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
同在一個公司, 大老板和小員工相遇的幾率有多大?
莊煙岚大半個月也就見過喬懷照兩回。
第一回是在例會上。
喬懷照上任後召開的第一個集團例會,召集了總部所有人。當天,他穿西裝, 打領帶, 整個人可謂意氣風發。
例會上, 他主要強調了兩點。
第一,集團會繼續走輕資産運營的道路, 而人才是其中的關鍵, 未來的管理團隊也會趨向年輕化。
這算是一種信號。這次人事調動涉及更多的是區域,總部只是撤了幾個喬姓高管的職, 喬子衡則是主動辭職,之後還走了幾個人,都在關節上, 但沒有大範圍的調整。這話的意思顯然是目前只是過渡期, 為的是不造成動蕩,未來肯定還要變。
此外, 喬懷照還重點提及OKR。
OKR是目标管理工具,O指目标, KR則是關鍵結果。它告訴全公司的人公司這時期的目标, 要求員工知道自己如何去達成目标,更強調員工的主觀能動性,不像KPI強調高層設定的指标,員工過分關注指标,只去完成與指标直接相關的任務,從而缺乏創造力, 變得呆板;且OKR關注結果的同時, 也關注過程, 因為目标會被分解成數個關鍵結果,你達成幾個,就算你幾個,不像KPI一刀切,只有達标與不達标,由此更不易抹滅員工的積極性。
不過,OKR顯然對員工的要求更高,适用于知識密集型企業,之前喬懷照負責的機器人條線就已經用上了OKR。而他在此時提出這點,她猜測不是完全否決KPI,而是打算引入OKR,與KPI相結合,這也是一種新的思路。
第二點則是提出地産科技化這一概念,這也是集團未來的發展戰略,而他除了點出機器人和全屋智能兩條重點線,智慧社區和智慧城市也被提及。
而她也是後來才知道,他甚至早在五年前有布局。
整場會議,他思路清晰,口才上佳,集團上下可謂受到“洗禮”,也知道了這位新任董事長上任後,最大的特點就是——新。現在無非是給大夥打個預防針,提醒大家思路要跟上,之後勢必要有大動作。
莊煙岚也是被洗禮的那個,她不得不承認,搞事業的男人果然是最帥的。
第二回則是他上任沒多久,來部門巡視,架子挺大,身後跟了五個人,當時莊煙岚正在整理文件,一擡頭,冷不丁就看到了他。
兩人對視三秒,他先移開了視線。
據說後來他又來過人力部一回。
但那天,她湊巧接下進招聘部後第一個大活。
集團兩個設計部:其中一個設計部主要負責對接設計院,一般只給理念,不負責具體設計,以審查設計方案居多,一把手也就是那位陳總;而另一個設計部,主要負責集團全盤的景觀設計,包括樓盤、商業廣場、度假酒店以及度假區,其一把手能力突出,屬于集團大佬級人物,但最近一年連換四任秘書,怎麽招人都不滿意。
招聘部主管和經理焦頭爛額,而她主動攬下了這個活。
當天,她就是約好了時間去找這位大佬,招聘秘書自然要以當事人的喜好為主。結果她剛一回部門,一名女同事興奮地拉住她,告訴她董事長又來了,在胡總辦公室待了十多分鐘。
莊煙岚猜測他是想給人力部立威。畢竟,他都說了,未來發展要聚焦人才。再多一層,大概就是敲打胡總。
反正,以這位的“英明神武”來看,勢必不能是特地來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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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乎,六月差不多快過完,兩人還沒正兒八經地見過面。
六月下旬,莊煙岚生日。
當天的生日祝福不少。至于禮物,她不熱衷禮尚往來那套,從來不讓人送;兩個閨蜜要送什麽也不會特地趁着生日這天送,但三個人會在一起吃頓飯,還要買個六寸小蛋糕烘托烘托氣氛。
童大小姐正在非洲當志願者,今年又要缺席她的生日宴,倒是早一個月就在家備好了禮物,寄了國際快遞。她想着肯定不是什麽正經禮物,但沒想到會這麽不正經——生日前兩天,快遞員親自送上門,她長了心眼,但沒長全,當着家中二老的面拆了包裹,十盒避孕套頃刻暴露于青天白日下。
還是國外出的最新款。
避孕套上還有明信片,上寫:年紀也不小了,該有性生活了。
莊煙岚:栓Q。
因為生日碰上周末,中午,她在家過生日,吃爸煮的長壽面,晚上則和喻意約了一起吃飯。
媽随口問起她晚上在不在家吃飯,她還沒回答,爸便怼她:“她能在家吃飯?她中午待在家都是給我們面子。”
莊煙岚看出她爸對她這一年“早出晚歸”的經常性行為頗有微詞,對喬懷照也是一萬個不滿意,畢竟世俗眼光裏,的确是他們家高攀。爸還是護短,怕她受委屈。
于是,她露出禮貌的微笑,“晚上我和喻話話約好了一起吃飯,爸,你也去?”
