铎月娘一把抓住她的手,“诏主呢?诏主呢?他是不是在書房?”沒及時得到嫣然的答案,铎月娘瘋狂的搖晃着嫣然,“你說呀,你快告訴我呀,你快些告訴我。”
嫣然明顯被铎月娘激動的情緒吓到了,也顧不上被她抓得生疼的手,連聲安撫着铎月娘,“主子別着急,主子別着急,今天是六月二十四。”她頓了一下,看下屋裏的沙漏。這才接着說道:“不是,已經過了子時,現在是六月二十五了,诏主很快就能回來了,诏主平日裏都不願意離開夫人半步,如今難得離開了兩天,應該快回來了。”
“很快回來?他為什麽不守着我。他說過不會離開我的,他去了哪裏?”铎月娘有些斯歇底裏,她害怕得顫抖了起來,再不顧往昔形象,崩潰的大哭了起來。
嫣然伺候铎月娘多年,第一次見她如此失态,心裏也是大駭,卻又不知道出了何事,只得好聲安撫道:“诏主去了南诏祭祖,如今祭祖已畢,應該快回來了,夫人莫急!”
“南诏?祭祖?”铎月娘情緒崩潰,卻還是聽到了嫣然說的話,喃喃的重複了一遍。心頭猛的一窒,一口腥甜湧了上來,铎月娘來不及反應,張口便噴了出去。
嫣然吓了一跳,呆呆的看着地上的血跡,半張着口,說不出話來,許久才如夢初醒一般,急忙捧了茶水來讓铎月娘漱口,又打發小丫頭去請大夫。
看着那噴在地上的猩紅液體,铎月娘止了哭泣,嘴角微彎,勾出一個清淺的弧度,揮開嫣然捧過來的茶水,低喃出聲,“真好!如此甚好!”
嫣然沒聽清铎月娘在說什麽,卻被那口血吓到了,也急了,哭道:“主子,你莫要吓奴婢,快些歇着,好不容易才醒來,可不能再糟蹋自己了。”
铎月娘卻是慢慢冷靜了下來,“诏主去了南诏。”她又說了一遍,再不是問句。随着這句話出口,她的情緒慢慢平複了下來,早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的,不是嗎?如今這樣也好,他走了,她也該走了。
嫣然以為铎月娘在問她,抹了把眼淚,認真的點頭,“是啊,南诏發來文書,說不至者罪,邆赕和浪穹的少主都在南诏等着,所以他們就去了。”
“他們?”铎月娘眯起眼睛,“大哥也去了?”
嫣然不明白铎月娘的表情為何如此奇怪,只能認真的答道:“是,浪穹诏主也去了。他們一起去的,如今阿雅夫人也在我們府裏做客,只等他們祭祖完畢早些歸來。”
铎月娘猛的丢開被子,也顧不上穿鞋,赤腳就跳下了床,剛邁出一步就一下子無力的跌坐在地上。嫣然唬了一跳,急忙喚了凝香一起進來攙扶她。
铎月娘閉上了眼,逼回了那些軟弱的東西,她無力的說了一句,“幫我更衣吧。”到底還是有些收不住,淚水順着臉頰一滴滴滑落在地,她明白,已經來不急了。
凝香小心的問了一句,“夫人怎麽哭了,可是想念诏主了,夫人且放寬心,诏主天亮了準能回來。”
铎月娘沒有說話,她知道凝香也是好意安慰,可她更知道,那個人回不來了。上天為何不能多給她一分鐘的時間,只要一分鐘就好,她一定會告訴他,“得他一生守護,她死而無憾。”可惜他永遠都聽不到了。
凝香小心的說了一句,“夫人睡了兩天了,先吃點東西吧?”
铎月娘搖頭,看着打整妥帖的自己,在嫣然與凝香的攙扶下站起身,又試着活動了下手腳,麻木的身子終于有了些許感覺。又走了幾步,那種靈魂與身子不服帖的感覺盡數散去。她慢慢挺直了腰,擡起了下巴,她铎月娘的驕傲一如既往,她的睚眦必報,也将一如既往。
走出卧室,走進了皮羅邆的議事廳,铎月娘已經恢複了往常的模樣,她命令小厮,“傳李德來見我。”
小厮領命而去,不多時候,李德疾步趕了過來,剛想開口,就被铎月娘制止了。她讓小厮退了出去,讓嫣然守在書房門口,這才幽幽說道:“德叔,诏主回不來了。”
李德一下瞪大了眼睛,“怎麽會,怎麽會?”他喃喃低語着,重複了好幾遍,這才說道:“有個人,夫人可要見見。”
铎月娘搖了搖頭,“結局早已注定,見與不見無甚區別,你帶上親衛,一路護送他到吐蕃去,那裏有一個美麗的姑娘,一直在仙女湖畔等着他,讓他在哪裏好好活着,永遠不要回來。”
李德點頭,“夫人和诏主交代的一樣,诏主也是如此說的,本來屬下昨天便應該出發了,又想着夫人或許要見一見那人。”
铎月娘想了想,“還有一事,你幫我挑一隊人馬出來,不用太多,二十來個便好,此去可能會有去無回,你可清楚。”
李德沒有多問,直接答道:“夫人放心,屬下親自去辦。”
铎月娘點頭,“我給你一炷香的時間,速去吧!”
