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明明護士還去幫她換藥,說話,進行按摩的,他們說母親只不過是植物人了,他們說父親為母親請了護工。
“是母親自願的麽?”中醫院的對面是一處空曠之地,偶爾有人過來,只是為了乘坐公交車罷了。
孟玖的聲音格外地飄渺,眼淚很聽話也很争氣,沒有掉落下來,只是孟玖覺得即便是夏天,她都如履薄冰之上,冷得身體忍不住會打顫。
“是她自願的,你外婆這般,還可以活許多,八九十歲的時候身體還如同五六十歲一般硬朗,你母親很滿足。”
“是麽,原來你什麽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我連最後一句話都沒有說成,是不是。”
孟玖其實沒有責怪冷卿沅的意思,但是她實在是忍不住,母親帶着她走入童星,帶着她變成自信,給了她一個好的生長環境。
後來父親說,母親跑了,她不相信,總以為是施雪雲在從中作梗。
她總覺得是父親的錯,現在卻無法再對峙了,不管對錯,母親都已經不存在了。
“她,恨父親麽?”孟玖再問,這個問題藏在她的心裏許久,一直沒有機會問出口。
“不知!”冷卿沅老實回答,“阿玖,人生不過輪回,所以無需介懷那麽多。”
“那,你為何要讓我做妖呢,不就是因為介懷麽?冷卿沅。”這是孟玖第一次叫冷卿沅,至少在最近是第一次。
冷卿沅垂眸不語,他果然很笨,不會安慰人,讓自己在乎的人又陷入了傷心的境地。
“對不起,我不是與你撒氣,母親真的說了,不需要我送麽。”孟玖再次問道,冷卿沅那雙包含滄桑的眼裏,流入出不一樣的光彩,他默了默,最後才緩緩地說道,“你母親只需要你父親一人送。”
“好!”
回到濱湖別墅,孟玖将自己關在卧室裏面,約莫過了兩小時門才打開,她見冷卿沅正坐在沙發上,面上沒有任何表情,心裏卻想讓他來陪伴。
所以某人僵硬地走到男人的身邊,“冷先生,我母親有沒有什麽想與我說的。”
“她希望你好好地活着,生病實在太痛苦,她覺得她很幸運,找到另外一種方式存活下去,不要再想念她。”冷卿沅說着,看着孟玖的眼神從明到暗,再到疑惑,果然,她将信将疑地開口道,“你不會是欺騙我的吧。”
“我從來不撒謊!”
“姑且信你,這樣母親真的沒有痛苦麽,外婆也真的能延續母親的生命繼續活下去。”
“是。”
不知道為何,在聽到冷卿沅說是的時候,孟玖就覺得好似失去的東西又得到了 ,母親這樣不過是換了一種方式重新活了過來。
很多時候人都是無能為力的,她也知道生病痛苦,但有些時候就會有念想,就不想失去,就會有留念,其實母親這般很好,真的很好。
終于,一直沒有決堤的眼淚在此刻落了下來。
孟玖閉上眼睛,讓所有決堤的淚水都肆無忌憚地落下來,有時候她就這樣看着。
眼淚在墜落的時候就會拉扯出一絲弧度,很好看,哭得也很痛快,母親不讓她送,她便不送吧,她想,母親的心裏根本不恨父親,而是太愛了,愛得都有些卑微了。
可面子又太過重要,所以這些年都一直躲藏在角落,痛苦着自己,舒适着心愛的男人。
她的愛情不是這樣的,她也不會是這樣的愛情,這種愛情讓人感覺太過壓抑和隐忍了。
哭夠後,她很自覺地去了洗漱間,在蓮蓬頭的沖刷下,她又狠狠地哭了一場,哭得有些撕心裂肺,到是讓很多情緒都發洩了出來,回想着她的小時候。
那時候母親孤注一擲帶着她去劇組面試,她感受到了,所以在幾百人的小孩子中間,孟玖脫穎而出。
在劇組因為凍得大哭不止,母親心疼,便問周邊的人借了一個鐵鍋,買了一些冰糖和砂糖,再去買了點蘋果與橘子。
做了許多小型的冰糖葫蘆,她哭鬧不止的時候母親總是給她吃這個。
她記得那時候住在劇組,他們的條件不是很好,那時候父親還是個吃吃喝喝打混的人,而母親又孤注一擲将希望全部放在了她的身上,所以家中的積蓄并不多。
那時候可以說連一個蚊帳都買不起。
李子木為了讓她有一個安穩的覺睡,他整日整夜地用蒲扇為她扇風打蚊子,有時候母親困得實在受不了了,才坐在床沿上打着瞌睡。
一個月拍戲下來,母親瘦成了皮包骨,她被養得細皮嫩肉,白白胖胖,越來越可愛。
所以,在孟玖的記憶裏,母親就是那個有想法, 有眼光,卻又能吃得了苦的美人。
“媽,再見!”
水流停止,孟玖的呢喃之音從洗漱間中缭繞着,一聲聲,悲戚戚。
第二日,孟玖起得很早,可她卻沒有睡好,白皙的皮膚變得灰暗,眼睛下面也是生滿了黑眼圈。
“冷先生,我去蘇蘇那邊一趟!”冷卿沅沒有陪孟玖睡,昨晚她洗完澡就阻止冷卿沅進入這卧室,所以他很悲催也很禮貌地睡了客房。
“你這個樣子怎麽去,一夜未睡?困麽?”冷卿沅滿目心疼,早知道他就不應該聽這個小妮子的。
孟玖搖搖頭,“不困,就是有些暈乎乎的,腦袋好像要炸開了一般。”
孟玖吃力地說到道,她咧嘴一笑,又轉過身看向冷卿沅,“算了,我還是先去睡一覺吧,你等到半個小時叫我,好不好。”
“好!”
孟玖怎麽會不困呢,昨晚翻來覆去想的都是母親,強迫自己睡覺卻怎麽都睡不着,如今暈乎乎也只是因為用腦過度,她兩手朝着冷卿沅一伸,“我好困,你抱我進去睡吧。”
“好!”
冷卿沅将孟玖攔腰抱起,眼中是心疼,但更多的又是隐忍。
孟玖剛撞入冷卿沅的懷抱,就如同那秒睡的嬰兒一般,呼吸變得平穩,唯獨那眼底的黑眼圈依舊,将孟玖放置在床上,冷卿沅的素手撫摸上她的眼底,滿目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