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我們都要活得好好的。”皮羅邆答道,“月兒,你的手镯可否借我一看?”
铎月娘有些不明所以,到手镯,以前他送的羊脂玉镯因着意義不凡,铎月娘也不方便戴,手上只有昭覺寺帶回來的息魂,因着镯取不下來,所以一直戴着,她捋起袖,“五哥可是要看這镯。”
“嗯”皮羅邆應了一聲,仔細的打量着镯,“還好沒記錯,你看我手上的镯與你的可像?”着也捋起了袖,一只銀镯露了出來。上面一條條蛇互相纏繞着,扭成了一朵朵枝葉相連的山茶花,镂空的紋飾與铎月娘手上的镯一般無二。
铎月娘心裏疑惑,不明白皮羅邆意欲何為。皮羅邆解釋道:“日後若有人問起這镯的來歷或向你讨要,你只是我們兒時一起設計,親手打制的,只此一對,你一只我一只,不能送人,可記下了。”
聽他解釋完,铎月娘終于明白來的皮羅邆的心思,這只镯來路詭異,而且取不下來,若別人問起,或許可以搪塞一二,可親密之人問起,到底不好實話,如此倒也解決了了镯來路的問題,便點頭應下了。
晚上,時羅铎來到铎月娘的帳篷,支開了玉娘,他的手撫上铎月娘的發,铎月娘的臉,最後停在了她的脖上,大拇指上的玉扳指輕觸着铎月娘的肌膚,一片冰涼,他的大拇指就停留在铎月娘的喉珠上,上下滑動。第一次,他低沉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猶如地獄吹來的風,他低聲道:“為什麽蒙舍願意許你平妻之位?他們到底知道了什麽?”
铎月娘呼吸有些困難,勉強吸入一口氣,道:“那年在山上我外出挖野菜,碰到過他,他他叫杜朝許。”
時羅铎怔愣了片刻,平靜的問道:“他認出你了?”
铎月娘道:“哥哥結婚的時候就認出來了,只是我沒承認而已。與他們起無底潭時,我是算準了他不敢承認自己是杜朝許,才故意那麽的。”六诏的關系一直很微妙,他在錯誤的時機出現在錯誤的地點,自然不敢亂話。
時羅铎的拇指在她的喉嚨上僵持着,只要再稍微一用力,就能捏碎她的喉珠,甚至要了她的命。铎月娘不明白出了什麽變故,她只是清楚的感覺到時羅铎的殺意。然而時羅铎好像有着什麽顧慮,所以一直沒有下殺手。他在遲疑,他在猶豫,铎月娘清楚的感覺到了他的掙紮。也算是铎月娘命大,時羅铎向來寬厚,對铎月娘也是疼愛有加,如果換了是別人,沒利用價值的庶女,死一車都不可惜,她恐怕早已是一具屍體了。
時羅铎糾結着,手指上的力道在一點點收攏。铎月娘感受到了窒息,可她仍倔強的看着時羅铎。她一直告訴自己,這是個寬厚溫和的父親,他能對她下手,自然有要下手的原因。窒息的感覺越來越強烈,铎月娘覺得暈乎乎的。她不畏懼死亡,她本就是死過一次的人,再死一次也沒什麽。簾一掀,灼熱的火光毫不掩飾的擠了進來,刺得铎月娘眼睛生疼,一個修長的身影帶着火光是熱度,跑進了帳篷,跑進了铎月娘的生命。他用力的掰開時羅铎的手,聲音有些不穩的道:“叔叔,我父親有要事相商。”
時羅铎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臉上的情緒瞬息萬變,詭異得讓铎月娘捉摸不透。半晌他輕嘆一聲,似松了一口氣,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铎月娘知道自己撿回了一條命,她清楚的知道時羅铎不願意殺她,雖然她不知道時羅铎的殺意從何而來,可能把時羅铎逼到如此境地,估計還是與那個東西有關。“唉!”铎月娘輕嘆了一口氣,感激的喚了一聲,“五哥!”
皮羅邆應了一聲,胸膛在劇烈的起伏着,氣息未穩。顯然一路趕來,估計也是被吓到了,良久才低聲道:“有我在,月兒別怕!”