李德剛想要走,門口傳來一陣騷亂,一個尖利的女聲在厲聲的呵斥,“你個奴婢好大的膽子,你們的夫人也敢攔,同是庶出,我妹妹阿慈,比你們那個慈善進門早,才應該是正經的當家夫人,你給我滾開。”
一陣靜默後,阿雅接着開了口,冷笑連連,“好,不讓開是吧,來人,把這個賤婢拉下去打死。”
“住手,”铎月娘冷喝一聲,李德打開了門,把嫣然護到了身後,“雅夫人好大的脾氣,撒潑都撒到邆赕來了,雖然說雅夫人姐妹情深,可這裏到底是邆赕,誰做主,您說了可不算。”
阿雅看着铎月娘,鄙夷的一笑,語氣尖銳刻薄,“邆赕诏主離開不過兩天的時間,不知道妹妹,急着要兵馬,鬧的又是那一出!該不會是想趁機奪權吧。要說這權利算不得大,可我們女人眼皮子淺,也就這麽一點志向了。”阿雅越說越得意,她就是看铎月娘與皮羅邆恩愛不順眼,她就是要故意抹黑她們。如今皮羅邆不在,正是幫阿慈奪些權利的好時機,退一步來說,打擊下铎月娘也是好的。
“雅夫人莫要胡說,我們夫人不是這樣的人。”李德聽不下去了,辯解了一句。
“我妹妹阿慈自然不是這樣的人,別人可就不好說了。”阿雅似笑非笑的看着铎月娘,眼裏滿是鄙夷與輕視。
“你!”李德急了,可到底不擅長潑婦罵街,說了一個字,再擠不出別的話來。
铎月娘見李德一副保護者的神态,把她們護在身後,對阿雅的挑釁頓時沒了興趣,淡淡的說了一句,“德叔你去吧,我只給你一炷香的時間,快些把事情辦好,我等着你。”
阿雅怒喝一聲,“不準去!”
李德不理她徑自離去,阿雅一時怒火中燒,指着铎月娘的鼻尖,聲音有些尖利,“铎月娘,你這個妖女,我妹妹進門比你早,憑什麽他們都聽你的?”
铎月娘不喜不怒,擡手,淡淡的撥開她差點碰到鼻尖的手指,幽幽的說道:“就憑我要帶着這些人,去接回你夫君的遺骨,這答案你可滿意!”
尚未走遠的李德聽到這一句,愣了一下,輕哼了一聲,大步走遠。
阿雅嗤笑一聲,不屑道:“妹妹這是夢魇了吧,我們的夫君好好的在南诏祭祖,哪來什麽遺骨?還當我是三歲小孩,唬着好玩呢!”
阿慈有些不信,到底有些不敢與铎月娘對抗,只得弱弱的說了一句“南诏诏主可是向雅夫人保證了,只要祭祖完畢,得了先祖的賜福,自然送他們安然歸來,還願與我們邆赕和浪穹三分天下,從此永享太平。”
“說的是,妹妹以後還是少操點心吧,這女人呀想的多了容易老!”說完阿雅咯咯嬌笑了起來。
铎月娘冷冷一笑,雖然渾身乏力,到底還不能倒下,還是回擊了一句,“是啊,皮邏閣是南诏诏主了,可不是以前的三郎了,夫人趁着現在還有點時間,多笑笑吧,等會就有你哭的時候了。”铎月娘話說完,只覺得身子虛的更厲害了,有些站不穩,索性尋了椅子,自顧坐了也不理會她們。
阿雅不屑的輕笑了兩聲,還想再嘲諷幾句,就有家丁喜滋滋的來報,“夫人,夫人,少主回來了,兩位少主都回來了。”
阿雅大喜,不由笑道:“三郎還真是說話算話,早早就把我們的孩兒送回來了。妹妹,我們看看孩子們去,那可是我們十月懷胎,辛苦生下的兒子。可不是路邊的阿貓阿狗,自然也不是那些賤民能比的。”
難得逮到皮羅邆不在的機會,阿雅自然是能多打擊铎月娘兩句,就不會只說一句。恨不得把對铎月娘的怨一口氣說完。铎月娘也不與她計較,不過是個怨婦罷了,不值當,她還有重要的事要去做。然而不等阿雅轉身出門,望偏已經扶着邆羅颠跌跌撞撞的走了進來,兩人面色蒼白,滿頭滿臉的液體,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