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你到底是誰。
這個問題，對綠蘿來說太複雜了。她的記憶從幼時的大院中開始，那裏有很多來來往往的仆人，一個驕縱的大小姐，還有很多的房子和馬車。
她沒有父母，不知道自己從哪裏來，為什麽會在這裏。
她也無暇思考這些事。
那些仆人以作弄她為樂，在冬天把她扔到井水中，肆意踢打，僅僅喂一些連牛馬都不願意吃下去的食物。
剛開始，他們還有所收斂，後來發現這姑娘耐打的很，哪怕扔到井裏，也能自己扒着牆爬上來。
她總是用漠然的眼神注視着外界，無論他們做了什麽事……都無法引起她的注意。
于是那些人便更想讓她去死了。
之後，綠蘿就遇到了老柳。
老柳教她修煉，與她去過很多的地方。
當初那個大院子，恐怕早就在世事變遷中灰飛煙滅了。
烏木道人問︰“你到底是誰？”
“我就是我啊。”綠蘿奇怪地瞥他一眼，想不到這種聰明人，也會問出這麽顯而易見的問題。
這個問題，也許并不複雜。
烏木道人哂然一笑。
他搖搖頭，捧着茶杯道︰“綠蘿，我認為你是魔族的證據非常充分，一般來說，人族并非不能修煉魔族的功法，但如果能練出來，那必然有蹊跷。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綠蘿一臉不想聽的表情。
“因為魔族功法是通過血脈來繼承和修煉的，而人族，則通過靈根和胎骨進行修煉。這兩者有着千差萬別，如果沒有魔族的血脈，是不可能在三天吃透《血戰之術》的。”
綠蘿認真地說︰“我不知道啊。”
烏木道人盯着她，綠蘿略微有些不耐煩了，她覺得這位前輩似乎在找她麻煩。
“你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
烏木道人嘆息一聲:“檢驗魔族血脈的方法有很多，不乏一些慘無人道的殘忍手段。當年搖光樓那位樓主，就是受此極刑……我既然教給你《血戰之術》，就說明我是沒有敵意的。”
綠蘿晃了晃手腕，這也是她沒有對烏木道人出手的原因。
“只是在此特殊的時候，我希望你能認清楚你自己的身份和陣營，不要做出錯誤的選擇。”烏木道人緩緩說︰“你說的沒錯，你就是你，不管是魔族還是人族，其實并沒有什麽差別，但因為某些原因，人族與魔族只有死戰到底……哈，這些話我也只能和你說說了。這兩天的事，你若是願意，便向江小道友講吧，只是如果你魔族的身份暴露，恐怕會對他造成不利。”
綠蘿說︰“我不會傷害他。”
“與魔族共事，別人會怎麽看他？要傷害一個人，流言比拳頭更加可怕，尤其是對問道宗的宗主來說。”烏木道人垂下眼︰“當然，你若是什麽都不想說，我也會幫你保守好秘密。我相信你不會背叛江小道友的。”
綠蘿盯着他，心裏莫名有些郁結。
“結界已經打開了，你走吧。”
綠蘿朝他揮揮手，走了。
烏木道人注視着她離開的方向，微微抿了一口茶。
如果有一天，綠蘿的身份暴露，并且站在了魔族的那一邊，他會親手送她去死。
血戰之術，并不是白教給綠蘿的。
修煉此術法的魔族，會有一種自毀傾向。
向往強敵，不斷挑戰，雖然實力進步極快，但終于一天，會死在比自己更強的人手中。
烏木道人就是在一個戰至瘋狂，戰至死亡的魔族手中得到的這個術法。而要避免瘋狂，就必須壓制住這份戰鬥的欲望，必須依靠自己內心的力量。
綠蘿，有這種力量嗎？
綠蘿離開烏木道人的院子之後，下意識去找江小舟。
她很輕易地就在山頂的院子裏找到了對方，此時江小舟正坐在院中和一個陌生人談論關于問道宗通往寶靈州的商路以及目前局勢變化對問道宗的影響，綠蘿完全搭不上話。
她走進院子裏，江小舟眼前一亮，把手中的灑水壺遞給百裏鳳，走過來問︰“綠蘿，這兩天怎麽都不見你？”
“……我在烏木道人那裏。”
“這兩天一直都在？他找你什麽事？”
綠蘿支吾了一聲，一時沒答上來，江小舟便略過了這個話題。
綠蘿心裏一時不知道什麽滋味。
她希望江小舟能刨根問底，那樣，她便能将這件事和盤托出了。
如果她真的是魔族……
綠蘿也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比起人族，她更接近魔族的生存方式，她甚至能聽懂魔族的一部分語言，連江小舟都聽不懂的語言！
