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進宿舍樓前,餘安對他說:“你先進去吧!”
江期一怔,餘安已經從他背上滑落下去。他伸手扶了一把,見他站穩之後,才問:“我自己?”
餘安擡眼看他,“不敢?”
宿舍樓上寥寥幾點燈光,江期望一眼亮堂的走廊,再看向門口的傳達室,裏面也亮着燈,這要是再提怕黑就說不過去了。
他其實是擔心他,“你不是腿疼麽?”
餘安的神色僵了幾秒,随即一笑,“現在好多了,多謝。”說完後,他便向樓後走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江期才進去。
餘安找了塊幹淨的地方坐下,撥通了沈遇聞的電話。
“魚兒,這麽晚了有事?放假也不回家。”沈遇聞心情很好,懶散地扯着領帶,他剛從酒局回來,喘口氣兒都像在噴酒精。
餘安笑笑解釋,“太麻煩了,就這幾天開學,不折騰了。”
“嗯。那有啥事?是不是又缺東西了?”沈遇聞聽出他的語氣有些不對勁,忽地沉聲問:“挨欺負了?”
“沒。”餘安遲疑了一下,緩緩而出,“哥,我有點後悔了。”
他一字一句,說得很小心,又很糾結。
話落,沈遇聞沉默了很久。安靜的通話裏,餘安沉重的呼吸聲傳來,他心疼。
他就這麽一個弟弟,從小到大,只遭受了那麽一次磨難,卻成了他永遠的痛。
他從前有那麽多的喜歡,如今卻只剩下了一個。
“那哥哥給他弄走?”沈遇聞試探地問他。
餘安搖了搖頭,知道沈遇聞看不見,補了一句,“算了,也挺開心的。”說着,他的鼻子一酸,雙眼頓時模糊了視線。
“真挺開心的。”餘安開口吐出憋着的呼吸,由衷的說道。
沈遇聞一怔,捏着手機的手指泛了白,“魚兒,你開心就好。”
挂斷電話,餘安又坐了一會兒,視線定在一處,卻不知看的什麽,失神了很久。
回到寝室,江期已經換好了睡衣,坐在桌前不知在擺弄什麽,聽到餘安進門的聲音,旋即看去。
兩人四目相對,餘安愣了。
江期剛沖完澡,頭發還沒幹,水珠倏地滴落在桌上的紙張上。
餘安看了一眼,竟是一張數學卷子。
江期尴尬地笑笑,“我做會兒作業,你去洗澡吧!”
真是撒謊都這麽拙劣。
江期避開他投來的視線,盡力在卷子上寫兩筆,但什麽也比劃不出來,手機上的消息一條接一條,他扔掉筆,開始專心看手機。
解開鎖屏,映入眼簾的就是他和餘安的聊天,上面依舊顯示共享位置,餘安沒有退出,他也沒有。
兩個人的頭像徹底重疊了。
這時,手機震動了幾下,是群聊信息。
魔鬼訓練群裏都是回家報平安的消息,賀集特意@江期:你沒被鎖校門外面吧?
江期撇撇嘴:烏鴉嘴!我現在可是在寝室裏吹空調呢!
等退出群聊對話,他才發現共享位置也退出了。
他暗自懊悔:剛才不該回群聊信息的。
餘安洗完澡出來,江期還坐在下面鼓搗手機,他邊擦着頭發,邊觀察他的表情,似乎有點猙獰。
他沒有立場勸他睡覺,只好看向寝室裏亮着的白熾燈,“一會麻煩你關下燈。”說完,他扶着梯子兩邊,正準備擡腿,下一秒就看見江期跟了過來。
他睨了他一眼,忍不住向梯子處靠近了一點,“怎麽了?”
江期說:“你不是腿疼麽?要不我扶你上去?”
餘安聽後立刻轉身看向他,一臉無語地說:“我住校兩年了,同學。”
他不提同學兩字還好,這麽一說,立刻讓江期想起剛才被他戲耍,大傻子似的站着報告喊:老師我錯了。
“哦,好吧!”江期弱弱地回道,不過一直沒走,在底下守着,直到餘安順利爬到上鋪後,才回去收拾東西。
餘安躺了下去,順手點開床頭的夜燈,亮度适中,幽幽泛着昏黃的光。
江期見狀也打開了他的夜燈,他個子高,不用爬上去,長臂一伸就夠到了。
十點鐘,江期平躺在床上,盯着寝室的天花板,萬萬沒想到他還真住校了。
他翻了個身,看向對面,餘安背對着他,下半身蓋着一條夏涼被,緊緊捂着雙腿。
“你睡了麽?”江期低聲問。
對面沒有任何反應,他能看到餘安稍稍起伏的側腰,難道是睡着了?
