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燕月身形一滞，夜莺猛地吐了一口血，說︰“快走！”
他跨過問心劍，一聲呼哨，黑夜之中，便有一只泛着銀色光輝的骨鳥飛過來。這骨鳥通體只有骨架，卻宛若活物，雙瞳之間亮着幽幽的鬼火。
“不要走……”
江小舟踉跄一步，臉色顯出一種病态的蒼白，毒素已經開始蔓延，他竭力維持着清醒，然而五感還是力量都在逐漸離他遠去，他不得不背靠着冰冷的牆面，才能勉強保持站立的姿态。
“小月……”
抓不住，這雙手為什麽總是抓不住他的身影……
太遠了。
江小舟向前走了一步，然後狠狠地摔到在地。
劇烈的撞擊聲讓燕月停頓了一下，他一只腳踏在骨鳥之上，骨鳥雙翅展開，就要離開。
“快走啊！”夜莺急得冒汗，要走不走，要殺不殺，他從來不知道燕月是個這麽優柔寡斷的家夥。
燕月咬牙，一步踏上，骨鳥怪異地叫了一聲，雙翅猛烈地拍打着地面，随後飛起。
一朵花忽然出現在他們面前。
夜莺神色劇變，像魚一樣猛地彈跳起來。
方紅粥站在雲夢游的頭頂，如黑夜的死神，注視着他們。
“走！！”夜莺不顧自己的傷勢，雙手猛地拍在骨鳥之上，一股強大的靈氣湧入骨鳥，那兩點鬼火越加明亮，骨鳥咻地加速，如梭似箭般逃竄出去。
“攔住他們……把小月留下來……！”江小舟用盡全力叫道，然而他的聲音比想象中更小，幾近耳語。
但方紅粥聽見了。
他的身影如閃電一般，無論是江小舟還是夜莺，都沒有看出來他是如何出手的，而燕月，雖然勉強捕捉到了他的氣息，但完全沒有應對的餘地。
花香彌漫在月色之下，如同死亡的呼喚。
一聲沉重的鈴聲傳來。
夜莺雙手握拳，他雙肩都已經被捏碎，五髒六腑因為剛才江小舟那一腳而胡亂攪合在一起，他深深地看了燕月一眼，掙開他的手。
“？”燕月還來不及反應，便見夜莺猛地一蹬骨鳥，不進反退，将自己如離弦之箭一般，撞上方紅粥的花海。
他反沖的力量讓骨鳥再次加速，眨眼間便消失在了黑夜中。
方紅粥拎着夜莺，骨鳥一瞬間又去了百裏，燕月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了。
“那小子讓我把小月帶回去沒錯，但他沒告訴我，誰是小月啊……”
方紅粥深深地嘆了口氣。
他拎着夜莺的脖子，上面還有極深的紅痕，夜莺痛地嘶了一聲。
“你是小月嗎？”
夜莺被他像貓一樣拎着，斷掉的手臂不自然垂下，過于纖細的身形看上去伶仃可憐。
聽到方紅粥這樣問，夜莺擡起頭，輕巧地笑了一聲。
“那就當你是吧。畢竟小月這個名字，聽上去像個女孩……”
方紅粥朝遠處的天空瞥了一眼，現在還是回去看看江小舟的情況更重要。
手指在夜莺眉心一點，夜莺便駭然發現，自己的體內的靈力完全斷絕了。
“一念斷塵。”方紅粥嘻嘻一笑︰“這是封住靈力的法門，主要用于拷問和刑罰，雖然我不知道江小舟留你做什麽，但接下來，你就別想逃跑了。”
跑？他為什麽要跑？
用那樣的方法刺殺任務目标，他同樣中了毒，不過沒江小舟承受的那麽多而已。
五髒被毀，雙肩已廢，還中了毒，他幾乎必死無疑。
他同樣一無所知地從七星島醒來，周圍每一個人都是敵人，沒有過去，沒有未來。
為了活下去，他手中同樣沾滿了鮮血。
他這樣的人，生來便不得好死。
燕月已經離開了。
夜莺疲憊地閉上眼。
他完全想不通，為什麽最後那一瞬間，他會選擇把燕月推出去。
如果是以前的話，他一定會選擇背叛同伴，并且認為那是唯一正确的選擇。
太愚蠢了。
就這樣吧，逃吧，燕月。
活下去吧。
“嘎嘎——任務失敗了——”
如果有人看到這一幕的話，一定會覺得非常驚駭。
全身上下只有骨架的巨鳥，眼眶裏是兩團幽幽的鬼火，它展開雙翅，骨架上有晶瑩剔透的光芒流轉，然而令人感到可怕的是，骨鳥竟然在開口說話。
“安靜。”燕月臉色陰沉，和江小舟對戰的時候，他也消耗不少，此時正在吐納恢複。
“任務失敗了——嘎嘎——夜莺死了——我要報告給長老——嘎嘎——”
骨鳥沙啞怪異的聲音刺入燕月耳中，他沉聲說︰“夜莺沒有死，我要去救他。”
“然後，完成任務。”
