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結束通話後, 莊煙岚買了七點半的機票，而後開始整理行李去退房，酒店可以寄存行李, 她一身輕松地出了酒店。鄒總給她推薦過附近的一家飯館, 她點了三個菜, 但沒吃飯。突然多出大半天假期，她不好太不務正業, 打算下午去民俗村逛逛；昨晚鄒總聽說她今天不去公司, 直接把一月一次的部門聚餐改成了昨晚的夜宵，吃完還給了她一張民俗村的通行證, 正中她下懷——羅列獎品的時候，她哈喇子都快下來了。
在此之前，她打算先去趟商場, 周市有趙氏旗下的綜合體, 就在這附近。七月初的周市沒上30℃高溫，逛起來還算舒适。就是沒想到, 半道上會遇見……溫柔。
就在周市的街頭，人來人往, 一個擡頭, 四目相對。
莊煙岚不閃不避，往前邁一步，說句“好巧”。
溫柔點點頭，“沒想到會在這遇見你。”
“我來周市出差，你呢？”
“我也來出差。”
莊煙岚眉梢微挑，之前溫柔那份工作就是坐坐辦公室, 應該輪不到出差。
許是瞧出她的疑惑, 溫柔道：“我們找家咖啡館, 聊聊？”
她點點頭。
兩人找了一家手沖咖啡店。
莊煙岚點了杯耶加雪菲，溫柔則是瑰夏。
服務員走後，溫柔開門見山：“你應該知道了吧？我和白磊分了。”
莊煙岚目光一動，“聽說了。”
“你應該猜不到我們為什麽會分手。”
“願聞其詳。”
溫柔微垂眼，“就是買婚房的時候，定好兩家各出一半的錢，房産證上，我要寫兩個人的名字，他不肯，說就寫他一個人的。我問他是什麽道理，他說我這是不信任他。現在《婚姻法》對婚前婚後財産都有規定，我只要握有共同出資購買的證據，将來就算我們離婚，至少能把一半的錢要回來。但我突然就覺得特別特別累，他是誰啊？他明明是要和我一輩子的人，我們之間竟然也要這麽算計來算計去？甚至，還沒結婚，我已經想到離婚。那天我一路走回家，也回憶了一路白磊和我自大學以來的點點滴滴。其實我們早就變了，只是我太想抓住些什麽。”溫柔的嗓音沉下去，“他是我從二十歲就開始喜歡的人啊。”
末尾很輕，已是哽咽。
莊煙岚沉默片刻，從包裏掏出紙巾遞過去。她知道溫柔随身帶紙巾，這張紙巾是她想遞罷了。她其實也有話要說，比如溫柔要是早點覺悟，這個七年很可能縮短為一兩年，但她把這些話咽回了肚子裏。
時過境遷，已經沒有指摘的必要。
溫柔拿紙巾壓了壓眼角，窘迫地說抱歉。
莊煙岚只問：“你換工作了？”
“嗯。”提起工作，溫柔擡眼，仿佛這就是她的底氣，“想盡可能地彌補錯誤，所以重新去之前那家公司應聘了。”
莊煙岚微感意外，但又并不意外，“下這個決定需要勇氣。”溫柔之前并不是什麽業務骨幹，說白了，可替代性強，回去公司未必歡迎，也難免受人揣測，且她已經有前科，公司的信任勢必不比之前。這才說好馬不吃回頭草。
溫柔将一側長發撥到耳後，笑道：“的确。但HR人很好，離職的時候就說過我要是想回去，她随時歡迎，能聽出來不是客套話。我這才萌生重新開始的想法。而且總監之前好幾次看到我加班，對我印象也很好。主要還是重新适應高強度的工作和氛圍。”
“看你的精氣神都回來了。”
溫柔彎了彎唇，容顏秀美，“事業養人吧。”
“這話聽着順耳。”
兩人相視一笑。
正說着，服務員來上咖啡。
兩人慢啜。
溫柔盯着她，“你好像也有點變化？”
