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扶樓
樓宴之出國。
梁殊沒過多久也進組《青山謠》。
進組的時候梁殊和林菲靈已經很熟了。
林菲靈這幾年一直都在國外,前期的拍攝場地在北城郊區的長恒影視基地,是近些年新建成的。
剛進組還沒正式開機,頭兩天梁殊就帶着林菲靈四處轉熟悉場地。
“現在國內的拍攝都來這邊取景了嗎?我前幾年在國內的時候還都是去南倉那邊的影視基地。”
林菲靈說得那裏梁殊倒是聽過,但從來沒去過。
梁殊:“從我入行以後,除了很多外景實景,基本都是在這裏,你看我,路比門口那個基地‘小護衛’都熟悉。”
林菲靈疑惑地‘啊?’了一聲。
等她順着梁殊視線看過去的時候,就看見不遠處有一條大黃狗在‘巡邏’,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原來這就是‘基地小護衛’。
最近基地裏沒什麽劇組拍戲,天氣又不錯,兩個人一逛就逛得遠了,直接走到了梁殊剛入行拍戲的那片場地。
兩個人聊着聊着,林菲靈才發現梁殊不是被樓宴之拉着入行的。
她更好奇了:“不是樓宴之那是誰?”
“樓宴之就是我成名路上的絆腳石,我本來一腳都入行了,就因為他,差點就和這個行業無緣了。”
“還有這事?”
梁殊想起當時的事,都覺得好笑。
事實是她那段時間急着用錢,被學長介紹這裏來當群演,沒錢住酒店在雜物間打地鋪休息的時候絆了樓宴之一下,矜貴的大少爺剛見面就單膝跪在她眼前,當時的臉比木炭還黑些。
那天群演面試剛好他也在。
直接記仇沒讓梁殊過。
林菲靈聽得一愣一愣的:“那後來呢?你怎麽留下的?”
梁殊聳了聳肩:“那時候晚上還沒通回城裏的班車,我嫌打車貴,我學長是場務,正好那天有夜戲我就幫着去打雜,那戲的女演員不知道怎麽突然拍不了,我就被喊去做了裸替,嗯,其實就露了一個背。”
她當時看那女演員狀态并不差,這年頭大街上露背裝比比皆是,海邊不穿個比基尼都不好意思說是出來休閑的,她也不懂為什麽讓她來替。
不過還好當時替了,她那天拍了一小時,拿了幾乎她實習半個月才能拿到的工資。
林菲靈眉頭皺了皺,想到了什麽,于是又多問了句:“那女演員我認識嗎?”
“《昨夜》的女主,姜溪園,圈內挺有名氣的小花,你應該認識。”
“她啊。”林菲靈表情有些怪異。
那她大概知道當時姜溪園為什麽拍戲需要替身了。
梁殊:“怎麽了?”
林菲靈猶豫了一會兒,有些隐晦地說了句:“不是什麽見得了光的事,你還是別問了,有時候在這個圈子裏當睜眼瞎也是一門必修課。”
梁殊若有所思,卻也沒再多問。
林菲靈回去的路上被導演叫走了。
梁殊慢悠悠地往回走,離着老遠就看見上午過來還冷清的那幾處地界,現在來了不少人,只是看着都是生面孔,想來是別的劇組也進場了。
她剛想扭頭走,就看見了一個熟面孔。
這人還真禁不住念叨。
譚鳴也看到梁殊,有些意外地快步走了過來:“學妹,你最近也進組了嗎?”
“嗯,進了章導的組,你呢,林導最近有戲?”
譚鳴是林邱文的外甥,林邱文是圈內比較有名氣的導演,基本林邱文的戲他都會在。
譚鳴看了眼不遠處的布景,那邊的工作人員還有事情等着他對接:“不是,臨時被叫過來幫忙的,剛剛我就看見你了,還以為是眼花了。”
譚鳴急着走,但走之前猶豫了一下,還是提了句:“我這次進的組是《雨季少女》,明天開機,女一是趙船兒。”
川鋒娛樂最近力捧的女演員,梁殊同期。
只不過趙船兒是科班出身,尤其看不上梁殊這種野路子,再想到那天裴敏視頻裏說得話,和最近熱門板塊總是拿趙船兒拉踩她。
譚鳴點到為止,梁殊心知肚明。
還真是冤家路窄。
不過畢竟是兩個劇組,應該輕易遇不上。
這個時候的梁殊還很樂觀。
林菲靈先一步回去,淩苗苗等了半天不見梁殊人,急匆匆地跑出來找。
走出劇組大門,就見梁殊不知道哪裏搞來了根火腿腸,正蹲在基地的大門口喂狗。
“梁殊姐!”淩苗苗一路小跑過來,跑到跟前的時候氣喘籲籲的。
梁殊起身拍了拍褲腳的灰:“怎麽了這麽急?”