不成想莊崇民又挑剔上了,冷哼:“連生日都騰不出時間陪你過?”
媽則是問:“吵架了?”
吵得起來就怪了。
她有些心煩,回一句:“沒。”
到晚上和喻意吃飯,連喻意都調侃她:“你今晚好像有更想一起吃飯的人?”
偏偏,她不打自招:“我是重色輕友的人嘛?”
惹得喻意笑得更加意味深長。
她蔫了吧唧的,咕哝:“最近和他有點事。”
大半個月,對視即見面,算不算事?當然算。
結果吃到一半,接到慕笙的電話,說今天是她的生日,要給她送禮物。她說自己不收禮物,然而另一邊軟磨硬泡。她想起什麽,還是報了地址。
半小時後,喬慕笙到了,身邊還跟着一名男人,捧着兩只四方盒子,盒子疊起來得有一米高。男人把盒子放在桌上,之後迅速隐于人潮中。
莊煙岚看看盒子,再看看喬慕笙,“這裏頭裝的什麽?”
喬慕笙先甜甜和喻意打了個招呼,這才道:“我送給姐姐的禮物啊!”說着,徑直拆了小的那盒,掀開蓋子,“上回姐姐說我的香薰好聞,我這次挑了我喜歡的十三種味道,六種果香,七種花香,這個品牌主打天然,香氣可以疊加,重疊起來好像置身果園和花園,心情會變得特別好。”
莊煙岚湊頭看了一眼,十三瓶香薰排列整齊。她沒查過價格,但這牌子她耳聞過,奢侈品牌,至于多奢侈她就不曉得了。
她不禁汗顏。但畢竟和喬懷照在一起一年,大戶人家怎麽送禮的,她也算有了個底。上回喬懷照來家送的參和酒,還是她低估了,據爸說都是有價無市的珍品。再者,喬懷照富養妹妹,慕笙對金錢壓根沒概念。她不好都不收,便挑了瓶自己順眼的。
“這太多了,我就要這一瓶。”
喬慕笙搬出“事不過三”,又挑了兩瓶塞給她,這才放棄勸說,拆了另一只更大的盒子。
而這一盒東西才是驚落莊煙岚的眼球。
竟然是一整箱護膚品。好幾個眼熟的貴婦級品牌,爸今年送媽生日禮物,就挑了其中一個品牌,四件套上萬。當時她還感嘆了一番愛情的酸臭味,爸是無時無刻不在想方設法緩解媽更年期的焦慮。
這會,有人送她一大箱,不得不說,她的靈魂遭受了洗禮。旁邊喻意也驚訝于大手筆,向她投來視線。
莊煙岚沖她眨眨眼,我也懵啊。
怔愕間,聽到慕笙解釋:“姐姐,這些都是抗糖去黃和提亮膚色的,有精華,有面霜,還有面膜,你不是說你很喜歡吃甜食,但是吃甜食臉容易變黃,不敢吃太多嘛?現在有了這些,你就可以盡情吃啦。”
莊煙岚聽着聽着,心裏不□□淌過一陣感動,她還真說過類似的話,但那會是她吃了兩塊蛋糕,對面問她要不要再來一塊時,她随意脫口的一句玩笑話。沒想到,她随口一句還就被有心人記住了……
等等!