莊煙岚笑睨對面，“胖了還是瘦了？”
“都不是。”溫柔輕搖頭，“是你的氣質變了。”說着，微微歪了下頭，“感覺你的氣場變強了，有鋒芒了。”
“嗯？”
溫柔含笑道：“我們兩個從小一起長大，我是努力型，你更有天賦，什麽事都能很快上手，像我們一起學古筝和小提琴，你很快就能彈能拉，但你追求的也就是‘能’的程度。”略微沉吟，續道：“這和叔叔阿姨的教育有關吧，像上小學的時候，試卷都要家長簽字，你無論考多少都樂呵呵的，我要是考砸，連家門都不敢邁，遞試卷都小心翼翼的，有一次考了八十多，我實在不敢拿給他們簽字，不還和你商量要模仿我爸的字跡嗎？”
往事歷歷在目，莊煙岚的心情變得和外頭的天氣一樣輕盈明亮，她笑道：“可不，你當時急得都哭了，我一開始堅持騙人不對，後來被你哭得沒辦法，也知道叔叔奉行棍棒底下出孝子那套，最後就拿給我爸簽，他也算家長。”
“結果被班主任發現，我們一起被訓，班主任還嗆我們，問我們誰是姐姐，誰是妹妹。”
莊煙岚忍俊不禁，“懲罰還特別原始，是讓我們罰抄名字一百遍。”
溫柔也是一哂，而後道：“本來班主任是要通知我爸的，不過你說通他，只要下回我們兩個有一個能進年級前三，就既往不咎。”
聞言，莊煙岚輕點下巴，還挺得意：“老班那時候要評優，這都是指标，我這叫對症下藥。”
溫柔莞爾，“然後，你就拿了年級第一。”小學課程少，就三門主科，但三個一百也不是好拿的。想着，她道：“記憶中，你很少拿年級第一。”
莊煙岚也跟着回憶了一下，而後點頭，“是挺少的。”
“但就像小學這次，你要是想，完全可以拿第一，主要是你不想。”一頓，“我剛才說了，這和叔叔阿姨的教育有關，他們對你不會高标準嚴要求，養成了你不争強不好勝的性格。所以，在你身上一直看不到什麽鋒芒。”
莊煙岚怔了怔，話題又繞到了“鋒芒”二字上。她心念一動，突然有了發問的沖動：“那你覺得這樣好不好？”
“沒什麽好不好的啊。之前老師們不也分兩派嗎？像王老師，就特別欣賞你，覺得你随遇而安，這個性格很有福氣。但周老師就覺得你浪費天分，你應該有更高的追求。”溫柔望着她，目光亦溫柔，“不過，我認為王老師有句話說得很對。”
莊煙岚下意識問：“什麽？”
溫柔徐聲道：“她說，只要你自己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就好。”
她心頭又是怦然一動，把這句話在心裏默念一遍，而後點贊：“不愧是老王。”
溫柔目不轉睛地盯視對面，沉吟道：“你，談戀愛了？”
莊煙岚一愣，而後就是笑，“這麽明顯？”
溫柔的嗓音裏噙着些許感慨：“世界上的感情有很多種，但能在短時間改變一個人，甚至讓人發生翻天覆地變化的，只有愛情。”話落，她扯唇自嘲：“算是我從白磊那拿到的經驗包吧。”
莊煙岚沒讓對面在過去沉浸太久，大方道：“談差不多一年了。”
“一年了啊。”溫柔若有所失，而後輕笑，“他看起來是你的良人。”
莊煙岚挑了挑眉，“怎麽說？”
“看你的狀态啊，你整個人更自信了，我剛才也說了，還有了鋒芒。”溫柔彎了彎唇，“其實我和周老師一個觀點，有多少光，還是要發多少熱。你這麽有天賦，我一直希望你能闖出去，去見識更廣闊的天地。你之前一當櫃員就是一年多，我就挺替你着急。”
要說莊煙岚不感動是假的，她在心底感嘆，到底是發小啊。
不過，嘴上還是谑道：“你那時候還有時間替我着急啊？”