“晚上、晚上要吃飯。”淩苗苗一句話連着喘了好幾口氣才說完:“聚福居,大家一起。”
“哦,章導下午說來着,不是說晚上過去嗎?”
她今天剛進組的時候就聽說了,只是這個點日頭還沒徹底落下去,沒到飯點呢。
“我說的不是這個。”
淩苗苗終于喘勻了氣,小心地看了眼周圍沒有人,才附在梁殊耳邊說了句:“和隔壁劇組一起吃,趙船兒也在。”
梁殊聽見這話終于挑了挑眉。
這麽巧?
同一個時間進組,同一天開機也就算了,進組第一天還要湊在一起吃飯。
要不是晚上的時候梁殊意外得知章明華和《雨季少女》劇組的導演是遠方表兄弟,趙船兒見到自己也是那副震驚的樣子,梁殊都以為這是又有人在背後搞小動作了。
飯桌上餐食上過幾巡,話題始終都圍繞着兩部劇的主角,只是比起林菲靈,趙船兒的咖位實在是太小,所以話題主要都落在林菲靈的身上。
梁殊不喜應酬,所以盡力做好自己的透明人,到後面見大家的注意力都不在她身上,她看準時間偷溜出去透透氣。
時值九月底,北城的氣候最後回暖了幾天,陽臺吹風的梁殊體會到了難得的舒适。
她微眯着眼,靠在藤編搖椅上,翹着二郎腿,忍不住哼起了小曲。
只是這種閑适并沒有持續很久。
尖銳鞋跟點地的聲音‘噠噠噠’地響個不停,兩個劇組這次拍得都不是什麽商業大片,也不是什麽極其正式的聚會,大家連酒水都喝的很少,打扮花枝招展,準備‘豔壓群芳’的人裏,除了趙船兒,梁殊也想不到別人。
最後等趙船兒出現在自己視線裏的時候,也證明梁殊的猜想果然是對的。
趙船兒:“呦,沒想到我們梁大明星這就進軍電影節的,這是還沒學會走,就開始想跑了。”
梁殊上次聽見這種陰陽怪氣的語氣,還是在村口聽大媽吵架。
她搞不懂為什麽每次遇見趙船兒,她都給自己一種‘爹味十足’的感覺。
而且看起來,她好像還是特意來找自己的。
梁殊沒理她,直接把身子側到了另一邊。
趙船兒顯然是被梁殊這種無視的态度激怒了,言辭也變得刻薄了些。
“怕不是又傍上了什麽有錢的金主,才死乞白賴地拿到這資源,也不知道這次是陪|睡了幾晚?”
