铎月娘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吸了吸鼻。皮羅邆掏出手絹,仔細的幫她擦了臉,铎月娘不好意思的換了個話題,“五哥,如今雖然還在發大水,可你在防汛的同時,也要安排好善後的事宜,首先要讓民衆一起消滅鼠害,淹死的家畜等動物,要全部火燒了再掩埋,不能吃生冷的食物包括水,食物必須要煮熟了,水要燒開了才能食用。”
皮羅邆憐惜的看着铎月娘,“都病了這許多時日了,才稍見好些,又要操心,若你那天能放下這些,大抵你的身體也能好的快些。”他伸出手,幫她把薄毯拉好,“放心吧,有我在,沒事!”
铎月娘聽着他的柔聲輕語,她喜歡這熟悉的感覺,她們之間沒有距離,可如今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她搖搖頭,心裏還是有些不安,每次天災過後,伴随着的便是鼠患,繼而爆發各種疾病,也就是俗稱的瘟疫,她不懂醫,卻聽過起因,她必須要在源頭上就截斷這些,事涉民的生命安危,猶豫了一下,繼續問道:“河蠻那邊可有什麽動作?”
皮羅邆點頭,“好像也沒什麽大事,黑蟒被除,西洱河洩水口通了,河蠻的危機算是解除了,暫時也在料理後續事宜,安頓民生,到是沒與我們為難。”
铎月娘點頭,幽幽嘆息着道:“五哥,封了與河蠻往來的路,兩邊的村民不能私自來往,等過了這陣再吧。”
皮羅邆看着铎月娘,嘆息一聲,“是我沒有保護好你,他終究還是傷到你了。”
铎月娘心知他是誤會了,此時卻也懶得解釋,只搖着他道:“五哥,我剛才可是認真的,你……”
皮羅邆不願她在勞心,急忙點頭,一疊聲道:“是、是、是,燒屍,深埋,封路。對不對!”
铎月娘忍不住笑了起來,“還有不準吃生食。”
皮羅邆伸手輕刮铎月娘的鼻,“你呀,還是跟以前一樣調皮。”突然兩個人都愣住了,這是皮羅邆最喜歡的動作,竟是有多少年他們不曾這般放松過。
铎月娘半晌先回過神來,輕笑道:“我調皮也是五哥慣的!”
皮羅邆微微一笑,嘴角扯出一個清淺的弧度,狹長的雙眸眯了起來,“我的月兒,我自然該慣着”。
铎月娘愣愣的看着他,多少年了,他的笑容還是這麽好看。铎月娘這才想起,該問問綠桃的情況了。卻見一個厮匆匆趕來,低頭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皮羅邆眉頭微皺,想了想對铎月娘道:“有點事,我稍後再來看你,你身還沒好,多休息一會,如果睡不着,便讓丫頭們尋幾本書給你解悶。”
铎月娘點頭答應,他便急匆匆的去了。此次離開一走又是兩天,铎月娘去看望了咩羅皮,咩羅皮自從那年受傷,身一直不大好,诏裏的事務,這些年都是皮羅邆在打理。阿慈巴巴的從德源城趕了過來,伺候了不到一天,又被咩羅皮着人送了回去,或許是擔心铎月娘不自在吧。
铎月娘的身也沒好利索,可看着黑沉沉的天空,只覺得的那天上的烏雲都壓在了她的心頭,讓她覺得難受,思量在三,她覺得自己有必要到彌苴河畔走一走。“伯父,我想去彌苴河畔看看?”铎月娘一邊給咩羅皮烹茶,一邊道。
咩羅皮精神有些萎靡,“月娘身還沒好,還是好好養養吧,留下病根不好。”語氣裏帶了濃濃的關愛。
月娘知道咩羅皮或許誤會了她的意思,直接道:“五哥走了好幾天了,今年雨水太多,我有些不放心。”
咩羅皮吃驚的看着铎月娘,他以為铎月娘只是心裏不痛快,想到處走走散散心,不想她卻是想去幫皮羅邆。想到她與皮羅邆攜手除了黑蟒,或許彌苴河漲水的事她也能幫上忙。畢竟彌苴河兩岸都是大片的良田沃野,整個邆赕民一年的生計,都在那些田地裏,一旦決堤,後果難料。“讓李德準備馬車送你過去,只是今年的水特別大,聽有些河段被枯死的大樹堵住了,你盡量遠離河道,安全要緊。”
铎月娘聽到河道被堵的時候,整顆心都提到了嗓眼,她騰的站了起來,“不用備車了,我騎馬過去。”眼前忽然有些暈眩,是她太心急,起身太猛。
咩羅皮嘆息一聲,“好孩,在心急也要顧着自己的身體,莫慌,五郎在哪裏,不會出事的。”
铎月娘微微點了點頭,仍然不放心,“我現在就去,伯父照顧好自己。”
咩羅皮搖頭笑了笑,這兩孩,感情還是與以往一樣,對方的事永遠是最大的事,“嗯,你去吧,路上心,注意安全。”然後轉頭吩咐随身伺候的厮去給铎月娘備馬。
出了大釐,铎月娘一扯馬缰,便往龍首關趕去,快馬加鞭,半日的功夫也就到了。只見初春時清澈的彌苴河完全沒有了蹤影,渾濁的河水已經漲到了岸堤,一下漲了四米多,一個個漩渦在河裏翻滾,稍微低矮些的路面,已經有水漫了上來,民們紮了籬笆,裏邊填土加固加高岸堤,然而水還在一點點的往上漲。必須要找到被堵的河段,疏通才是關鍵。铎月娘順着河道一邊走,一邊查看。
如此又走了半個時辰,只見水裏一道黃色的影冒了出來,卻是阿吧。見到阿吧铎月娘心裏歡喜,急忙喚道:“阿吧,你的傷可好些了?”