她越想越覺得烏木道人說的是對的。
但這件事要告訴江小舟嗎？
“來，我給你介紹一下！”江小舟帶着心事重重的她走到花圃前，看着百裏鳳道︰“這位是我很好的朋友，問道宗基本都是他管着的，之前有些事離開了一段時間，昨天剛剛回來的……他叫百裏鳳，是個獸修！”
雖然養靈獸的人挺多，但專門專門訓練靈獸戰鬥的獸修還是很少的，綠蘿好奇地盯着他看了兩眼，發現眼前這個人相當的強。
并不只是目前所展現出來的實力，他的體內，似乎還蟄伏着巨大的力量……
綠蘿的血脈隐隐地鼓噪起來，她的心跳加快，不由自主地握了握拳。
她似乎比以前更加嗜戰，看到實力相當或者更強的人時，她下意識便會比較彼此的戰力，想要打敗……乃至殺了對方。
百裏鳳拎着澆花壺，側過身笑道︰“你就是綠蘿對吧，小舟總是和我提起你，我是百裏鳳。”
“我是綠蘿。嗯……百裏鳳。”綠蘿往前一步，低頭嗅了嗅︰“你不是人族？”
“哈？”百裏鳳詫異地說︰“我是鳳族的，某個傳說中的種族……不過這種事，無所謂啦。最重要的是，我是小舟的朋友嘛！以後在問道宗內有什麽事，你來找我就好！”
無所謂嗎……綠蘿撇了撇嘴︰“我跟你又不熟。”
“哈哈哈哈哈哈。”百裏鳳覺得她非常有趣。
大部分人，面對他那張臉的時候，都會有不同的反應，或是仰慕或是嫉妒，就連小舟，都會真心誇贊自己長得好看。
綠蘿的這幅表現，就屬于對他無動于衷的極少數人了。
“現在不熟，以後就熟了。”百裏鳳彎下腰給花圃裏的花澆水，道︰“這些都是我種在小舟院子裏的，他這人啊，生活不講究，任由那些雜草野花亂長，你看稍微修整一下，是不是好看多了。”
他微微眯起眼楮，意有所指地說︰“對人也是這樣的，控制和管理是必不可少的手段。你們就放心去修煉吧，問道宗，有我呢。”
百裏鳳回來之後，把問道宗內的各項事務極快地接手了，堆積起來的工作處理得雷厲風行，問道宗的在他的指導之下，精準而快速地運行着。
各項資源優先傾向了煉器房中，南皓雪馬不停蹄地開始建煉器房，煉丹房這邊的流程也被他稍作整理，變得更加成熟。
後山靈谷堆積起來的那些作物在編碼之後，成批地開始運往寶靈州，這條路是他最熟悉的，每一處縫隙和魔族出現的可能性都考慮過了，可以說是萬無一失。
整理好的靈器和法訣也開始作為報酬發給那些弟子們，按照窮折枝的想法，新營很快便建立了起來，與左營和右營形成三足鼎立之勢，不過新營的實力還是弱了很多。
一切事務，都井井有條地在運行。
這時候，江小舟已經帶着江浸月和其他三人，前往主樓了。
主樓下有一座城，名為封魔城。
一進封魔城，江小舟便感受到空中所游動的血腥味，街上沒有一個普通人，全都是表情緊張而肅穆的修士。
空中有一道巨大的縫隙，猶如幽深的瞳孔，正陰冷地盯着封魔城內的所有人。
這正是乾元大陸上出現的第一道縫隙，雖然暫時被封印了，但依舊留在空中。
江小舟想找個地方先休息，登天梯要明天才會開始。
這裏的建築都是非常厚重且寬闊的，能看出經歷了多年的滄桑，江小舟找了幾家客棧，不是空無一人，就是客滿不收。
江浸月輕聲道︰“哥，這裏很奇怪。”
當然很奇怪了，因為這裏來往的修士非常多，幾乎到了摩肩擦踵的地步了，但每個人都很安靜，整條街，除了細微的腳步聲，幾乎沒有任何聲音。
如同一座死城。
江小舟看他一眼，示意他低下頭融入人流之中。
這裏的異常，誰都能看出來，然而江小舟用神識探查之後，卻沒有發現任何奇怪的力量。
人們似乎在恐懼着什麽，可是這裏沒有值得恐懼的東西。
他什麽都沒發現。
最終，江小舟還是找到了一個帶空房的客棧。
不過客棧只剩兩間房了，于是他們只能擠一擠，江小舟和江浸月住一間，初九三人住一間。
這兩個月以來，明月門的大師兄莫方和初九他們也熟悉起來了，畢竟睡一個被窩，真的很容易促進感情。
這間客棧的大堂上，還有很多人在吃飯，不過他們都靜默地張口，靜默地咀嚼，不發出一絲聲音。
“這比我們吃食味閣的表情還喪啊。”初九悄聲說，櫃臺後的賬房先生猛地擡起眼皮，瞪他一眼，眼神極為可怕。
初九悚然一驚，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忍不住想，這裏，沒問題吧……
作者有話要說︰
哎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