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周阿夢?”王初珂勾起嘴角,手中猛地用力,一字一句道︰“你真是自、找、苦、吃!”
“第七式,斷青絲!”
斷水流中途變招,長刀側滑,與周阿夢手中短刀摩擦,發出尖利的聲音。刀光明亮,王初珂一時氣勢大漲,手中長刀幾乎看不清影子,周阿夢倉皇招架,卻抵不住王初珂靈活多變的刀法。
不得不說,雖然王初珂人品行事不怎麽樣,但他的刀法确實不錯,周阿夢入門比他早上兩年,卻只能在他的攻勢下節節敗退。
“王師兄這一招斷流水變斷青絲,實在是無人能擋!整個鍛刀門,沒有一人能夠做到這麽靈活的變招!”
練刀者,可剛猛亦可靈巧,王初珂跟着掌門學刀不過數載,卻已經能夠将刀法運用自如,鍛刀門以實力為尊,衆多弟子雖不滿他,卻對他的實力是心服口服的。
更有些人以他馬首是瞻,覺得王初珂必然會繼承掌門之位,成為下一個鍛刀門掌門。
他的實力,在同輩之中,确實可以笑傲群雄。
王初珂見周阿夢狼狽應對,大笑道︰“周阿夢,你這雙手,實在不該拿刀!”
他手中長刀忽然變向,改砍為劈,刀背狠狠拍在周阿夢手腕上,周阿夢慘叫一聲,手中小刀脫手而出,王初珂乘勝追擊,猛然劈下!
周阿夢的佩刀啪地一聲,已然被斬斷,落在地上。
一時之間,所有人都怔了怔。
對于鍛刀門弟子來說,刀就是他們的第二條命,也是他們的尊嚴所在。在鍛刀門,無論怎麽樣的侮辱,都比不上斷刀。
王初珂這一斬,等于讓周阿夢徹底失了臉面。
周阿夢如遭雷擊,跪倒在地,吐出一口血。她渾身發冷,右手不住地顫抖。
那把刀與她神識相連,這一斬,同樣讓她受了重創。
“王初珂……”周阿夢擡起頭,雙目赤紅,怒視王初珂。
“周師姐,怎麽這麽看着我?”王初珂輕笑,他之前一直叫的周阿夢,此時叫出師姐來,便有很強的諷刺意味︰“你學藝不精,可怪不了我。”
是啊,她本來也無心練刀,以前還嫌棄這把刀讓她的手磨出了醜陋的繭子。
太愚蠢了,她這樣的人,怎麽會用刀和王初珂對上。
斷刀落在地上,凄慘無比。
江小舟俯身把斷刀撿起來,拿給周阿夢。
“……你這是做什麽?”周阿夢問。
“你的刀。”江小舟回道。
周阿夢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忽然憤怒起來。
他根本就不懂……斷刀的痛苦!
“刀已經斷了!”周阿夢歇斯底裏地喊道︰“都是因為你!本來不會發生這種事的!如果不是你沖過來!我怎麽會被斷刀!你知道斷刀意味着什麽嗎?!”
她雙眼含淚,狀似瘋魔,這種事情她本來就已經習慣了,忍忍就好,王初珂也不至于真的下手,為什麽會發展到這種地步……
江小舟确實不太明白斷刀意味着什麽,他說道︰“刀還能用。”
周阿夢︰“?”
她無力地癱坐在地,沮喪地想,我和他說什麽呢,斷刀之痛,原來就只有本人知道而已。
就連王初珂都怪異地笑了一聲。
江小舟嘆了口氣,心想鍛刀門後繼無人啊,難怪掌門一副心灰意冷的樣子。
“刀其實不重要。”他又說出一句讓衆人哄笑的話來。
“我說王師兄,這小子不會是傻了吧。”
“居然說出刀不重要這種話,如果師父聽到,恐怕要親自動手清理門戶了。”
“周阿夢,你居然看上了這種人,實在是眼光獨到啊。”
“哈哈哈哈哈恐怕是他無刀可用,已經瘋了吧。”
周阿夢羞憤欲死,一時間只覺得無地自容。
江小舟無意與他們争辯,只對周阿夢說︰“既然如此,我就給你看看吧。”
他手指一轉,便将斷刀正握在手中,然後直指王初珂。
周阿夢的刀本身就比較短,被斬斷之後,變得不過手掌長短。
俗話說一寸短一寸險,這斷刀拿在他手上,堪稱可笑。
江小舟對王初珂道︰“刀不重要,但你既然用刀,我就以刀相對。”
王初珂表情倨傲︰“既然如此,你就別怪我下手太狠了。”
他手中長刀一轉,兩人的距離本來就近,此時只需要稍微向前,便可以擊中對方。
王初珂甚至有些無聊,太簡單了,和這種人動手,也有辱他的格調。
下一次再找別的樂子吧。
刀在江小舟身前,再難寸進。
王初珂驚疑不定地睜大眼,只見江小舟一手用刀抵住他的長刀,一手輕描淡寫地捏住他的肩膀,而後身形一轉,王初珂只覺得肩膀劇痛,右手頓時無力垂下。江小舟一掌揮出,便将王初珂扔到路邊。
他的動作看似緩慢閑适,如同在湖邊散步一般,沒有半點兇悍之處。
而王初珂被扔到地上,頓時彈了彈,他躬起身體,捂住自己的肩膀,不斷地慘叫着。
所有人都看清楚了江小舟的動作,但他們不明白,為什麽王初珂沒有躲過。
童子小魚最着急,江小舟下手這麽狠,不管王初珂行為如果無度,他現在就是最受掌門重視的弟子啊!
