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物件?”張宏臉上閃過一絲輕蔑的笑意,到底是地方,哪裏比得了南诏的底蘊深厚,知道害怕了吧!
铎月娘微微一笑,“也沒什麽,不過是一封休書而已,來而不往非禮也,既然南诏送了一封口頭的休書給我,我自然也要回敬一二才是。”
“你大膽!你一個的庶出女,也敢拿大,莫非回了浪穹,還真當自己是半個主了。”張宏沒想到铎月娘竟然敢口出狂言,竟然敢給南诏少主寫休書,不由惱怒,當下轉頭便要走。
铎羅望大手一揮,兩個侍衛立時閃身,手握刀柄,橫在了門口,“你以為浪穹是你想來便來,想走就走的地方嗎?月娘還沒你可以走呢,拿了休書再走不遲?”铎羅望冷冷一笑,“庶出女又如何,她是時羅铎的女兒,是我,”铎羅望擡手,四指虛握,大拇指指着自己,“铎羅望的妹妹,她還真是浪穹的半個主。打狗還要看主人面呢,你竟然敢當着我的面欺辱我妹妹,嫌命長嗎。”
張宏沒料到铎羅望竟然出這樣一通話來,心知是铎月娘在南诏幾年,不顯山不露水,太過低調,讓所有人以為她沒有憑仗,故而誰都沒有把她放心上,若非都害怕她睚眦必報,又極護短,估計有一波人都想踩她兩腳吧。莫非是自己看錯了,想到這裏,只得軟了語氣,道:“兩國交戰尚不斬來使,莫非浪穹诏主想做個背信棄義的人?”
“哈哈”铎羅望似乎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笑話一樣,哈哈大笑起來,“兩國交戰,我們不過是大唐的區區幾個附屬部落而已,國,哪裏來的國,你還真是高看了自己。而且我有過要殺你嗎,我只不過是想留你一時半會,月娘寫休書很快的,你何必心急,這一時半刻的,皮邏閣自然等得。”
張宏面上一陣紅,一陣白。嘴唇顫抖了幾下,終于不在話。
铎羅望吩咐道:“筆墨伺候!”
丫頭們輕手輕腳,很快便準備好了,铎羅望走到書桌前,想了想對铎月娘道:“月兒,我們幾個裏頭,就你學問最好,你的休書還是你自己來寫吧,我懶得寫!”
铎月娘想了想,淡淡的道:“這休書我原想着,也算是個劃清界限的憑證,既然南诏極要面,不寫也罷,左右我與他們再不會有往來便是了。”
铎羅望擰眉看着铎月娘,似有不悅,“我們四人裏,你最是聰慧,想當年年少,最是意氣奮發的也是你,如今竟委屈至此,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施氏悠悠道:“是非黑白,公道自在人心,人在做天在看,我們何必執着!”
玉娘卻是直性,冷哼一聲道:“月娘又沒做錯什麽,憑什麽被他們羞辱。月娘,聽大哥的,你也寫!”
時過境遷,原以為随着時光的流逝,年歲的增長,她們兄妹的感情早就淡了,不想他們還是一如既往的維護着铎月娘,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對她從來沒有過質疑。雖然铎月娘才回浪穹不過短短幾天的時間,許多事她都不願與他們細,他們卻還是選擇了相信铎月娘。
有這些愛惜的她的人在,她還有什麽委屈。铎月娘走到書桌旁,想了想道:“休書不寫也罷,他們寫了來,我又寫回去,與潑婦罵街無異,不如寫一封訣別書吧!我也不求別的,既然你們已經把鳳兒除名,把他還我便好。”
铎月娘提起筆不由想起了卓文君的訣別書,便取了其中字句,寫了下去,“朱弦斷,明鏡缺,朝露晞,芳時歇,白頭吟,傷離別,湖水湯湯,與君長訣!”吹幹折好,铎月娘對張宏道:“你回去與三郎,若大的南诏養不起鳳兒,便把他還我吧!若他還有點良知最好就此罷手,他過的話從來不曾兌現過,我過的話也可以不算,他既然負了我,我自然不會再要他,以後我們各自珍重吧。”
張宏臉色變了幾變,終于還是接過铎月娘寫的書信告辭離去。
施氏上前,拉起铎月娘的手,慈愛的道:“好孩,陪母親回去吧!”