梁殊抻了個懶腰,也沒起身,只是換了個姿勢窩在了那個藤椅上。
梁殊随意說道:“聽這話趙女士好像挺懂行的,要不你給估個價,讓我聽聽,也見見世面。”
趙船兒咬牙切齒:“你個小賤人,不要以為拍了部電影就可以多得意,不過就是認識幾個投資人,我就等着你摔下來。”
自從之前兩個人争一個配角,趙船兒輸給她以後,這女人每次背地裏使小動作總要蕩|婦羞辱一番,但見了面總要先裝一裝,現在連裝都懶得裝了,看樣子是真的有些破防,就是不知道為了哪件事。
梁殊心思一動,手往上衣口袋裏伸了伸。
然後問:“看樣子,《雨季少女》的投資人對你不是很滿意,也是,那種上不得臺面的手段,外人不知道,圈內人總歸是一清二楚的。”
“而且……”梁殊頓了頓,繼續說道:“味道也不對,心機女怎麽演好雨季少女,可別糟蹋了人家編劇的劇本了。”
趙船兒這次徹徹底底被激怒了,一個用力摔上了身後酒店陽臺的玻璃拉門,朝着梁殊又多走了一步。
趙船兒:“別以為陳昊喜歡你,你就能怎麽樣,最後陳昂還不是上了我的床把《雨季少女》給了我,你以為《青山謠》是什麽好餅?有林菲靈在上面壓着,你還能多出頭不成,我就等着看你從上面摔下來。”
陳昂是《雨季少女》的投資人,陳昊是他弟弟,也是之前裴敏提到過看上自己的那個人。
原來這中間還有這麽一層的故事。
梁殊看着眼前的踩着十厘米恨天高的女人,活脫脫像是一個炸毛的公雞,雄赳赳地來,氣昂昂地走。
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她的事業裏。
她才慢慢悠悠地把手機上從上衣口袋裏拿了出來。
錄音按下了暫停鍵,順手存了個文檔。
梁殊一切都弄好後才無奈搖頭:“難道還真的是靠胸大在這圈子裏存活下來的?出門不帶腦子的。”
梁殊不屑這圈子裏的潛規則,但自保還是學會了些的。
她只希望這女人盡量安分點,相安無事最好,頻繁來找茬,她也不好任人欺負,總是要适時反擊的。
——
這天與趙船兒的battle,就像是一個小插曲。
正式開機以後,雖在同一片場地拍戲,但梁殊甚至忙到沒再想起還有這麽一個人。
章明華在圈子裏是出了名的嚴格。
之前林菲靈私下裏和她說的時候,她還在想導演就是再嚴格,總不至于吃人。
但真的拍攝起來,梁殊發現這和吃人也沒什麽兩樣。
她進組半個月,硬生生地瘦了七斤,休息時間也被導演副導演抓着走位對臺詞,連收工以後的時間都不完全屬于她自己。
她算是真切地體會了什麽叫‘野蠻生長’。
演技提升了不少,命也去了小半條。
在開機近一個月後,導演終于良心發現給她放了小半天假。
她也終于喘了一口氣。
也是這天下午,樓宴之說要來給劇組探班,他是這部電影的主要投資人。
梁殊拍完上午的戲沒急着回去,靠在搖椅上等着林菲靈戲份結束兩個人一起去吃飯,臺詞本扣在臉上,人已經睡了過去。
淩苗苗沒發現梁殊睡着了,抱着手機看新聞,津津有味地念:“國內一富商遠赴挪威拍賣天價鑽石,價值2.3億,傳聞是送給夫人的禮物……這誰家夫人這麽有福氣,有錢人都是這麽揮霍的嗎?”
“梁殊姐,你說樓總是不是也這麽有錢?”
淩苗苗拍了拍梁殊的手,她夢中驚醒,直接坐了起來,語氣還有些慌張:“又要開始拍了嗎?我遲到了?”
“沒有,沒有。”淩苗苗幫梁殊‘順了順毛’:“沒什麽要緊事,你接着睡,等林老師那邊好了我再叫你,樓總應該已經在路上了,下午到這邊。”
被這麽一打岔,梁殊那點殘存的困意也沒了,只是問:“說了幾點到?”
“沒說。”淩苗苗本想翻看着樓宴之助理之前發來的消息,一點開發現就再剛剛,他那邊又發來了一條新的定位,和一段話。
定位已經在基地這邊了。
備注的那句話是讓淩苗苗把梁殊的房卡送過去。
……
這麽明目張膽嗎?
淩苗苗有些心虛地瞧了一眼周圍沒人,才把那條消息遞到梁殊眼前給她看。
“這樣會不會被劇組的人發現啊?”
他們一個劇組的人幾乎都住在酒店的同一幢樓裏。
梁殊和林菲靈就住隔壁的房間。
梁殊卻冷哼了一聲,一眼就清楚了樓宴之的用意:“圈內人都知道他和林菲靈關系不錯,只怕是拿她給我打掩護呢。”
“林老師知道你和樓總……”淩苗苗沒再繼續把話說下去,但其中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梁殊還沒等答話,下了戲的林菲靈就一路走過來,攬着梁殊脖頸,舉止親昵:“走吧我的好妹妹,今天有人做東,我們可要狠狠地宰他一頓才成。”
梁殊在《青山謠》裏演林菲靈的親妹妹。
她叫習慣了,最近戲裏戲外都這麽叫。
梁殊眼底閃過一抹狡黠的光:“成,那今天月扶樓。”
“走着!”二人一拍即合。
淩苗苗在後面卻看得目瞪口呆。
“我是錯過了什麽嗎?”