也是聽出她話裏只有谑，而沒有嘲，溫柔撥了撥頭發，赧然一笑，“有的。”
莊煙岚端起咖啡杯遮笑，“哦”了一聲。
兩人又聊了會近況。溫柔有電話進來，她這趟是和同事來的，同事去和另一家公司對接，已經辦完事，溫柔要趕去和同事會合。
對面挂斷電話。
見溫柔幾番欲言又止，莊煙岚心下一笑，主動說：“回黎市再約？”
溫柔整張臉刷亮，點頭，之後仍然凝視着對面。見她面露疑惑，她抿了抿唇，抻長手，越過大半個桌面，覆在她的手背上，開口鄭重：“我的婚禮，還來參加的吧？”
莊煙岚不由怔愕，片刻後，被覆着的那只手翻轉，兩人掌心相印，如同擊掌，她嗔對面一眼：“當然去，說好了要當伴娘的。”
溫柔這才在心底長舒一口氣，露齒笑道：“那伴娘的位置我就給你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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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溫柔分別後，莊煙岚直奔商場。她這趟是要買化妝品。
之前她是能不化妝就不化妝，但化妝是職場禮儀，她的特立獨行也代表了一種不專業。現在要做大佬助理，自然得走上專業化道路，這也能表明她的态度。
她進了和之前用的口紅同品牌的專櫃。櫃姐問她想買什麽。
“化職場妝需要些什麽？”
莊煙岚一邊走馬觀花，一邊反問，然後被迫認識了一堆産品，從妝前乳開始，一直到腮紅。
想當初大學室友裏就有個精致黨，起床後起碼要一小時才能出門。
她趕緊道：“我就是想改善氣色，好一點的妝前乳和粉底就可以了，然後口紅色號想選有氣場一點的。”
之前的口紅接近她的唇色，太淡，平時在公司用可以，要是出席其他場合，還是得更幹練的色號。
末了，莊煙岚成功收獲四件套：妝前乳、粉底、散粉、口紅。
踏出商場，她由不得站在門口長籲短嘆，職場女性不好當啊。
瞎感嘆完，一擡頭，就見一輛車停在跟前。後座的車窗被人降了下來。她閉眼又睜眼，發現車沒消失，人還是那個。
一句“你怎麽在這”将要脫口，她猛然意識到不對，面前是輛商務車。
她迅速判明面前的喬懷照是什麽身份，上前，喊人：“董事長。”
喬懷照颔首，聲線清冷，“去哪？”
“闵總給我放了半天假，我從鄒總那拿到通行證，打算去民俗村逛逛。”
“上車。”面前的人言簡意赅，“我正要去。”
大BOSS發話，自然輪不到她推三阻四。
莊煙岚迅速拉開副駕的門，車上就兩個人，駕駛座是喬懷照的一名助理，她致了個意，而後側過身，沖着車後座道：“多謝趙董載我一程。”
後座的人只點點頭，之後閉目養神。
莊煙岚忍不住在心裏“嚯”了一聲，您老好大的架子啊？
不得不說，這不熟裝的，有點刺激。
車程二十分鐘，路上，喬懷照一共接了三個電話，有一個還是全英文交流，聽起來是關于機器人的，她這輩子還沒聽過這麽多生詞。後來，她幹脆不分這個神，和助理有來有回地聊了幾句，其餘時間就看看窗外周市的風物。
三人到的時候，鄒總已經等在民俗村門口，見到喬懷照，畢恭畢敬，看見她，目光則是一亮，“小莊，你也來了？”
“是啊，路上巧遇趙董，聽到我說想去民俗村看看，就捎上我一起了。”