江期盯着他睡衣上的小熊,開始數起來,慶幸的是這小熊印得挺多,夠他數幾分鐘的了。
眼睛有些幹澀,他眨了眨眼睛,燈光太過昏暗,越看越費勁,他徹底放棄了數熊的辦法,但是仍然沒有困意。
他急躁的翻了個身,動作太大哐當一聲發出聲響,吓得他立刻看向餘安,對面沒有任何反應,還好他睡着了。
“真操蛋啊!第一晚上就要失眠了麽?”他自顧自嘀咕着,腦海裏都是今晚的畫面。
不知不覺中就這麽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手機鈴準時響了起來,他立刻睜開眼,趕緊關掉。
瞥一眼對面,餘安不知什麽時候轉了過來,面對着自己的方向,依舊是雙眼緊閉,沒有醒的跡象,身上的被子蓋到脖子下,捂得嚴嚴實實。
江期眨了眨眼睛,揉了一把臉,讓自己快速清醒,他得自律,得跑步。
餘安起床時,江期已經晨跑回來了。
他特意悄悄地小聲打開門,一擡眼,看到餘安坐在床上,頭發亂糟糟,一臉茫然地看着他。
“你起來啦?”江期笑着打招呼,提着一袋外面買的早點,“帶了你的份。”說着,他挂着毛巾進了衛生間。
餘安怔忪着又躺了回去,昨晚都在做夢,跑得他腿疼。
手機響了,他看了眼屏幕顯示的名字,接聽。
沈遇聞的聲音立刻傳了過來,“魚兒,我想了一晚上,還得給他弄走。”
餘安倏地挂斷了電話。
–
排球隊休息了兩天,開始為期五天的魔鬼訓練。蔣丘早就制定好了一個全方位訓練,從上午九點開始一直到晚上六點結束。
五天時間排得滿滿當當。
江期抿着吸管晃悠悠地走進排球館,跟所有人打了招呼。
迎新局多少還是有些作用,短短一晚上的酒精社交,打開了小夥子之間的友誼。
大家也不覺得江期孤僻了。
連文樂在家被罵了一天,據說那晚上被戎馳送回去後,還嚷着再喝五瓶,被他老媽潑了盆涼水,徹底清醒了。
在賀集的追問下,江期才老實地說起他翻牆的事情,只不過隐去了一些重要環節,譬如他背着餘安回寝室等等。
但大家都知道了,江期是被餘安接回去的。
連文樂忍不住跟鐘蘇分享,餘安那麽高冷的人,竟然會管江期的閑事。
江期暗中冷嗤一聲,要是說出來餘安還陪他逛了超市,都得吓死他們。
“那你昨天幹嘛了?”連文樂追問道:“跟餘安一個寝室,挺壓抑的吧?”
他不禁用可憐的眼神看着他,不料江期卻輕飄飄地甩了一句,“我作業寫完一半了。”
“靠!”連文樂徹底炸了。
江期不禁有點得意,昨天跟着餘安規律地過了一天“好學生”的生活。
從早到晚都在寫作業。
只不過餘安寫得快,他跟在後面抄得痛快,不知不覺作業寫了大半。
這是連文樂羨慕不來的。
臨近訓練結束,蔣丘喊道:“集合。”
江期站在末尾,覺得蔣丘看他的眼神有點異樣,他低頭回避一下,再看去時,蔣丘已經恢複如常。
“九月中旬,要和實驗比一場,雖說是友誼賽,但也可以說是預熱賽,全國青少年排球賽馬上就要開始了,大家好好對待預熱,不用拼十分全力,但也要使八分力,知道了嗎?”
“知道了!教練!”
“行了,散了吧!明天繼續。”他頓了頓,看向末尾的人,“江期,你換完衣服留一下。”
更衣室的門咣咣直響,徹底歸于寂靜後,江期在1號場找到了蔣丘。
他叼着煙,沒點燃,正在回消息,聽到腳步聲擡眼看了看來人,然後示意他坐。
江期把包放在一邊,問道:“教練找我什麽事?”
蔣丘啧了一聲,欲言又止的樣子,最後下定決心開口,“你轉來這裏原因到底是什麽?”
他這話問得有點奇怪,沒想到蔣丘又補了一句,“我就是想問問你的想法,是因為高考特招,還是其他的想法。”
江期有些明白了。
在他們眼中,劍英才是更适合江期的地方,私立國際學校,青少年排球大滿貫的好學校,他怎麽會想不開轉到這裏。
誰也不明白。
但江期知道,他轉學的原因其實挺簡單的,就像他對鐘蘇說的那樣,這裏有發小,好适應,也有排球可以打。他的目的從來不是為了什麽高考特招,單純就是換個環境過渡而已。
離開那個讓他一直沉浸在郁結的地方,他需要喘口氣兒活着。
“奔着一線退役的運動員來的。”說完,江期調皮地朝他眨了眨眼睛。
“切!”蔣丘知道他說的不是實話,但沒拆穿他,看來他說的都不是他的原因。
“算了。”這種情感上的談話不是蔣丘的長項,他還是更喜歡劈頭蓋臉的罵一頓。
“聽說你住校了?”蔣丘又轉了個話題。
江期詫異地看着他,沒想到蔣丘知道消息挺快,他嗯了一聲,“前天剛搬。”
“行,知道了,你走吧!我等個人。”說着,蔣丘把煙別在耳邊,把旁邊的排球抛進了前面的球箱裏。