莊煙岚猛然從感動中回神,她回憶了下當時的場景,确定沒有記錯那個有心人是誰,這才擡起頭,笑眼彎彎,溫柔地喊了聲“寧寧”。她管喬懷照叫“安安”,慕笙的“寧寧”自然得安排上。
聞聲,喬慕笙眨巴眨巴眼,一臉無辜,“怎麽了,姐姐?”
“送禮物的是你,還是另有其人?”
喬慕笙的小臉上頓時閃現驚慌,還結巴了:“是、是我送的啊。”
莊煙岚嗔她一眼,“行了,演過了。”
她這時候已經猜出來送禮物的壓根就是喬懷照,至于那番“甜食”言論,八成是喬慕笙這個鬼靈精加的,為的就是讓她精準定位送禮物的人——吃甜食會臉黃是她對喬懷照說的。
喬慕笙立馬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癟着嘴,垂着眼,湊近她,扯了扯她的衣袖,“姐姐,你都好久不來看我了?是不是哥哥他惹你生氣了?”
“本來不生氣的,現在生氣了。”
“啊?”
莊煙岚瞪着那盒護膚品,陡然罵:“笨蛋!”一句不夠,之後又機關槍一般,接連發射了十多句“笨蛋”。
喬慕笙在旁看得瑟瑟發抖,她還是第一次見姐姐發脾氣。
“姐、姐姐?”你沒事吧?
莊煙岚罵完,沒回她,而是把三瓶香薰擺到自己面前,再把兩只盒子重新蓋好,往前推一寸,“這些你拿回去。”
喬慕笙又“啊”一聲,懵了。那箱子護膚品确實是哥哥交代,讓她務必要送到姐姐手裏的,還有剛才那些話也是她自作主張,看樣子壞了事,這讓她怎麽跟哥哥交代?
她趕緊撒嬌:“姐姐,哪有禮物送出去又還回來的?不然,你和剛才一樣,拿幾樣也行啊?”
莊煙岚睨她,“那哪有自己的禮物讓別人送的?”
“……”有啊,她的別扭哥哥。
喬慕笙曉得她心軟,一邊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邊糯糯地喊:“姐姐……”
奈何這招今天不奏效。
她只能哀怨地比了個手勢,十秒後,保镖出現,她讓保镖拿走盒子,之後垂頭喪氣道:“姐姐,那不打擾你和朋友吃飯,我走了。”
莊煙岚把剩下的蛋糕遞給她,“看你看了好幾眼,這家蛋糕還不錯,你拿去吃。路上小心。”說着,她又站起身,“正好,我也吃夠了。走,喻話話,我們去酒吧逛逛。”
一旁的喻意挑了下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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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煙岚和喻意去的還是之前那家清吧。這一條酒吧街大多是八點開門,她們到的時候,酒吧才開張,她便要了個室外的位置,點了一杯“幹馬”。
這趟,她喝得安靜,反倒是寡言的喻意先開了口:“真吵架了?”
莊煙岚回曰:“他送的像是賠禮?”明明是用心,她意想不到的用心。
喻意好笑道:“那你罵他笨蛋?”
莊煙岚一口氣灌了半杯酒,幹馬前勁大,酒興瞬間上頭,她忍不住罵:“他可不就是笨蛋!”