掌門怪罪下來該怎麽辦?!
“……他這是怎麽了?!”
江小舟微微一笑︰“可能是學藝不精吧。”
他把刀扔給怔忪的周阿夢,心想他果然還是不太會用刀。雖然他的神識來這塊記憶碎片中三年了,但他實際上碰刀的時間很短。
如果是問心劍的話……
江小舟暗自搖了搖頭。
……算了,他在這兒欺負小朋友有什麽意思。
王初珂趴在地上,近乎哀嚎。
從來沒有人能讓他如此狼狽,江小舟的動作他同樣看清了,但他無法抵擋,渾身靈力如同阻塞一般。那一瞬間,他仿佛面對天敵的獵物,除了恐懼,什麽都做不到。
為什麽?!
為什麽是趙闕這個廢物!
“趙闕,既然已經出了獄刀窟,為何不來見我。”
冷硬的聲音傳來,掌門從盡頭緩緩度步而來。
所有弟子紛紛讓開,提心吊膽地對掌門行禮。
“拜見師父。”江小舟也一同行禮。
周阿夢手裏還拿着那柄斷刀,見掌門過來,下意識背到身後藏起來。
掌門卻沒看她,他環顧一圈,弟子們在他的視線中瑟瑟發抖,所有人都知道,他們掌門的脾氣并不算好。
“師父!”王初珂撲倒在掌門腳下,控訴道︰“師父……弟子的胳膊,被趙闕廢了!”
掌門筆直站着,并沒有露出什麽憤怒的表情,他看向趙闕,問︰“這是你做的?”
“是。”
江小舟心裏暗想,你老人家在旁邊看了半天,現在出來明知故問,又是什麽意思呢。“你用什麽做到的?”
“是刀,卻不是刀。”
掌門閉上眼,半晌後,欣慰地說︰“你做的很好。”
此話一出,衆人皆驚。
“師父?!”王初珂悲憤道︰“這是什麽意思?!”
掌門踱步走到江小舟面前,沉聲說︰“我鍛刀門,實則名為斷刀門,以修煉刀法為主,實則是以刀入道。”
他撿起地上剩下的半截斷刀,手上把玩着刀刃,緩緩說︰“我無數次教導你們,不論刀劍都只是器物,是人的延伸,最重要的還是人本身的力量。不要過度重視手中的器物,更不要執着于刀法,萬法歸一,你們要了解的是道。”
王初珂喃喃問︰“道……是什麽?”
掌門側身,看向江小舟。
江小舟摸了摸鼻子,站出來說︰“假如你要切一個西瓜,你學着師父的方法依葫蘆畫瓢,用同樣的方法切出來,哪怕你學的再像,也只停留在刀法的層面。”
“如果你能将師父教的刀法融會貫通,開始想着用別的方法來切那個西瓜,并且切得完美漂亮,便是做到了王師弟那個層面。”
“但最後一個層面,即你已經對如何切這個西瓜爛熟于心,随便給任何一個西瓜,随便用任何器物,随便從哪個角度下刀,都可以将西瓜随心所欲地切好,便是到了道的境界。”
“所以,刀不重要。”
這也是江小舟進了獄刀窟後,在三年不斷地戰鬥經歷中所領悟到的。領悟這一點後,他忽然感到靈臺清明,心身自在,萬物通透,世界與規則對他表現出了更深層的內在,因此才能在短短三年便離開獄刀窟。
要說到領悟的契機,還在于他所練習的無中生有。
雖然無中生有沒有練出來,但他現在極為擅長用神識來觀察事物,一瞬間便能洞悉對方的弱點和致命處。
剛才王初珂動手的時候,他只用神識掃上一眼,便知道了要如何做出對策,無論手中是斷刀還是問心劍,亦或者空無一物,他都有必勝的把握。
所以,修真者,即領悟規則。
他說的雖然簡單,但那些弟子的表情還是有些懵懂。
說是這樣說,可是要如何到達道的境界呢。
王初珂露出驚愕的表情,片刻後,他憤怒地喊道︰“不可能!你一定是在騙我!”
如果趙闕這麽說,那麽就說明,趙闕已經到了道的地步。
怎麽可能?!那個廢物趙闕,不過短短三年!他為什麽忽然進步如此之大!
“我說過了,獄刀窟是個好地方。”江小舟認真地說。
掌門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止住了王初珂的無能狂怒,随後對江小舟說︰“你跟我來。”
江小舟點點頭。
周阿夢已經完全被這一串變故震驚了。
江小舟說的那些理論她都沒聽懂,她只是不敢置信,這個耀眼的,萬衆矚目的人,還是那個孤僻的趙闕嗎?
她一時竟有些恐慌,忍不住幽幽叫道︰“趙師兄……”
江小舟回頭看她一眼,指了指她肩上的那塊布料。
那正是江小舟之前給她捂耳朵用的。
周阿夢将布料拿起來展開,上面是一段娟秀的字跡,正是她當初給江小舟寫的信。
只是此時信上已經有了一些血污。
江小舟傳音入耳道︰“周師妹的一片心意,在下感激不盡,只是志在求道,愧不敢當。”
頓了頓,他又說道︰“你的刀很好。”
作者有話要說︰
诶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