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靈均忽然問︰“你剛才為什麽那麽說？”
“嗯？”江小舟反應了一下︰“面對強敵而敢于拔刀，她的刀确實很好。”
靈均總覺得哪裏不對。
過了一會，他說︰“你知道嗎，趙闕也拒絕了她。”
“是嗎？”江小舟有點驚訝，他知道趙闕是真的喜歡周阿夢的。
“你處在記憶碎片之中，雖然能控制身體的行為，但改變不了最終的結果，畢竟這只是記憶而已，是已經過去的事。”靈均說︰“但在過去，趙闕也同樣拒絕了周阿夢。”
為什麽？周阿夢也做出了改變，他們本來可以一起在鍛刀門中修煉。
江小舟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周阿夢的身影忽然開始模糊碎裂，江小舟反應過來，這是這一塊記憶碎片讀完的征兆，對趙闕來說，這段記憶就到此為止了。
江小舟有些遺憾，他還想知道掌門到底要和他說什麽呢。
再一次醒來，是一個月夜。
江小舟只覺得渾身乏累，似乎剛剛做了什麽消耗極大的事，他聞到一股極為濃烈的血腥味，從他身上，以及身後傳來。
他提起刀，刀上已經沾滿了血，順着刀刃往下滴，甚至積成了一汪血池。
這把刀，正是趙闕的天判刀。
江小舟愕然，問︰“這是什麽回事？”
靈均還沒有回答，身後便傳來熟悉的聲音。
“趙闕！你要做什麽？！”周阿夢的聲音凄厲無比，劃破黑夜與漫長的寂靜。
江小舟側身，只見身後竟然是堆積的屍體，無數鍛刀門弟子躺在地上，他們身上只有一刀，然而這一刀就足以致命。
這是趙闕幹的？
靈均沉聲說︰“趙闕當年也領悟了道，但他領悟的是複仇之道，他認為周阿夢和掌門都背叛了他。在獄刀窟之中，他是以複仇為目标而活下來的。”
“所以他拒絕了周阿夢，因為他認為周阿夢和掌門都背叛了他。”江小舟明白了，他看了看手中的刀︰“可是，掌門已經把天判刀還給了他的，難道他們沒有講清楚嗎？”
江小舟如今已經為人師長，看問題的角度又不一樣了。
之前掌門對趙闕的脾氣确實不好，動辄打罵，還扣了刀将他扔到獄刀窟中，還沒給出任何解釋。如果以趙闕的角度來看，确實是會感到自己被掌門虐待了。
江小舟卻能看出來，掌門非常重視趙闕。
或者說，在整個鍛刀門中，掌門唯一看重的就是趙闕，他在趙闕身上，看到了以刀入道的希望，而趙闕也沒有讓他失望。
難道，掌門沒有将這份感情傳達給趙闕嗎？
江小舟問︰“然後呢，發生了什麽事？”
靈均︰“掌門将天判刀給了趙闕，兩人之間的關系也緩和了，趙闕壓抑了自己複仇的意願。但掌門的一個決定，将整個鍛刀門推向了深淵。”
“什麽事？”
“他決定把鍛刀門掌門之位繼承給王初珂。”
“為什麽？！”江小舟疑惑不解，他想了想，慢慢琢磨道︰“難道，他是要讓趙闕徹底斬斷俗念，專心求道嗎？”
當上掌門，必然有很多的事要做，會耽誤修煉的時間。
靈均算是肯定了他的想法︰“但對于趙闕來說，他認為掌門之位沒有傳給他，是因為掌門一如既往地瞧不起他，不承認他的實力。”
趙闕确實很容易産生這樣的想法，江小舟在這邊呆了不久，基本上每次都被掌門翻來覆去地罵蠢貨或者廢物。而趙闕從小便拜入鍛刀門下，可想而知從小到大挨了多少罵。
這樣長年累月的積攢下來，掌門對他的殷殷期望早已磨滅在罵聲之中，難以發現了。
“趙闕就瘋了。”
“他本身就悟的是複仇之道，壓抑了複仇的想法後實力大減，如今再度拿起刀，徹底沉入複仇的深淵之後，整個鍛刀門，竟然沒有一人能敵得過他，所以，他滅了整個鍛刀門。”
靈均語氣平靜，卻字字帶血。
趙闕瘋了嗎？
不，江小舟覺得自己現在非常冷靜。
殺了這麽多人之後，趙闕再也不能回頭，他心情高漲，手中的刀沾到血越多，他反而覺得越順手。
他清醒地知道，只要殺掉師父，他心裏的陰霾就可以徹底消失了。
周阿夢不敢置信地站在滿地血污上，她的目光隐隐有些恐懼。
“趙師兄……你……”她怔怔地後退一步，被腳下的屍體絆倒，摔在血池中。
濃稠刺鼻的血腥味讓她感到窒息。
江小舟定定地看着她，目光之中隐隐蒙上了一層血霧。
“你不能這樣……”周阿夢哆哆嗦嗦地站起身，溫熱的血浸濕了她的裙子和手掌，她拔出刀來，指着江小舟︰“你不能去殺掌門……”
“為什麽不能？”
“他可是你師父！”周阿夢厲聲說︰“他對你有知遇之恩！你不能做這種恩将仇報的事！”
江小舟不說話。
周阿夢雖然拿出了斷刀，但不敢再向前走，濃厚的血腥味和身上血液留下來的溫熱觸感簡直讓她崩潰，她不知何時流出了眼淚，聲音嘶啞︰“回頭吧趙師兄……不要再錯下去了……”
這麽多人……這麽多血……為什麽……趙闕能下得了手……他們可是朝夕相處的同門啊！
江小舟問︰“接下來我該怎麽辦？”
