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籠罩着這個世界,可是醫院冰冷的燈光卻把大門映照得無比清晰。擡頭看到亮着紅色燈光的紅十字标志,浮
夜色籠罩着這個世界,可是醫院冰冷的燈光卻把大門映照得無比清晰。擡頭看到亮着紅色燈光的紅十字标志,格外刺目。
蘇曉下車之後步伐停在門口前的幾米,裏面充滿恐怖的未知,卻強迫着她面對。
舅舅溫暖的手搭在她肩膀上,把她帶進了大門,“曉曉你要做好心理準備,爸爸媽媽的情況不太好。”
舅舅一句簡短的話,如同一根尖銳銀針直接插進她的心髒,她蒼白的嘴唇顫抖着,木然地跟着舅舅來到了病房外。
兩邊的家人都來了,坐在病房外無一例外地憂心忡忡。如果能細心觀察,還能看到外婆和奶奶的眼角還是濕潤的。
特護病房裏面的是蘇父,蘇曉呆呆地站在玻璃外面看着,她完全看不清楚爸爸的臉,病床被不少儀器圍着,爸爸的臉上也貼着紗布。
“我媽呢?”蘇曉一句話,打破了病房外的寂靜。
這時候,大人們都努力地收起了自己的悲傷,想要安撫她,從前這個無憂無慮的女孩,才是今天最悲傷的人。
奶奶吸了一下鼻子,把她摟在懷裏,“曉啊,媽媽還在手術室沒出來,你累不累,如果不累今晚在這裏好好陪陪爸爸媽媽好嗎?”
蘇曉點點頭,一言不發,一直站在玻璃外看着,她的視線不敢從監護儀的曲線和數字上移開,生怕自己一不留神上面就發生不可逆轉的變化。
兩個小時後,蘇母的手術也完成了,來到了蘇父隔壁的病房,也是送來病房這一路,蘇曉才能看看蘇母。
年過四十的蘇母家庭幸福,生活不愁,加上保養得宜,臉蛋一向光滑潔淨,如今也被紗布纏繞着,蘇曉眼淚掉了下來濕潤了被褥,想要伸手觸碰一下蘇母的臉,卻被護士擋開了,直接送到病房裏面。
這一夜,蘇曉在舅舅的陪同下守在病房外,外公他們年紀大了熬不了夜都被送回家了。
深夜的走廊偶爾有醫生和護士路過,蘇曉終于站累了,才肯坐在椅子上,“爸爸媽媽怎麽出事的?”許久沒有說過話,一開口才發現喉嚨有股腥甜味。
舅舅發出若有若無的嘆息聲,“下雨,輪胎打滑,直接撞上了護欄上。”
蘇曉眼眶紅了,爸爸平時開車明明很小心的。
因為放假後一直學習,作息都是比較規律的。現在熬到淩晨三點,蘇曉也在一旁打瞌睡了,知道一陣急促的滴滴聲響起,伴随着腳步聲,蘇曉睜開眼已經看到了醫生進了蘇父的病房,她走到舅舅身邊,“怎麽了?”
舅舅把目光移到她身上,“沒事,你再睡一會兒吧。”
這時候怎麽還能睡得着,“爸爸有什麽事嗎?”
舅舅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但是會沒事的。”
這樣的安慰淺顯而不能說服蘇曉。
等醫生出來交代情況才知道,蘇父剛剛的心率驟降。醫生把舅舅叫到一旁,避開了蘇曉。
蘇曉沒有執意跟上去,這樣的談話顯然沒有什麽好事,盡管心裏知道,她還是唯心地騙自己,聽不到便是沒發生。
兩天後,穿着白大褂的醫生在蘇父病房走出來,說了幾句話,奶奶大哭着握着蘇曉的手走進病房。
這是第一次走進病房,蘇父身邊的儀器已經拆了,蘇曉可以好好地看看蘇父,跟他說說話。
蘇曉一句話也沒說,盡管奶奶在床邊哭得站不起來,蘇父眼睛依然閉着,嘴巴也沒動過,好像眼前因他造成的混亂與他無關一樣。
但是他寬厚的手還是溫暖的,讓蘇曉覺得,爸爸真的是在睡覺。她更不會說話了,她不想打擾爸爸睡覺。
這一次,從病房出來後,蘇曉就再也沒有握過他的手了,下一次見到蘇父,是一張黑白色的照片。
父母出事到現在,蘇曉沒有哭過一場,直到那天舅舅親手把一疊紙張抵到她面前,種種證明蘇父已經離開人世的文字,看着這些白紙黑字,蘇曉徹底崩潰了,站起來狠狠地把那疊紙張扔進垃圾桶,就摔坐在垃圾桶旁放聲大哭起來。
