬懷照說了句“公司有事”,率先離開。

莊煙岚忍不住挑了下眉,桀骜不馴演得不錯。

至于喬子玉,還是慈父形象,沒有斥責半句,只是會議結束前,忽然提了句最近越來越覺得自己精力有限,該讓位年輕人了。而後,他瞥了眼左側,深深地嘆了口氣。

在莊煙岚眼裏,這一眼,這一嘆都極具戲劇性,就差告訴全會議室的人,只可惜我有個不成器的兒子。

******

晚上,喬懷照約莊煙岚在山莊見面。

這是她第二回上山莊。山莊位于郊區,有樹林,有馬場,有天然湖泊,她強烈懷疑是趙家的“避暑山莊”。

她到的時候,菜已經上來,莊煙岚也沒多問,該吃吃,該喝喝,順便東拉西扯。

飯後,她去馬廄找小白和小黑玩。兩馬一公一母:小白是牡馬,高大健壯,名為小白,卻是毛發黑亮,性格溫順;小黑是牝馬,通身雪白,比起小白來稍嬌小,四肢修長,漂亮得不像話,為此,慕笙還特地給小黑定制了一枚玫瑰金鈴铛挂脖,至于性格,很是桀骜不馴,就沒幾個人能坐上它的馬背。

上回來,她牽着小白走了一圈,還給它喂了胡蘿蔔,一人一馬已經相熟。

見到她,小白主動湊了過來,蹭她的掌心。

她揉了揉小白的耳朵,“小白,你還記得我啊?”說着,轉頭對喬懷照道:“我們一人牽一匹,去湖邊找阿嬌?”

喬懷照點頭。

莊煙岚牽出小白,喬懷照去牽小黑。

小黑連慕笙都不愛親近,唯獨聽喬懷照的話,被扯住缰繩,幾乎沒有反抗,乖乖被牽出馬廄。

莊煙岚見小黑低下高傲的頭顱,笑道:“上回我就注意到,小黑它特喜歡你。”

喬懷照語氣淡淡:“當時是我馴服它。”

“但你對它怪冷漠的,也沒見你摸摸它。”說着,她自己忍不住先上了手。

小黑輕嘶一聲,表達不滿。小白折過脖子,兩馬對嘶。小黑脾氣上來,沖小白尥蹶子,後者趕緊湊過去蹭馬脖子,蹭得小黑直往旁邊躲,鈴铛響個不停,看起來嫌棄了得。

莊煙岚看樂了,輕輕扯住缰繩,将小白拽回來,拍拍它的背,“今天又被你們秀一臉啊?”

她上回就瞧出來,小白是個妻管嚴。

另一頭,小黑昂着高傲的頭顱,月色下,渾身雪亮,凜然不可親近。只是喬懷照一扯缰繩,它便又乖乖地向前移動。

莊煙岚看得咋舌,這可太聽話了。

她望向他,“之前聽慕笙說過,你喜歡科技感強的東西,比如機器人,還有車、手表之類的。和你在一起這麽久,确實沒見你和什麽生物親近。上回我們去公園散步,不是有只博美很喜歡你,跟了你一路,還蹭你的褲管,也沒見你蹲下身,和它互動互動。”她略為沉吟,“但我看你也不像是真不喜歡狗,另外一回,我們去吃飯,撞見一家人牽了只拉布拉多,我看你盯那只拉布拉多都盯出神了。”

喬懷照目光一閃,并不想談及這個話題,轉而問她:“我說了讓你等到五月份,怎麽這麽早就去應聘了?”

莊煙岚反問:“你先說,是什麽知道我進公司的?”

喬懷照輕笑,“你入職後。”

莊煙岚乜斜眼,“真的?”

“真的。”

也是,他在公司肯定有眼線。但她說白了就是一基層員工,他估摸是掃名單的時候掃到她。

她哼一聲,“你讓我五月份去應聘,我就五月份去應聘?還沒當上我上司,就命令我做事,我不要面子的啊。”

他垂首低笑,“适應得如何?”

“入職的時候,總監正好走了個助理,我頂上了,這些天跟着總監在公司走動,別說,确實有點收獲。”

“嗯?”

“我從總監手上拿到了權限,所以能查不少東西。先說整個集團,我看了下名單,喬在中國也不算大姓,我還特地查了下,排在百來位,我們省也不是喬姓聚集地,但總部的喬姓員工人數能排進前二十。另外,高層裏,喬姓高管就有五個,看着像是家族企業的作風。”

“說下去?”

“正好,人力部的總監就姓喬,我上回和他一起去董事長辦公室,總監竟然連一個地區總的名字都說不上來。另外,這位正事不幹,平時除了喝咖啡,就愛找其他部門裏姓喬的總監聊天,你說他們位置也不低了,但聊什麽都不聊集團的事,談吐也是一言難盡……”她都不想提有兩個總監看她時色眯眯的眼神,“所以,後來我調了下這些總監的簡歷,無一不是大學畢業,但那些大學,無一不是野雞大學,去學信網一查,果然查不到學歷。”

他微微一笑,“照你的說法,公司出大問題了?”