铎月娘含淚點了點頭,“我不怕!五哥,為什麽?”铎月娘疑惑的問了一句。
“沒什麽,你只要好好活着就好,什麽都別問,你也不需要知道,我會護着你的,相信我。”皮羅邆保證道。
“嗯”铎月娘用力的點了點頭,皮羅邆的回答讓铎月娘更是肯定了心理的猜測。如今六诏關系微妙,時羅铎如此選擇,铎月娘也不生氣。她是第一出火藥配方的人,如今時羅铎是唯一的知情人,铎月娘的出嫁,表示他把配方送了出去,這是件很危險的事。
铎月娘一直奇怪皮羅邆如何能那麽快的趕來,後來皮羅邆悄悄的告訴她,是玉娘見時羅铎神色不對,第一次與月娘話的時候把她攆了出去,放心不下,便找了皮羅邆。睿智的皮羅邆立馬想到了什麽,急忙跑了過來,這才險險的救下了铎月娘。
接下來的回程一切都很順利,皮羅邆一直送铎月娘回了浪穹。雖然還未曾及笄,可玉娘與益西情投意合,時羅铎也不願駁了玉娘的意,紮西尼瑪早早準備好了哈達、茶磚和鹽,派人一路快馬送到了浪穹,定下了玉娘與益西的親事。皮羅邆的親事也在不久後被敲定,蒙舍的阿慈是個膽又害羞的姑娘,雖然一直都不合皮羅邆的心意,只是被人算計,發生了那樣的事,總要給阿慈一個交代,所以皮羅邆本着無可無不可的态度,此事便丢給了咩羅皮處理。铎月娘與越析的彩凰同時做了炎閣的平妻,還真應了那句老話,不是冤家不聚頭。從下變有仇怨的兩人,如今竟成了一家人。
铎月娘知道自己将來有的亂,也是一陣唉聲嘆氣,只覺得未來一片慘淡。她與皮邏閣的婚事到是一波三折,波沖的刁難,時羅铎的故意為難,蒙舍都一一接招,在幾經奔波來回後,彩禮敲定為,百張波羅皮,豬、牛、羊各一百,再加上各色彩衣、飾品、頭面、以及糖、茶、酒水等,都備了過百的數目,這樣的排場直接壓了彩凰一頭,氣得彩凰又是哭又是鬧,波沖也出兵與蒙舍打了幾次,随着彩凰的情緒被皮羅閣的溫言軟語安撫了下去,波沖也消停了下來,這場被算計的婚嫁也終于被敲定。
最搞笑的要數蒙舍二郎,聽他去求盛邏皮要求娶铎月娘,被盛邏皮一頓呵斥,最後抽抽噎噎的哭了幾天,鬧着絕食,要了了此生,無奈之下,盛邏皮只能退而求其次,答允他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這才恢複了正常。至于他想做的事,估計也是姑娘家的賞花繡朵之流了。
此事傳到浪穹,铎月娘她們也只當了個笑話來聽,終究事成定局,她們誰都沒逃掉。最後最幸福的或許也只得了玉娘一個而已。此次觀音市一行,有人歡喜有人哀,真是煩惱未去又添新愁,如此乘興而來,敗興而歸,幾個人原本商量好的游玩的事也不了了之,只餘了滿腔的遺憾。
回到浪穹,铎月娘被罰去了祠堂思過。她在祠堂裏跪了三天,綿綿春雨帶了春天的微涼,輕柔的飄灑了三天。第三天晚上,張秀紅着眼睛來祠堂接她回去。彼時铎月娘泡在浴桶裏,渾身的每一個毛孔都舒服的想歌唱。張秀在她旁邊輕聲着,聲音依然輕柔婉轉,溫暖如三月清風,“五郎在你父親的書房前跪了三天,綿綿細雨也下了三天,時斷時續,那就以個愁呀,雨絲打濕了他的衣服袍,大郎和玉娘也去陪跪,最後他們三人都昏倒在書房前。你父親怕他出了事不好向你大伯交代,也心疼大郎和玉娘。才答應放你出來的,以後不管發生什麽事,我只希望你能記住今天發生的事,別忘了你的兄弟手足。”
铎月娘心裏一痛,忍不住嘔出一口血來,剛才的舒适全都消失不見,耳朵只剩下那幾個字“五郎在你父親的書房門口跪了三天,被雨淋了三天,大郎和玉娘也去陪跪,最後他們都昏倒了。”铎月娘騰的從水桶裏站了起來,不料跪的太久,膝蓋早已腫脹,又無力的跌坐了回去。淚水順着臉龐一滴滴滑落,掉進浴桶裏,和着氤氲的水蒸汽,卻是再也分不清什麽是水什麽是淚。終于忍不住抱頭痛哭出聲來,嗚咽的問張秀:“娘,我想去看看五哥,我想去看看哥哥姐姐。”
張秀含了淚道:“事到如今還有什麽可看的,不過是一場錯過了的緣分罷了。”
铎月娘只低聲呢喃着:“我只想去看看他們,他們安好,我便心安了。”
張秀溫柔的道:“先休息一晚,明天在去吧,你現在臉色不好,他們看了會心疼的。”
铎月娘終究還是沒有見到皮羅邆,第二天一早,他便回了邆赕,不曾向以往一樣來與她道別,只留下一句囑托,“讓月兒照顧好自己,好好活着。”傳話的丫頭的機械的重複着皮羅邆的話,學不來他語氣的深沉和情深,铎月娘聽着,感動之餘不由又添了幾分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