鄒總看向莊煙岚的眼神頓時透出欽佩，新任董事長氣場太強，說他用鼻孔看人吧，也不是，但就是無端讓人覺得自己矮他一截。莊助竟然敢坐他的車？
看來，闵總當年沒選他做助理是有道理的。
一行人踏進民俗村。
整個民俗村給莊煙岚的第一感覺是和諧，裏頭有山有水，景色比較原生态，整個村子應該是後期改造，而非推平重建。
第二感覺則是整潔。據鄒總說，這裏的衛生管理相當嚴格，定期會抽查，食物裏出現異物要罰款，店裏髒亂也要罰款。對游客也是，要求不多，最大的要求就是保持環境的整潔。
而等莊煙岚真正踏上那三條街，她才感受到把賣點堆在一起的震撼。
鄒總一路都在介紹：“……像這家店賣筒鮮魚，傳了四代的手藝。現在毛竹少了，別人都用陶罐瓦器，他們家還是找大山裏的老師傅定制竹筒，別人用保鮮膜封口，他們家用完整的竹筒蓋。十天半個月的，拿出來一炖，那魚肉，嫩的喲，還有竹子的清香呢……基礎食材是我們統一采購，确保無論什麽季節，這裏都不會出現隔夜食材，給食客最新鮮的體驗……”
莊煙岚實在沒忍住，邊聽，邊摁了下嘴角，主要怕哈喇子從嘴角不争氣地流下來。可這跟着大boss巡視呢，像剛才買點小點心也罷了，坐下吃魚不現實。
民宿也是多種多樣，竟然還有茅草屋，影視劇裏經常出現睡稻草的，這裏就有稻草床，老板說要是自己睡沒什麽大不了的，但這是讓游客體驗的，稻草易潮，嬌貴得很，出太陽就要抱出去曬，還得定期更換。
最後到的民俗街，莊煙岚想着莊可人前些天叨咕想穿漢服，正巧莊可人的生日也快到了，便去這次立了大功的大風閣買了件天青色交領襦裙，棉質面料，質感上佳，刺繡精美，一問，兩百不到。
莊煙岚也不曉得漢服的行情，單以質感來說，絕對超值。
店裏挂的、擺的都是老板的得意之作，不賣，現貨也少，如網友所說，基本是定制，畢竟手工制作，還要兼顧設計，工期長。她問老板為什麽會選擇來這“擺攤”。老板說是因為她婆娘來這賣搗年糕來了，他這麽多年，每天要吃上那一口年糕才有精氣神，這才“背井離鄉”到了這。
莊煙岚輕谑，哪是舍不得年糕啊，分明是舍不得人。
末了，幾個人到河邊。
見喬懷照的眼神往游船撇，鄒總知情識趣：“董事長，這裏的游船值得一坐。”
船艙空間不算大，三五個人已經顯得局促。民俗村逛得差不多，這個點也已經是下班的點，喬懷照便讓鄒總下了班，只帶了助理和莊煙岚。助理還沒上船便一臉菜色，上了船，逐漸面白如紙。
“你暈船啊？”莊煙岚問。
助理笑得有些許勉強，“平時吃暈船藥就好，不知道今天會來坐船。”
喬懷照開口：“你下船去吃點東西。”
助理如獲大赦，還是周全地問：“是不是我打電話，讓酒店給您送點吃的過來？”
“不必，我自有安排。”
“那您随時給我電話。”獲得首肯後，助理又朝向她，笑容含歉，“莊助，這邊要麻煩你了。”
莊煙岚神色并不輕松，點點頭。
惹得助理更愧疚了，boss這氣場，普通人有幾個hold得住的？但能當闵總的助理，想來也不是普通人。
他好歹安心地下了船。
而在助理下船後，很快來了好幾個人，送來足足十個大碗，把船艙內的小木桌擺得滿滿當當，還有一應碗筷。
她一看，筒鮮魚、板鴨、棗泥酥、豬脬臘肉……莊煙岚回憶了下，都是自己多看了兩眼的東西。
這人，可真是觀察入微。難怪剛才和助理說有安排了。
送完東西，其餘人下船，只剩船夫和他們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