她又接連灌了兩口,有些話中午就悶在肚子裏,親閨蜜面前,終于還是給吐了出來:“我都說了,他有人愛,他媽愛他,他妹愛他,我也愛他!我都覺得自己前段時間有點戀愛腦了,是,去他公司不是低就,一開始我沒定下心,想着做出成績後,可以拿他公司當跳板,我是給自己留好了退路。可他就看不到我的改變?我都說了,我不愛動,但我動了;我不愛出頭,但人力這種部門要想晉升,得有清晰的職業規劃,得在專業上絕對拔尖,還得懂得把握機會,換句話說,你還就得出頭,我現在就是一面拼命學,一面攬部門裏的疑難雜症。”
就比如上回招總監秘書。
她越說,氣性越大,拿幹馬當水喝,咕咚咕咚一口悶。酒氣太沖,她又喝得急,冷不丁咳上了。
正在這時,一只手伸至她背上輕輕拍撫。
莊煙岚咳得直冒淚花,等不咳了,一杯蜂蜜水遞了過來,她想着親閨蜜果然周到,這麽短的時間,蜂蜜水都讓人準備好了。她一只手接過飲盡,另一只手去撥背上的手,示意可以了。
那只手便收了回去。
喝完水,一塊手帕又是第一時間被遞過來,她接過,略略大着舌頭調侃:“喻話話,你什麽時候還用上手帕了?還有,我之前都沒發現,你手怎麽這麽大?”
她邊說,邊拿手帕往眼眶旁摁了兩下,移動間,一股熟悉的香味湧入鼻中。
她皺了皺眉,以為是酒後出現幻覺,把手帕舉至鼻尖輕嗅,發現自己的感官沒出錯。她慢慢擡起頭,再往旁邊側。
站着的這位人高馬大,哪裏是喻意,分明是她口裏的那個“笨蛋”。
确認自己沒認錯人,她目光變了變,旋即把頭一歪,五指穿進發間,懶懶地托着腦袋。
長發自她半邊肩頭滑落,發尾打着慵懶的小卷,襯得她整個人也泛着慵意。她喝了一杯幹馬,已是微醺,此時唇角濕潤,眼神流波,風情沒有萬般,也有千種。
喬懷照目不轉睛。
卻見她一勾嘴角,“帥哥,一個人?”
今天氣溫偏低,她穿了件襯衫,大概因為酒熱,此時解了兩顆扣子,他稍一垂眼,便能窺見大片瓷白的肌膚。
他視線發燙,迅速移開目光,在她身邊坐下,陪着她演戲:“我來找我女朋友。”稍頓,“想問問她,怎樣才能消氣。”
“想讓她消氣?”她挑起尾音,睨向他,“唔,古人都興罰酒三杯,既然都來了酒吧,你就罰上三杯,她大概能消……一半的氣。”
話音剛落,她便見到對面的人擡了擡手,服務員快步過來,問他們有什麽需要。
對面一副随她擺布的模樣,她沒客氣,要了三杯“瑪格麗特”。她自己續了幹馬。
四杯酒很快上來。
在她的注視下,身邊的人端起一杯酒,送到嘴邊,而後仰脖,一飲而盡。空杯子在玻璃桌面發出“叮”的脆響。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他面不改色,端起第二杯,還是一飲而盡,眼睛都不帶眨的。
眼見他的手又打算伸向第三杯,莊煙岚輕出一口氣,感嘆一句“笨蛋就是笨蛋”,終于按在他的手腕上,阻止:“別喝了。”
之後把頭扭正,她早就發現喻意已經離開,這會朦胧着眼,掃了眼前方,驚覺整條酒吧街靜悄悄的。她酒醒幾分,又往後睇了一眼,果然,一個人都沒有。
“你不會包了整條街吧?”
“生日适合包場過。”
莊煙岚直呼“好家夥”,這條酒吧街好歹也有十多家清吧,而且今天是周六,營收肯定是一周的峰值,這包一條街得花多少錢?
她也不知道自己肉疼什麽,沒好氣道:“你要是錢多,可以折現給我,我幫你捐人傻錢多基金會。”
他微微一笑,“我只包了一個小時,這個點酒吧剛營業,包街不貴。”
她不由輕哼,“都包街了,幹嘛只包一個小時?”