阿吧點點蛇頭,又搖搖蛇頭,腦袋一直往北的方向擡,似乎讓铎月娘趕緊過去。
铎月娘看不懂它的情緒,不能理解它的意思,只能試探着問,“你是要我往上游走?”
阿吧又點了點頭,蛇身一扭,鑽到了铎月娘旁邊,在她身上輕輕的蹭了幾下。铎月娘會意,然而又有些遲疑,阿吧受傷了,能馱得動她嗎。然而阿吧眼神熱烈的看着铎月娘,似乎在它可以。铎月娘不再猶豫,提起裙角,踩在了阿吧的背上,阿吧馱了她就往上游而去。猶如一葉扁舟,不大的功夫已經游出了一裏多,雖然游的快但是很平穩。
綿綿細雨裏,只見皮羅邆身披蓑衣,頭戴鬥笠,身形筆直的站在彌苴河岸,沉着的看着百姓們疏通河道。他的身站的筆直,仿佛多大的風浪都壓不彎。河水高漲,水流湍急,舟不時的在水裏打轉,船上的人們在齊心的清理一棵枯樹,那棵樹已經有了些年頭,枯死後倒在了河道裏,平時便攔截了些木頭,泥土什麽的在樹枝上,如今水漲沒能把它沖到下游去,竟然卡在了河道了,把不寬的河道堵了大半。這裏是最危險的一段,铎月娘看着河岸,如果還不能及時疏通,不出兩天,必然會決堤。
铎月娘輕扶着阿吧巨大的腦袋,低聲道:“阿吧,我知道你受了傷,可我還是想請求你,幫幫他們吧,一旦決堤,會有人喪命,等到大水退卻,還會有許多人因為河水泛濫,淹了良田沒有收成而餓死,那可是萬千生靈呀!”
也不知道阿吧聽懂了沒,它馱着铎月娘往岸邊游,有眼尖的人發現了她們,早已吓得怪叫了起來,引起了一陣騷亂。“媽呀,那是什麽,是蛇妖嗎?”
皮羅邆上前幾步,站在岸邊仔細一看,不由蹙起了好看的眉,“月兒,不呆在府裏乖乖養病,跑這裏來做什麽,快回去。”
阿吧沒理會皮羅邆,直接把铎月娘送到了皮羅邆身邊。衆人見少主與站在蟒蛇背上的女對話,也不敢叫嚷,繼續忙着護堤,只心的保持了一些距離。
“聽彌苴河發大水了,我不放心,所以來看看。”铎月娘微笑着答應了一句。
皮羅邆微皺着眉,卻也無奈,只好脫下蓑衣,脫了外袍給铎月娘加上,“別着了涼,你身還沒好。”着把蓑衣直接披在了中衣上,他也沒有多帶衣服,或許是都潮濕了吧,他好幾天沒回府了。
铎月娘本來想問問他可帶了衣物來,讓他也加上,話到嘴邊只是答了一個“好”,她拍拍阿吧的頭,“阿吧,要辛苦你了。”
阿吧擡起巨大的蛇頭,鮮紅的信吞吐着,舔過铎月娘手上的镯。然後一轉頭,往被堵的河道而去。原來大樹枯倒的時候,還帶下了許多泥沙,所以才把河道堵的這麽厲害。阿吧用力的撞了幾下樹幹,樹枝微顫,卻是推不動。它擡起蛇頭,看了铎月娘一眼,繼續努力的去推動樹幹。
铎月娘忽然就看懂了阿吧的眼神,原來只要用心,她也能看懂阿吧,她看到了阿吧的難過,阿吧在難過自己的力量還不夠。阿吧的力量不夠,铎月娘忽然記起剛才阿吧舔過息魂镯,那仿佛是一個暗示。g
铎月娘不知道該如何馭蛇,但是她記得阿佑為了帶她過天生橋,取了她的血,在寒冷的冬天裏召喚出了萬蛇為他所用。铎月娘不懂怎麽馭蛇,但是她有血,還有阿吧。打定主意,她悄悄取出發簪,趁皮羅邆注意阿吧動靜,以及河道上的情況沒顧及她這裏時,發簪狠狠的又一次劃過還沒愈合的手心,鮮血頓時奔湧出來。攢了一捧血,铎月娘努力回憶着當時阿佑口中那些古老的語言,可惜思索了半天,不得要領,索性把血盡數灑到了那棵枯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