“嘎嘎——死了死了——你也要死——”骨鳥在空中盤旋片刻，落在一處密林之中。
燕月從骨鳥身上下來，環視周圍一圈，确認沒有危險之後，一聲呼哨，骨鳥便重新飛上天空，消失不見了。
要去救夜莺，他不想欠這個人情。
平心而論，他和夜莺其實沒什麽過命的交情，而且大部分時候，他都不願意見到夜莺。
因此夜莺最後推他那一下，也讓他驚訝極了。
再想到那個奇怪的任務目标，對方明顯對他手下留情了，燕月還不至于看不出來這一點，還有那種态度，如同家人一樣……
可是，他什麽都想不起來。
他什麽都不知道。
腦中的蟲子開始游動，當燕月想要探索記憶的時候，那些蟲子便會直接對他施以世上最極致的痛苦，而當主人無法忍受的時候，蟲子而且還會限制他的行為，不讓他因為過于痛苦而自絕。
月色之下，燕月的雙手開始抽痛。
這正是蟲子開始控制他的預兆。
這種時候，明明只要不去想就好了。
“給我想起來啊！！！”
陰郁的密林輕輕晃動片刻，又恢複了寧靜。
方紅粥将夜莺随便一捆，便扔到了一邊。
夜莺的頭撞在牆上，發出響亮的咚的一聲，他翻了個白眼，昏迷過去了。
反正沒死就行，方紅粥提着心走到江小舟旁邊，把他扶起來，然後放到床上。
“小月我給你帶回來了喲。”方紅粥拍拍江小舟的臉︰“別死啊，你死了我怎麽辦。”
江小舟毫無反應。
他站在兩個重傷昏迷的人中間，又一次嘆了口氣。
江小舟的臉色，比夜莺更加可怕，幾乎到了瀕死的邊緣。
夜莺所用的毒，即使是見多識廣的方紅粥，都沒有見過。因為主要工作內容是暗殺和調查情報，方紅粥自認為對毒藥還是非常了解的。
不過從夜莺身上的衣袍來看，他們是七星島的人。
如果要說乾元大陸中，對七星島了解最多的人，方紅粥絕對算得上是其中一個，他知道七星島經常執行一些暗殺任務，但暗殺的對象，似乎毫無規律。
畢竟，他們四方飛羽學院的人殺，白玉十二樓的人殺，七星五行樓的人也殺。
那些小門小派中的人，殺的就更多了。
七星島能夠知道江小舟的行蹤，是意料之中的事，可是他們為什麽會對江小舟出手呢。
方紅粥一邊沉思，一邊從夜莺身上摸了摸，沒有儲物戒指，也沒有任何其他東西，幹淨地像被吃完的包子一樣。
也是，像他這樣的死士，怎麽會帶着解藥來殺人。
方紅粥坐在江小舟旁邊，心裏直發愁，他果然還是不會保護人。
不然，先去識海看看吧。
方紅粥盤腿坐下，就要探查神識，一道低沉的聲音忽然響起。
“等等。”
白狼在月色下現身，攔住了他︰“小舟沒事，那些毒素不會要他的命，不需要你闖他的識海。”
方紅粥愣了愣，他指着江小舟灰敗的臉，猶疑地問︰“這樣真沒事？”
“他體內有七寶之種，這點毒藥，很快就會被吞噬的。”
“七寶之種是什麽？”方紅粥從來沒聽過這個詞。
白狼的神色充滿了無奈和凝重，他深沉地看了江小舟一眼，仿佛在看着一個身患絕症但還能活幾百年的病人一樣。
在七寶之種與江小舟融合的那一瞬間，很多事情，都已經改變了軌道。
這一眼太複雜了，以至于方紅粥都沒有注意到它避而不答的态度。
方紅粥忽然覺得這個世界上多了好多自己不懂的東西。
“那他什麽時候會醒？”
白狼搖搖頭︰“不清楚，看他自己吧。”
“真是多災多難啊。”方紅粥感慨了一下，随後又拎起夜莺，問︰“他昏迷之前讓我把小月留下來，你看這是小月嗎？”
白狼瞥了一眼，說︰“我不認識。”
“你為什麽不認識？！”方紅粥瞪大了眼楮︰“你不是他的契約靈獸嗎，從小一起長大的那種，他認識的人你怎麽可能不認識？！”
“我曾經失憶過，現在也只想起來一部分。”只想起來關于江小舟的那一部分，剩下的它也沒探究過。畢竟，之前的記憶雖然重要，但現在和江小舟一路同行的記憶更加重要。
“你失憶了，他失憶了，那個跑掉的也失憶了。”方紅粥嘟囔了一聲︰“記憶這麽重要的東西，還是好好保管比較好吧。”
人生啊，可真是太難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夜莺不是那種三章就死的反派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