“聽你的,禮物要親自送。”他望向她,“但你說過,等我想清楚了再來找你。”
他這話擺明了沒想清楚,莊煙岚還是問:“那你想清楚了?”
他只是望着她,眼神不逃不避,和之前相比,顯然有所不同。
莊煙岚鬧不清他是什麽态度,想着好歹是有進步,而且,這趟他會過來,也是循着她的“暗示”——無論是她把禮物退回去還是說要去酒吧,都有她的小心思在——這都大半個月了,他還真老實巴交地不來找她,他們是隔着血海深仇還是咋地。
她都懷疑他是不是故意的;今天那箱護膚品還一送就送到她心坎上。
但既然他過來了……算他識相。
想着,她微翹起嘴角,“你買美白的護膚品,買幾樣就好了,幹嘛買一箱。”
“問了專業人員,女性皮膚嬌嫩,買護膚品要看膚質,需要考量是幹皮、油皮、混幹還是混油,以及是不是敏感肌膚,每種護膚品的成分也不同,可能含有致敏成分,護膚品的膚感也需要你上臉檢驗。”
她聽他跟背書似的,說了這麽一長串心得,堵了一整天的郁氣莫名就散了,“哦”一聲,拿腔拿調:“但這些都是貴婦級護膚品,可不能用慣了,到時候舍不得買。”
“我買。”
你這會倒是上道。
“以我現在的財力,當然舍不得買。但用完你那一箱,三五年都過去了,到時候我還能舍不得買?”
聞言,喬懷照不由想起她剛才說的那番話,目光微微一凝。
莊煙岚此時心情好極,注意到耳邊有樂聲,循聲望去,看到稍遠處有一支小型樂隊。中間正在彈吉他的樂手她認識,是這家清吧的駐唱歌手,上回來,她領略過一回歌喉,據說擅長藍調和爵士樂。
“想聽的話可以點。”許是注意到她的視線,對面開口。
莊煙岚望向他,沒做聲,數秒後,她方才起身,走過去跟主唱點歌。道完謝後,她回了座位。
“點了什麽歌?”
她手指在臉頰上惬意地輕點,“你猜。”
不多時,喬懷照便聽出是《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Love For You》。
“喜歡這首歌?”
“算是我最喜歡的英文歌。”莊煙岚語氣輕松,兩人之前沒怎麽聊過音樂,便多說了一句:“這首歌裏有對感情的赤誠和熱忱。”說着,又輕嘆口氣,“就是可惜,很多人是通過《廊橋遺夢》這部電影知道它。”
他目光一動,“怎麽個可惜法?”
“《廊橋遺夢》講的是婚外情。憑女主角婚內精神和□□雙出軌,男主角和有夫之婦私通,他們就配不上這首歌。演繹這首歌的方式太多了,兩顆年輕的心怦然一動,或是成熟男女激烈碰撞,再有,兩個閱盡千帆的人被挑燃愛火。偏偏要給一對出軌男女冠上‘此情不移’,我不敢茍同。”她抿了口酒,睐向他,“結婚證在我看來就是一紙合同,具有法律效力,規定了婚姻存續期間,只能有一夫、一妻。所以,我一直認為婚內出軌應該入法。要是沒有任何懲罰,回歸家庭就值得稱贊,且回歸家庭原本就是在傷害家庭之後,這個社會還有什麽道德、秩序可言?還不如直接取締婚姻。”
在她看來,《廊橋遺夢》這部電影更該探讨的是女性權利,為什麽女主角年輕時要放棄自己的理想,為家庭犧牲并非女性的義務。但離題太遠,她沒提。
喬懷照眼裏是全然的贊許:“第一次聽說這個觀點。”
她微挑眉,“很多人出軌圖的是新鮮、刺激、背德感,這些就該通過法律去約束。至于那些打着愛情名義的,又有多少是真愛?不少人只是重新追求一遍琴棋書畫,真在一起了,再次被柴米油鹽充塞,到時候作何選擇?就是真愛,也請先離婚,以愛之名的出軌更讓人不齒。”
驀地,她正了臉色,直視他,“很多人會認為我的想法天真,見識淺薄,但這是我的原則和底線。婚姻是神聖的,只能有一夫、一妻。”
他迎接她的注視,微挑嘴角,“好。”
莊煙岚沒想到會等來一個“好”字,也是這麽一個字竟讓她嘗到類似于心心相印的美妙感。她舉起酒杯,“走一個?”