她撲在奶奶懷裏,哭到眼前一切都是天旋地轉,腳下踩不到一點堅硬的東西,讓她不敢挪一小步。
從小到大,她沒有經歷過親人的離別。人間常情,就算她懂得失去親人是很難受的,但是她不曾想過是這般撕心裂肺。蘇父的笑容一直在她腦海裏揮之不散。
這二十年裏,蘇父比起蘇母可謂是沉默寡言,但是對女兒卻是事無巨細。
蘇曉小學參加運動會,跑步得了個銅獎,蘇父一邊嫌棄,一邊把獎狀貼在牆上。
高中住宿,蘇父一個人把行李搬到了六樓為她占最好的床位,等到高中畢業蘇曉親自搬行李的時候才知道,自己的東西有多重。
大學每一次放假,蘇父都盡量騰出時間開一兩個小時的車來接她,就是舍不得她擠地鐵。
點點滴滴,這是一個父親對女兒的呵護,也是讓蘇曉如今痛苦不已的回憶。
父親葬禮那天,她成為了焦點,不斷有人過來安慰她,每一個人都帶着同情的目光看着她。
蘇曉避開他們。他們憑什麽要同情我,我有什麽值得他們同情的,我不需要他們的同情。
按部就班地完成了所有的程序,她和奶奶回到家裏洗了一個澡,随便吃了點東西又回去醫院。
在穿鞋的時候,看到了玄關上放着的手機,她才發現,自己已經離開手機好久了。
點了一下屏幕,手機沒有亮起來,應該是沒電關機了。她随手把手機放進褲兜,帶着奶奶回到醫院。
蘇母的情況有些許好轉,這是這一個星期以來唯一能安慰蘇曉的消息。
蘇曉在醫院的洗手間出來的時候遇上了羅彤。
蘇曉無心跟她打招呼,可是羅彤叫住她了。
“蘇曉,你生病了?”
這顯然不是朋友間的問候,蘇曉搖搖頭,直接回到走廊。
羅彤的媽媽最近在這個醫院做了一個小手術,她也是留在這裏照顧媽媽。
她有意跟蹤蘇曉,看着她進了那條走廊,想起了之前偶然聽聞同病房的人聊天,看到蘇曉憔悴的樣子,羅彤基本上可以肯定自己的猜想了。
直到下一次偶然碰到,羅彤再次叫住了蘇曉。
蘇曉沒有功夫搭理她,想要直接離開。
“蘇曉,你爸爸媽媽還好嗎?”
蘇曉的步伐停止了,“很好。”
“這個時候你還要跟着鐘敘出國嗎?蘇曉,你還是那麽自私。”
這句話給了蘇曉當頭一棒。
縱使她依然停止腰板,頭也不回地離開,但是這句話把眼前所有要面對的事都一股腦推到她面前,就像父母突如其來的車禍,強迫着她面對。
晚上獨自一人回家,洗完澡後并未緩解身上的倦意,看到桌子上的手機,她才想起要充電。
沒有出乎她的意料,很多人找她。
光是鐘敘,一天就找她好幾次,看到他最後一句文字是他出差了,其餘的全部是語音通話。
也是,每天保持聯系的人突然消失了一個星期,任誰都會着急。
蘇曉沒有回複,她不知道怎麽跟鐘敘說。是說她不能出國?還是說她父母出事了?
她直接回複了林婷,寥寥數字便向她講述了她這輩子最慘的遭遇,最陰暗的幾天。
回複了林婷她直接關機了,最近她什麽都不關心,只想着好好生活,好好照顧蘇母,偶爾抽空想想,等蘇母醒後,怎麽告訴她爸爸已經離開了。
最近發生了很多事,但只要躺在床上她都能很快入睡,而且一覺睡到天亮,可能是因為累,也有可能是逃避現實。
可是,今晚卻陷入了夢魇。
在室溫25度的房間裏,蘇曉滿頭大汗,眼皮一直在動。
在她的夢裏,她深陷一個大會,她是被對象,她不出國,要鐘敘留在她身邊。
所有人都在指責她自私,什麽都依靠着鐘敘,最後耽誤了鐘敘。
薛子璇的話和羅彤的話如同背景音樂,一直在耳邊響起,就算被人厲聲指責,她們的話依然清晰。
最後,鐘敘走到她旁邊,說她活該。
鐘敘的話成為了夢魇的尾聲。淩晨四點多,蘇曉被夢驚醒,她去洗手間洗了臉,走出去客廳找水喝,茶壺卻是空的。
她在早上八點才出發去醫院。期間的三個小時,她做出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