铎月娘點了點頭,不發一言。她想到了那年雲弄峰下的初見時,陽光透過樹蔭,閃下點點光亮,那個少年攜着溫柔的春風,溫柔的與她話,那是她最喜歡的男類型,不要帥的,不要酷的,只尋一個能溫柔如春風化雨般,真心待她的,有那麽一剎,她的心怦然動了一下;又想起那年廊下重逢,铎月娘面對他時的驚慌失措,她有些失落,其實她想問問他是誰,可是慣有的矜持讓她保持着一分冷靜;想起那年出嫁,睜眼看到他的剎那,心裏滿滿的感動,看多了太多的古裝劇,彩凰搶人的方法算不得高明,但是卻都是直接有效的,她以為他不會回來了,不想睜開眼便看到了他;铎月娘想起,賽裝節,他握着她的手寫下執之手,與偕老時心裏的甜蜜,他溫文爾雅的個性,他一寸寸表露的真心,都讓铎月娘心動,最後終于忍不住心底的悸動;還有在那與越析對峙的那天,那用手絹緊緊綁在一起,汗濕了的兩只手,她知道,他一直沒有放開過她。他對她,執之手,與偕老;她對他,既已執手,此生不負,只可惜此生未完,他們都已錯付。俱往矣,曾經的溫馨甜蜜終于被一次又一次的試探與算計掩埋,铎月娘與他再也回不去了。
回到了屋裏,施氏體貼的屏退了下人,只留了玉娘作陪,靜靜的坐在屋裏,“月娘,心裏不痛快就別憋着,母親知道你的苦!”
铎月娘以為經過了那麽多,她早就沒有眼淚了,如今施氏一,她的眼淚又不受控制的流了出來,她沒有嚎啕大哭,只是默默的流着淚。這裏是她的娘家,施氏是她的母親,她可以在她們面前,肆無忌憚的揮灑自己心裏的苦悶。施氏不話,只是一直坐在铎月娘身邊,撫摸着她的背,安撫着她失控的情緒。直到铎月娘的情緒穩定,才強撐着疲累的身回了自己的屋,玉娘便陪着她靜靜的坐了一夜。
第三天,守門的厮來報,姑爺來了!
铎羅望面色一凜,皮羅邆怎麽沒把他攔住,想了想,便知道了皮羅邆的用意,他大概也是想知道月娘的心意吧。心裏暗暗嘆息一聲可惜,抖擻精神,派人給铎月娘報個信,自己慢慢的踱到了前廳。剛剛坐定,施氏、玉娘、月娘以及益西,呼啦啦一堆人緊跟着前後腳就到了。铎羅望不由失笑,自己的母親到底還是挂念這月娘的,這是怕她吃了虧呀。
眼見人齊全了,這才着了厮去請皮邏閣進來,不多時候,便見皮邏閣随着厮,大步走了進來,他依然是記憶中溫文儒雅的模樣。乍一見到大廳裏一大堆人,有男有女,皮邏閣也是怔愣了一下,随即反應過來,他恭敬的給施氏行禮,神情謙恭,沒有半點傲慢之氣,恭敬的了一句,“婿見過岳母,不知岳母進來身體可好?”又向铎羅望拱手抱拳,“大哥辛苦了!”
施氏冷哼一聲,铎羅望則直接不搭理他。皮邏閣也不氣惱,依舊帶着溫和的笑容,走到铎月娘面前,輕聲道:“月娘,這麽多天了,氣該消了,跟我回家吧!”
铎月娘不看他,只輕輕撫着袖口繡的山茶花,淡淡的道:“少主這話錯了吧,你的休書寫了,我的訣別書也寫了,我的鳳兒你可是送來了。”
皮邏閣輕輕一笑,微微搖了搖頭,仿佛铎月娘還在與他置氣一般,“月娘,還在生我的氣呢,我給你賠個不是,你好歹原諒我這回吧!”着一揖到底,态度謙卑,沒有半點脾氣。若非自看着铎月娘長大,施氏還真以為是铎月娘在鬧脾氣呢。
铎月娘微微側身,避過了他的大禮,微笑的看着他,“我哪裏敢生氣少主的氣,難得撿回一條賤命,我不生氣,一點氣都沒有了,我如今只有一願,希望鳳兒能養在我身邊,足矣。”
皮邏閣含着微笑,讓人挑不出他的半點錯來,“還在氣話不是,鳳兒在南诏,一切都好好的,我們回了家,自然能見到他,你生養的孩,自然是要養在你身邊的。”
“是嗎?”铎月娘冰冷的吐出一句,“可我不想回南诏了,那地方太惡心。”這男人太擅長僞裝,她不願與他虛已委蛇,心太累,那樣沒意思。
皮邏閣臉上的笑終于有些挂不住,長長嘆息一聲,“我知道你是怨我的,你也該怨我,我沒有照顧好你。月娘,再信我一回,我一定照顧好你們娘倆,我保證不會再讓你受絲毫傷害。”
“再信你一回?”铎月娘目光悠遠,“我如何還敢再信你呀,我信了你,結果我阿爹去了。你可知,我阿爹對我愛若珍寶,關愛有加,他禮賢下士,體恤民,他是我心裏的神邸,可卻因為丢了性命,落了個不得善終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