莊煙岚搖搖頭,“問題就在這。拿人力部來說,總監是個草包,但副總監能力絕對過關。我入職第二天發生件事。廈區的工程部經理鬧着要離職,一走就要帶走一批人,那邊的人事經理十萬火急地求助總部。事情原委其實就是剛上任的總經理是個強硬派,加上新官上任三把火,工程部經理又是個老資歷,脾氣直,還護短,架不住火屢次燒到自己部門,鬧上了。副總監對兩人的弱點了如指掌,一個就使勁誇,誇大度,誇能帶團隊;另一個年紀大,幹了十多年的老員工,那就談待遇,談晉升,再充分關懷員工,說些‘別走,集團需要你,你要是待得不開心,完全可以調職其他區域’之類的話。我後來查過那位經理的資料,土生土長的廈市人,哪會肯調?這招以退為進用得高明。成功穩住兩邊後,副總監最後也沒忘了敲打,點明廈區是集團這幾年聚焦的重點區域,兩個都是有能力的人,還是得齊心協力,別內讧,萬事好商量。再就是那個人事經理,副總監也是恩威并施,重點在于,她的威全程透露着‘這點小事都幹不好,能幹幹,不能幹滾’的意味,但聽起來不會讓人自尊受挫,只會讓人感到羞愧。”

至于她為什麽會知道這些,也是草包總監那天心血來潮想搞團建,副總監用幾個電話,将草包總監晾在旁邊半小時,她有幸旁聽全程。

想及此,她不禁感嘆:“溝通确實是一門藝術。”

喬懷照笑而不語。

“話說回來,喬董此舉就讓人費解。”她話鋒一轉,“明眼人都能看出這幾個姓喬的總監是喬董派來監視部門二把手的,但參照家族企業,一把手能力可以不強,那也不能當擺設吧。這幾個總監,不客氣地說,就是草包,在部門也毫無實權。這就得不償失,既沒起到監視的效果,還告訴二把手們,一把手是草包,礙不到你們的事,但誰讓我不信任你們,誰讓你們不姓喬呢?你們就是得當部門千年老二。這不把人憋屈死?而且總歸束手束腳,碰上心氣高的,肯定要走人。”

就是沒走,像副總監,也不是沒有異心。副總監要求站隊,不就是想着必要時可以挾衆以令喬董?

“當年的确逼走了幾個人。但他除了不給股份,其他條件能開到行業頂尖,有的是人願意幹。”

“唔,對外宣傳,我看到的也是部門副總監的名字。我就是理解不了這個操作。”

“因為他信不過任何人,姓氏能給的,只是相對的安全感。他讓姓喬的居高,要起的只是震懾作用。”沉默片刻,他續道:“一方面,他明白,企業發展需要人才;另一方面,人才有自由意志,不聽話,他不喜歡;他喜歡的是狗,被馴服後聽話的狗。”

莊煙岚心頭猛然一凜,下意識望向身側,卻見他低垂着眼,臉上是一片漠然。

上回,他給她講故事,但父子倆的過往幾乎是空白的。

她微抿唇,複又開口:“但五個喬姓高管裏,有人例外。財務部總監叫喬子衡,我查了下,光華畢業的高材生,CPA、CFA兩證在手。他是你……”

“叔。”

“猜到了。”她感覺得出喬懷照對這個叔叔并不算排斥,試探道:“看來,喬董至少信得過這個弟弟。”

他搖頭,重複那句話:“他信不過任何人。”

這話說的,莫非,這裏頭也有故事?

見他沒有說下去的意思,莊煙岚并未追問,而是想到另一個問題:“我這些天都在梳理集團的大事記,發現一點,你那些大動作是從10年開始逐步推進,10年發生了什麽?”

“是09年。”稍頓,“金融危機後,財政4萬億救市,房價大漲,房企進入新一輪發展期,這輪的關鍵詞是高杠杆、高負債,很多企業剎不住車。你車速40碼,別人20碼時,在你的感官裏,狀态是平衡的,但當你車速40碼,別人80碼時,這一平衡會被打破,坐在車裏的人很可能以為車速只有20碼,那麽,他們就會開始抗議車速太慢。”

“意思是……當時股東大會向喬董施壓了?”

他點頭,“在此之前,他對集團沒有異心,萬億集團董事長這一頭銜能帶給他榮耀,走到哪都是簇擁、恭維;主宰幾萬人的命運,也能讓他享受做人上人的優越感。但那年,股東大會向他施壓,讓他必須賺更多錢,不能再原地踏步,他要是做不到,那就換人。當時,他應該明白了,這個位置并沒有他想象中的安穩,母親的能力強他十倍,這些人尚且蠢蠢欲動,何況他。”

“以喬董的性格,就沒反擊?”