“殺了掌門。你記得嗎，我說過，這是鍛刀門掌門人趙闕的記憶碎片。”靈均說︰“如果不殺了他，你會一直在這片記憶中輪回重複。”
而外面還有很多人在等他。
靈均在獄刀窟門前說這句話的時候，江小舟還不以為意，如今才知道這個條件的真意。
“但你不用殺周阿夢，她本來就沒死。”靈均補充道。
江小舟把玩着手中的刀，看向下方崩潰哭泣的周阿夢，又似乎在透過她看其他人。
“為什麽我變強之後，反而要做越來越多的我不願意做的事。”
“殺人不是件很難的事，難的是可以不去殺人。”江小舟喃喃，他心裏慢慢升起一種欲望，但此時他還無法明确地說出來。
他想要力量……想要一種更強大的力量……不是殺人，而是……
靈均默默地看着他。
月色之下，江小舟提着刀，對周阿夢輕聲說︰“周師妹，你站在這裏，不要動。”
周阿夢止不住地打顫。
“相信我，很快就好了。”江小舟垂下眼，轉身離開。
他後背空門大開，毫無防備，周阿夢卻不敢上前。
為什麽會這樣……
月光下的女人無力地跪倒在地，斷刀落進血泊之中。
江小舟一步步走上白雲端。
掌門就在那裏等着他。
整個鍛刀門，皆喪命于趙闕手中，掌門卻毫不在意。他正在飲一壺酒，見江小舟上來，他拔出自己身後的刀，将酒盡數澆到刀上。
“你來殺我？”
江小舟︰“……是。”
“好！”掌門摔開酒壇︰“來吧！！”
兩人同時舉刀。
江小舟閉上雙眼，神識鋪開，如湖泊向掌門那邊蔓延。
一條細線指引着他将刀劃下。
時間在一瞬間停止。
“是你贏了……”
江小舟的刀，更早一步洞穿了掌門的元嬰。
“在你的道上，好好走下去吧……”
掌門靠在他身上，已然生機全無。
“你居然真的殺了掌門……”匆忙趕上來的周阿夢震驚地說，她完全無法想象這種場面，而現在，居然真實地呈現在她面前。
“從今天起，我就是掌門。”江小舟輕柔地把掌門扶住，在他眼中，無論是月光還是刀，都在逐漸模糊碎裂。
靈均如實地向他闡述之後的事。
“趙闕繼承鍛刀門之後不久，蘇家就讓他一起去攻打四方飛羽學院，在四方飛羽學院，趙闕和其他人一起，全部死于吳老錯的無中生有，然後長久地徘徊在學院中。”
“他的實力算比較強的，所以留下的記憶碎片也比較多。記憶碎片是每個人生前最重要的記憶，對趙闕來說，這三個片段，就是他的一生了。”
第一個片段是掌門教習刀法，第二個片段是進出獄刀窟前後，第三個片段就是他屠戮滿門，殺了師父。
在這三個片段中，每次都會出現的便是掌門和周阿夢。
靈均緩了緩，說︰“接下來，就是另一個塊記憶碎片了。”
“這麽多記憶碎片，我都需要過一遍嗎？”江小舟第一次覺得吳老前輩殺的人實在有點多。
“只有你親歷之後，才能把它們融合進問心劍之中。而且在這裏，你确實得到了很大的提升。”
江小舟心裏念着弟弟的事，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去見小月。
他有些煩躁地揉了揉眉頭問︰“ 現實世界過了多久？”
“十三個時辰。”
“那就快一點吧。”江小舟深吸一口氣︰“一個月，我要融合這些記憶。”
靈均本來想說這是不可能的事。
然而一個月之後，問心劍居然真的融合了所有的記憶碎片。
靈均身為問心劍劍靈，随江小舟經歷過無數記憶之後，再次回到神識之中，都有一種恍惚的感覺。
而此時，在沒有人觀測到的地方，以問心劍所做的劍骨不斷地凝縮，将各種顏色的記憶碎片碾碎擠壓在一起，然後融入劍骨之中。
直到最後，問心劍變成純粹的黑色，無論什麽顏色的記憶都無法再對它産生影響，它如同一個巨大的黑洞，将周圍那些雜糅的力量不斷地吸入其中。
而神識深處，一柄黑色的小劍靜靜地漂浮在空中。
“這是什麽東西？！”七寶之種繞着忽然出現的問心劍打轉，不知為何，它竟然不敢靠近這把劍。
它心裏嘀咕，身為七寶之樹的種子，它本應該是無所畏懼的，能讓它感到恐懼的，至少也是世界之樹這個等級的存在才行。
但這個宿主體內，先有世界之書，後有神秘小劍，他到底怎麽回事？！
七寶之種正嘀咕着，靈均刷得出現在問心劍旁邊，吓得七寶之種立刻躲到了書頁裏面。
靈均︰“這是……？”
他臉色有些蒼白，雖然吸收了那麽多記憶碎片讓問心劍前所未有的充實起來，甚至産生了質變，但他旁觀江小舟快速走過那麽多記憶，總有一種消耗過度的感覺。
劍靈尚且如此，親歷那些記憶的江小舟只會更累。
江小舟随他一起回來，見問心劍漂浮在他神識之中，也吃了一驚。
看着面對面懵逼的靈均和七寶之種，還有沒出聲看好戲的系統，江小舟忍不住嘆氣。
這要他怎麽給靈均解釋呢。
作者有話要說︰
嘤_(:」∠)_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