他自然奉陪。
酒杯在空中相撞,發出“叮”的脆聲。
莊煙岚托着腮,垂眼抿酒,之後凝神去聽不遠處傳來的樂聲。
這首歌的原唱并不火,經數次翻唱才成為金曲。但她最愛的還是原版。很多人說Ge Benson唱出了深情,她感受更深的是清澈,一種洗盡鉛華的清澈,尤其是副歌部分。
這位主唱顯然在向原唱致敬。
她微閉眼,感受六月的煦風和着歌聲拂面。
“I’ll be there for you if you should need me.You don’t have to change a thing,I love you just the way you are…”
唱至這兩句時,她霍然擡眸望他。
卻發現他也正凝神盯着她,目光一瞬不瞬。
她在用歌詞和眼神向他傳遞心情,他同樣。
“I’ll never ask for more than your love.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love for you…”
這兩句反複時,他就那麽盯着她,更加專注,更加凝神,眼神并不是多熱烈,而更像海的沉潛深靜,其深難以測度。
她難以招架,難耐地按了下心髒,不禁想,戀愛一年還能有怦然心動的感覺,這是被吃定了吧?
******
喬懷照說包了一小時的街,莊煙岚也沒久待,沒到九點便起身。
她喝了兩杯幹馬,整個人有點昏沉,起身時晃蕩了兩下,喬懷照快步過來,将她攬進懷裏。她擡起頭,笑視他,“我剛才說,你罰酒能消一半的氣,這還有另一半呢。”
“你說。”
“唔,天氣這麽好,我不想坐車,你背我回去。”
“好。”他垂下眼,“在此之前,我能不能做一件事?”
“嗯?”
話音剛落,一張臉俯近,徑直含住她的唇。
他鼻息滾燙,夏衫輕薄,他傳遞來的體溫同樣是燙的,身後是勁實的手臂,身前又是堅硬的胸膛,莊煙岚覺得自己快被燙化,好些天沒有親近,她只是聞到他的氣息便神馳意蕩,齒關毫無防備,被人趁虛直入。耳邊隐約有口哨聲,很快便被昏昏沉沉的她抛諸腦後。
末了,她缺氧加酒勁上頭,幾乎軟成爛泥,見他半蹲在她面前,暈暈乎乎地趴上了面前的背。
“我重不重?”被背出酒吧街後,她緩過勁來,沖着他問。
他笑着答了兩個字:“貴重。”
她輕捶他的肩,“禁花言巧語。”
他只是笑。
她頭暈,腦袋伏在他肩上,嗅着他身上的氣息,越聞越是好聞,幹脆兩條手臂圈住他脖子,就這麽枕着。
“剛才我跟喻話話說的那些話,你都聽到了?”她又問。
“嗯。”
她想了想,略略壓低嗓音,跟他咬起耳朵:“有些人是要花一輩子去治愈童年,但也不能淨盯着童年,要看一看現在。你現在公司也拿回來了,正是大展宏圖的時候;有個全天下最善解人意的妹妹,唔,還負責幫你送禮物;還有我這麽個體貼的女朋友,頭銜是女朋友,操的是當媽的心。你說,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沒有。”他的嗓音裏有絲絲縷縷的笑意。