“他手上只有25%的股份,到34%才能一票否決,當時股東們的聲浪又高,他不敢冒這個風險。且他和爺爺不同,趙氏不是他白手起家創建的;和母親也不同,爺爺自母親小時就告訴她,趙氏是她畢生的責任。唾手可得的東西涉及的沉沒成本太低,他不可能珍惜,更何談榮辱與共。”

莊煙岚聞言略略恍惚,趙氏應該也是他畢生的責任吧。

“喬董就妥協了?”

“嗯。趙氏專注一二線城市,是爺爺定的調,此前,他一直是保守派,沒有打破這個原則。而從他接受股東們的提議,投資三線城市開始,我明白他已經轉變心态。”

“但喬董又不是突然開竅,只是被迫,你邁的都是大步,有些思路還很新,以他的個性,怎麽就全盤接受了?還是你操弄那些股東施壓了?”

“因為他已經開始做第二手準備。他沒想過和公司共進退,當不了這個董事長,就會走另一條路。”

“什麽?”

他側頭望了她一眼,沉默片刻,沒有隐瞞:“轉移資産。”

莊煙岚不由怔忡,“你懷疑喬董在轉移公司資産?”

“不是懷疑。”稍頓,“爺爺和母親堅持不上市,是為了減少變數,掌握話語權。他早前同樣是為了集權,但後來,他怕的是上市要接受市場監督,賬目公開,更不好做手腳。”

“你都知道了,也沒想過阻止?”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他說這話時的嗓音極低沉,莊煙岚不自禁打了個寒顫。

眨眼,她又笑話自己。生長在那樣的家庭裏,他壓根不可能是什麽純良的人,她之前也沒抱過幻想,這會又驚怕什麽?

她仔細分析着他的話,問:“也就是說你已經抓到把柄?可你說喬董信不過任何人,轉移資産肯定得找行家,這個人……”她思來想去,“莫非,是喬子衡?”

他既意外,又并不意外她能猜出來,答她:“是。”當然,這只是一半。

“可我看你對這個叔叔的态度不算差啊?你談起喬董一直是用第三人稱,沒喊過一聲爸,但對喬子衡,你喊的是叔。可這個叔,也是從這個爸衍生出的關系。”

見他神情平靜,她腦海中一個想法成型:“你別告訴我,喬子衡和你……才是一夥?”

“是。”

她蹙眉問:“是喬董做了什麽?不然平白無故,喬總監不幫自己的親哥,反倒來幫你?”

他還是那個肯定的字眼:“是。”

除此之外,沒多漏一個字。莊煙岚猜測總歸是些腌臜事。

這麽說來,他早早就已經打入內部。

驀地,她靈光一現,“對了,還有件事,我那次去董事長辦公室,看到了你今天身邊那個做報告的助理。”

身邊輕飄飄地應了句,怕是連睫毛都沒動一根。

她恍然,“所以,你助理也已經倒戈了?”

喬懷照搖搖頭,“沒這個必要。”

“沒倒戈,你又讓人留在身邊,今天連報告都是他來做,這是……讓他傳遞假情報?”

“有真有假,不過他能看到的,都是我想讓他看到的。”

莊煙岚一皺眉,想起他每次來找她,确實沒帶這個助理,連之前上銀行都沒帶過。

想及此,她無意識地輕嘆口氣。

就是這麽個小動作還是被他發現:“怎麽?”

她止步,定睛望他,心頭五味雜陳,最終濃縮為三個字:“累不累?”

這些明明都是電視劇裏才會上演的劇情,卻真實地發生在他的生活中,覆蓋了他大半的人生。顯然,他是累的。

正是因為知道他累,哪怕這個問題的答案是确鑿的,她還是問了——她心疼他,也想讓他感知她的心疼。

問題來得猝不及防,喬懷照并未立即作答。

事實上,她并不是頭一個把“累”這個字和他扯上關系的人。之前就有一二好友覺得他活得太累,讓他自在點;慕笙也常常念叨,讓他別累壞了自己。

但唯獨她是問他“累不累”,是詢問,而非定義。

日複一日,相同的環境會讓人變得麻木,他感覺不到累,可在她問他的當下,有那麽一個瞬間,答案從否定變成了肯定。

他微微垂眸,回以三個字:“習慣了。”

話音落下沒多久,身側垂着的那只手被握住。

莊煙岚拿拇指在他手背上寫字,寫完了,再用大拇指狠狠蓋了個戳。

“知道我剛才寫的是什麽?”她問他。

“什麽?”

她翹着嘴角哼出聲,“不告訴你。”

作者有話說:

PS:文中房地産市場和現實的時間線不完全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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