—
月扶樓幾乎是基地這邊最豪華的一家餐廳了,不僅是會員制還需要提前預約,聽說老板是北城的一個公子哥,誰的面子也不買,管你是什麽明星導演,想來吃飯都要照規矩辦事。
梁殊之前聽說過,這次是想着存心為難為難樓宴之。
他們分開了一個月,這人也就這麽消失了一個月。
人還沒到呢就想要她房卡?
想得倒是挺美。
梁殊存了看熱鬧的心思,樓宴之那邊還沒應,她就撺掇着林菲靈把這消息放了出去,本想着午飯後回去補個覺,現下也索性不回去了,就這麽眼巴巴地等着。
只是這等來等去,劇組的人漸漸少了,卻也沒看見樓宴之來,倒是他助理先一步過來了。
“怎麽就你一個人,你們樓總呢?”
“梁小姐,樓總和劇組的導演已經先過去了,這邊就等您和林小姐。”
梁殊挑眉:“月扶樓?”
“是的。”樓宴之助理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顯然并不準備多說什麽滿足梁殊的好奇心。
梁殊咂了咂嘴,心想,是不是只有他想,就沒有什麽事情能難倒這位北城的闊少爺。
但梁殊發現自己還是對這個跟了幾年的男人缺乏了些想象力。
當她終于坐在月扶樓最頂級包廂裏,聽着隔着一道簾子外清清雅雅的古筝聲,她才品出會是什麽人不計成本在這裏開一家這樣的酒樓。
樓宴之骨節分明的手指捏着杯盞,裏面香濃的暗棕色液體反射着外面的光色,呈現出絲綢似的銀色。
他不急着飲酒,只是撐着手肘搭在木頭桌子上晃了晃。
說話的三兩句中,問問劇組拍攝的進展,和導演聊聊家常。
章明華習慣了樓宴之這德行,早就猜測了樓宴之這人無利不起早。
以前他也沒少拍這少爺投資的戲,他什麽時候閑的沒事來探班。
他以為樓宴之是奔着林菲靈來的。
他知道兩個人是舊相識。
章明華見樓宴之一直不避諱朝着對面看,輕咳了一聲:“菲靈今天也給你放假好好休息一下,今天的戲我琢磨着還要改改劇本,今晚先把梁殊那場夜戲提上來吧,預報說今晚有雨,天氣也合适。”
梁殊本來還想哀嚎:不是說好了放假的嗎!
但等她看見樓宴之一言難盡的臉色,十分愉悅地應了句:“沒問題導演。”
樓宴之坐正了些,似笑非笑:“沒想到一陣不見,梁殊變得這麽敬業了,看樣子章導調教的不錯。”
“梁殊肯吃苦,條件也不錯,還是你們海遙會選藝人……”
章明華說了一堆梁殊的好話,卻不止是為了誇梁殊,他聽說海遙有動作要收購一家新的娛樂公司,利益相關,這麽難得地逮到樓宴之,想探一探口風。
林菲靈最近也始終都在連軸轉,好不容易得了一個假期還蹭了一頓飯,在邊上愉快地‘看戲’。
副導演和編劇都有些怵這位陰晴不定的公子哥,其餘幾個被捎帶來蹭飯的人都盡力地壓縮在自己的存在感。
一時間餐桌上變得十分安靜。
不過但凡清楚梁殊和樓宴之私下裏關系的人,就不難發現兩個明明話都沒說幾句的人,看向彼此的眼神中卻早就硝煙彌漫。
一頓飯吃到了快傍晚,眼見着這頓臨時起意的飯局要接近尾聲,梁殊起身想去洗手間補個口紅。
她對這邊路不熟,按着服務人員說得路走,走來走去卻走進了一處死胡同。
她想調頭,而就在剛轉過身的那一刻,她被一道熟悉的氣息包裹住,而氣息的所有者将她推到了角落。
“別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