她又捶他一下,默了一陣,又開口道:“我之前搜了下老趙董和小趙董的新聞,老趙董最核心的思想是‘做企業一定要有情懷’,他們那輩從戰亂年代走過來,對和平發展的渴望比我們都強,老趙董堅持布局一二線,除了規避風險,我猜也是為了響應改革開放的號召,那時候的目标就是城市化。再說小趙董,最核心的兩個理念——‘打造更安全、更高效、更适宜人居的家居環境’和‘為建設更适宜人居的城市而努力’,兩句裏面都有‘适宜人居’,聽着像口號,但都代表了小趙董以人為本的思想。你小的時候,趙董和小趙董要是帶你在身邊,或多或少會向你灌輸這些。”
他聽她侃侃而談,把趙家兩代人的理念一字不漏地背出,心動難以自已,定定神,方道:“是,他們的确是這麽教導我。”
“情懷聽上去空泛,但一個優秀的企業家,一家企業想要持續經營,就得有情懷,至少能保證企業不走偏吧。你從小受到好的熏陶,格局打開了,現在裝備也齊全了,能夠洞見行業的積弊和機遇。我希望你不是為公司活,但它可以和你的理想抱負挂上鈎,比如怎麽把科技和地産更好地結合,怎麽革新這個行業,當領頭人。從之前的談話來看,你是有野心的,都說男兒志在四方,你要是一直被這些愛啊恨啊的絆住,多可惜。”說着,她圈緊他脖子,下巴輕輕蹭了下他的脖彎,帶着難言的愛戀,“你不知道,那天你在臺上演講的時候,真的很有魅力……”
他始終安靜傾聽,愈聽,愈是心潮澎湃。
她細膩,更率直、豁達,他不及她。
“我知道了。”
“要真的知道。”
他輕笑,“真的知道。”
酒吧和她家要近半小時的腳程。
莊煙岚後來犯起了困,便在他背上打起盹來。也不知過了多久,被跑車的轟鳴聲驚醒,她迷迷瞪瞪地擡眼看路,唔,在她家附近了。耳邊有微沉的喘聲,她慢半拍地發現來自喬懷照,不由問:“你是不是很累?放我下來吧,我能走。”
她之前看電視裏的男主角背女主角都是一背老遠,現在細想,背人時受力再均勻分散,但這一百斤是貨真價實的,背半小時能累死。
所以說,電視劇都是騙人的。
喬懷照輕喘一聲,“不累。”
“都說了,讓你不要把姿态放太低,對我好也要有底線。”她戳戳他的肩,“要不是遇上我,你還不被欺負死!”
“不會。”他微微喘息着答:“只會是你。”
莊煙岚一怔,旋即嘴角勾翹,又戳戳他的肩,“說了,禁花言巧語。”
他笑笑。
莊煙岚也就沒有再勸。
他穩穩地将她背進小區。
進小區花園要走一段臺階,莊煙岚堅持要下來,見狀,喬懷照還是從命。
他去牽她的手,“氣消了?”
“本來我就是随便氣氣,你随便聽聽就好了。”
他莞爾,牽住手也不肯再撒開,一直将她送到了家門口。
“送到這,你總可以走了吧?”
他握住她的手,目光凝注,開口卻是牛頭不對馬嘴:“我之前沒談過戀愛。”
莊煙岚挑了下眉,聽他話音鄭重,她剛才眯了一陣,又吹了會風,酒勁散了些,于是聚精會神等他的下文。
“我不知道對一個人好的底線在哪,”他再度開口,目不轉睛,“想把最好的給你,這是我面對你時的心情,不是自甘卑微,也和讨好無關。”
得之不易,惜之唯恐不及,又怎忍她受一絲一毫的委屈?
莊煙岚也是萬萬沒想到他會說出這麽一句話,但她能聽出來,這是真心話。她望着面前,一個如此真誠的笨蛋,她還能拿他咋地?
只得晃了下兩人交握的手,莫可奈何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